坐於石壘上的魏延,從親衛手中接過一塊沾滿草藥的布,將它綁縛在自己的手臂傷口處。
而這一刻魏延身前的地上,剛有一塊被換下的帶著血痂的血布。
不止魏延的身前如此,就連聚集在他周圍的上千士卒身前,也都有著剛換下的傷布。
前段時間那一戰,為了成功突出重圍,魏延與他的本部兵馬,可謂是悍不畏死。
不要命的打法,成功讓魏延帶部突出重圍,但也成功幾乎讓魏延的兵士幾乎人人帶傷。
當然能繼續跟隨魏延的兵士受的傷大多不重,基本都是些皮外傷,用隨身攜帶的草藥治療就不會有問題。
至於那些受傷重的,早已經留在了南鄭城的南門之外。
而這一部分人,足足佔據了魏延本部兵馬的一半人數以上,由此可見那一戰是有多激烈。
但幸虧最後結果是好的,這是魏延當下心中唯一的安慰了。
當重新綁縛上沾滿草藥的布後,魏延略微施展了一下手臂,發現他的傷勢已經沒有大礙。
至少不會影響他上陣殺敵了。
想到此,魏延提起放在一旁的長劍,快速來到州泰的身前。
州泰本在察看幾名士卒的傷勢,出身良家的他,年輕時亦曾學過一些簡單的醫術。
可蹲在地上察看傷勢的州泰,很快就發現他的頭頂出現了一片陰影,想來是有一位壯漢,遮擋住了他頭頂的日光。
州泰抬頭看去,發現正是魏延。
州泰還發現這一刻,魏延正目光炯炯的看著他。
心下知道魏延為何如此的州泰,不太想搭理魏延。
類似的事,昨日,乃至於前日都曾發生過。
但魏延見州泰不搭理他,眼睛一眯,直接將州泰正在醫治的那名士卒給扒拉開,然後徑直蹲在州泰的對面,就這麼與州泰對視著。
這樣一來,魏延眼中的熱切,州泰再也難以躲避了。
州泰不禁嘆了一口氣,問道:“鎮北將軍,這是何故?”
何故?
“你何必明知故問。”
魏延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卻言之鑿鑿。
說完這句話後,魏延見州泰沒有接話的意思,魏延便徑直將來意挑明:
“時機已到,可以解開大將軍給的錦囊了。”
這便是魏延的來意。
可是在聽完魏延的來意後,州泰卻斷然否決道:“離半月之期尚有幾日,不到開啟大將軍錦囊的時候。”
州泰的否決讓魏延怒氣升騰。
他站起身指著下方道:“你起來看看。”
在魏延的要求下,州泰倒也真的站起身來。
將近半月前,魏延為不讓魏軍看出他的真實去向,在突圍後假意率部眾朝著陽平關進發。
後來在成功甩掉魏軍的部隊後,魏延便又率領部眾快速折返,藉著一些隱蔽的地帶,悄悄繞行至定軍山上。
這一切對於熟悉南鄭地形的魏延來說,自是不難。
所以當下州泰與魏延所處的地方,正是定軍山之上。
定軍山位於南鄭南部,且是南鄭方圓山勢最高者,從定軍山向下俯視,很容易看清魏軍的一些舉動。
例如當下在漢水北岸,有著大量魏軍,正在漢水修築著堤堰。
最重要的是,從魏延與州泰的視角看去,不難看出魏軍修築的堤堰大致上已經完成。
正是看到這一點後,魏延才會顯得心急。
“你難道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魏延低沉的聲音中,隱隱帶著幾分急躁。
魏延能看到的州泰亦能看到,而經過糜暘教導的州泰,自然也知道魏軍的堤堰即將修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至多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是幾日,下方的那滔滔漢水便要朝著南鄭城傾瀉而去了。
這如何能不讓魏延感到急躁。
當然州泰心中的急躁不比魏延心中的低,但他還是搖頭道:
“不管下方局勢如何,只要時日一刻未到,我就不會開啟大將軍的錦囊。”
見州泰如此頑固,魏延不禁氣急,氣急之下他的聲音不由得大聲了一些。
“你難道還指望益州會有援軍來嗎?
一年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了,朝廷可曾給過我們梁州半分支援!
我們接下來靠的只有自己。”
魏延在說這番話時,語氣中帶著許多不滿。
這層不滿不是隻有他心中有,梁州的很多將士心中都有,只是只有魏延敢直接說出來罷了。
梁州局勢變成當下如此危急,難道是梁州的將士不夠效死嗎?還是大將軍指揮不利?
若是這兩點原因的話,梁州早就丟失了,造成當下險峻局面的原因就在於梁州沒有得到任何支援。
魏延不是不知道朝廷有朝廷的難處,但若是數個月的時間的話,魏延還能讓自己體諒。
但整整一年的時間過去了,梁州的血都快流乾了,朝廷的援軍卻還是一直遙遙無期,這讓性情急躁的魏延怎麼體諒?
或許一開始魏延對成為糜暘的部下還心有不服,但隨著多次的共同征戰,魏延的心態也不知不覺間發生著變化。
他是大漢的臣子,但同時也是梁州的將軍,有著強烈的鄉土觀念。
魏延的怒吼引來了周圍士卒的注視,可他們在聽完魏延的話後,臉色也變得低沉起來。
從他們的臉色可以看的出來,他們對魏延的話是認同的。
哪怕糜暘往日中一直為朝廷說話,但這終究抵不過事實。
魏延以為自己的話也能引起州泰的共鳴,從而讓他不再那麼頑固,但州泰的確有所共鳴,卻還是仰著脖子,堅決不肯將懷中的錦囊交出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州泰知道自己為何會被糜暘委任為魏延的副將,糜暘也為何會將錦囊交給他,為的不就是防備這樣的情形嗎?
既然如此,他絕不能辜負糜暘的信任。
州泰的這副作態讓魏延愈發氣急,想起前段時日的突圍之戰,要不是他的誓死守護,州泰又怎麼能安然無恙,不見他的部眾幾乎人人帶傷,而州泰卻未傷毫毛乎?
豈不料州泰這廝,是一點恩情都不念呀。
急起來的魏延就有些不管不顧了,他上前一步想著搶奪州泰懷中的錦囊。
或許這樣的事會讓糜暘將來極不滿,但只要能不耽誤時機,救下糜暘及梁州,魏延願意承擔這副責任。
不料州泰對魏延的舉動早有預料,他急忙跳開幾步高喊道:“鎮北將軍意欲違反大將軍將令。”
當州泰的這句話喊出來後,原本在周圍休息的上千漢軍一下子騰得站起身來。
他們是魏延的本部兵馬不錯,但在糜暘改革軍制後,魏延本部兵馬中的將校也皆是糜暘的嫡系。
而他們是知道州泰的身份的,名為副將,實為監軍!
魏延見上千士卒不顧養傷直接站起身來,還隱隱有將他包圍的趨勢,這讓魏延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他是想救我們的大將軍呀!
無奈且氣憤的魏延,也不可能敢明著違抗糜暘的命令,最後他只能抽出腰間的長劍,狠狠劈砍著身前的石壘,口中恨恨說道:
“我正欲死戰,奈何大將軍不許乎!”
唸完這句直抒胸臆的話後,魏延扔掉手中的長劍,氣的坐在石壘上閉目養神。
州泰見魏延終於消停下來,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只是他也不知道能再按住魏延幾日,要是等半月時限一到還不見援軍身影,恐怕不用魏延發言,這僅剩的上千士卒就會鼓譟起來了。
因為魏延方才說的那句話,又何曾不是這上千士卒,乃至他自己的心聲呢?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就在離半月期限只有一日,州泰感覺上千士卒看他的眼神都快不對勁的時候,一個來自密林深處的訊息,驚起了這上千士卒。
魏延當然不是會苦苦等待的人,在等待的這段時日中,魏延曾派出他的親衛前往密林內探查過。
他的親衛曾與他一起跨越定軍山過,對定軍山的地形有一定的瞭解,這可以有利於他們在密林中探查援軍的蹤跡,如果有援軍的話。
為何要加上一個如果呢?
因為魏延早就派出他的親衛了,可近段時日以來,卻始終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但今日卻不同。
幾名親衛跌跌撞撞的衝出密林中,來到了魏延與州泰的身前。
而跟隨那幾名親衛一同到來的,還有魏延與州泰許久不見的傅僉。
同處一個利益集團,魏延、州泰與傅僉之間的感情就猶如老鄉一般。
當下在幾乎大家都放棄希望的時候,許久不見的老鄉突然從山林中出現重逢,再加上這老鄉的出現預示著一件極為重要的事,這又怎能不讓州泰與魏延欣喜若狂呢?
魏延直接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傅僉身前,抓著他的手臂問道:
“是不是援軍到了?
來了多少兵馬?”
剛剛跋涉至定軍山的傅僉本就疲憊不堪,突然之間他又被魏延劇烈的搖晃著,這讓他幾乎要暈倒。
但看到魏延與州泰的他,心中也被興奮之情所填滿。
這種興奮之情,讓他忘記了身體上的難受。
只是他並沒有正面回答魏延的問題,他只是笑著示意魏延與州泰朝著身後的密林中看去。
在魏延與州泰將目光朝著身後密林中看去的時候,他們就見到了這一生難以忘卻的一幕。
只見一位位身軀佈滿泥土,荊棘計程車卒漸漸從密林中現身,那一位士卒雖身上顯得狼狽不堪,但眼神卻顯得炯炯有神,好似一顆顆在星空中閃耀的明星一般。
而更為重要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整整一片山林都漸漸被此起彼伏出現的漢軍填滿。
漢軍兜鍪上的紅纓,在幽暗的山林中,是顯得那麼的耀眼!
最後大軍中又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鄧艾!
鄧艾在看到魏延與州泰後,便急忙跑上前來,與這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他終於回家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來自益州的援軍,終於按照糜暘的計劃,來到了定軍山之上!
當思緒從劇烈的驚喜中迴轉之後,魏延馬上讓州泰開啟糜暘的錦囊。
鄧艾與傅僉雖還不知道魏延與州泰為何會出現在定軍山上,但聽到糜暘有錦囊準備後,他們還是十分好奇的將目光投注在州泰的身上。
而到了這一刻,州泰終於暢快的從懷中掏出糜暘給的錦囊,將當中的信條拿了出來。
當糜暘的紙條展現在幾位梁州大將眼中後,只見上面只寫著一句話:
“搶奪堤堰,水淹魏營!”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落在幾位梁州大將的眼中後,卻引得幾位梁州大將齊齊大笑起來。
真不愧是大將軍呀。
這才像是大將軍做出來的事嘛!
大將軍既有命,臣下豈能不從之理?
感覺到即將進行歷史性一刻的魏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再次抽出腰間的長劍,劈砍著腳下的石壘:
“死戰!死戰!”
這句話相比於日前所喊的那句話簡短了不少,但也證明了魏延這一刻心境的不同。
那時候是臣等正欲死戰,大將軍不許,今日是大將軍教導臣等該如何死戰,這對早就充滿戰意的魏延來說,又是一件何等暢快的事呢?
而州泰及魏延的上千本部兵士見到魏延“故態復萌”,知曉內中情由的他們,也不禁大笑著抽出隨身刀刃劈砍著身邊的石塊,口中大喊道:
“死戰!死戰!”
剛剛到達的鄧艾、傅僉及數萬援軍不知道緣由,但受到情緒感染的他們,也下意識紛紛抽出腰間的刀刃,或敲擊著一旁的石塊,或敲擊著一旁的樹幹,口中高喊道:“死戰!死戰!”
進入雨季的漢中過去多有降雨,故而定軍山上的數萬漢軍刀刃上,都或多或少帶著不少泥土,泥土覆蓋在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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