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下意識的暴怒反應,讓劉備的嘴角浮現了笑意。
論對人心的瞭解,劉備自認乃是當世翹楚。
劉封雖曾經犯下大錯,但他的本心不壞,或者說至少劉封對自己的孝心是如假包換的。
不然他當年也不會選擇劉封作為他的繼子。
正因為看重劉封的孝心,劉備當日才未曾處決他。
世上又有哪位父親,會不喜歡孝順的兒子呢?
當然以劉備的知人之能,他當然也知道劉封孝順歸孝順,他的性格與劉禪相比,更顯得酷烈衝動。
而且劉備還知道,劉封心中是有著野心的。
可以這麼說,劉封就像一把鋒利的雙刃劍,用得好了那絕對是有利於國家,但若是掌控不好,以他的性格遲早會闖出禍事。
不止劉備也知道這一點,諸葛亮也知道。
當年劉備將劉封帶回成都幽禁在別院後,諸葛亮就曾私下諫言過他,他覺得劉備對劉封的處罰太輕了。
雖然當年諸葛亮並未具體說出他心中合適的對劉封的處置,可十數年君臣相知,劉備是懂得諸葛亮在防範什麼的。
而諸葛亮的這種防範,源於劉封是他繼子的身份。
不然劉封再有能力,諸葛亮又豈會忌憚呢?
對於忠義的諸葛亮來說,能夠限制他發揮的,只有牢不可破的君臣界限。
只是儘管懂得諸葛亮的勸諫的深意是什麼,但劉備終究還是沒能下的了那番狠手。
與歷史上不同,在今世劉封犯下的錯並未導致關羽身死。
這讓劉備對劉封的恨意並沒那麼深,相比於恨意,劉備對劉封更多的是怒其不爭的憤慨。
再者今世還有著糜暘存在。
可以說糜暘的存在,間接救了劉封一命。
諸葛亮擔心的無非是將來劉備、張飛、乃至他相繼去世後,不服劉禪的劉封會趁機作亂,從而將大漢的基業毀於一旦。
可在有著糜暘的存在下,這點擔憂在劉備看來卻是不足為慮。
論年紀,糜暘比劉封還年輕,糜暘與劉禪之間的親密關係,更是劉封所不能比擬的。
而哪怕諸葛亮擔心的那一日到來了,有糜暘在,劉封又如何能掀起風浪呢?
糜暘的年輕與優秀,便是劉備心中最大的定心丸。
既然心中已經判斷出劉封將來對大漢的危害並不深,那麼在父子之情的影響下,劉備心中自然會浮現起再度任用劉封的想法。
特別是在大漢當下處於危急用的情勢之下,再加上劉封在軍略上,是有過人之處的。
只是想歸想,在正式任用劉封之前,劉備還必須好好考查他一番。
顯然劉封當下的反應,讓劉備十分滿意。
劉備伸手為劉封拭去遮蔽在眼前的長髮,他用充滿期許的目光注視著劉封。
“為父沒有看錯你。
好好去梳洗一番吧,帝王之子,豈可如此蓬頭垢面。
待你梳洗完畢後,為父會公佈對你的任命。”
聽完劉備溫和的話語後,劉封的心中浮現一番暖意。
哪怕眼前的這個人將他囚禁了將近三年,但他心中卻從無對眼前這人有絲毫恨意。
因為眼前這人,是他的父親呀!
劉封有些抽噎的退後一步對著劉備深深一拜,隨後他便聽話的朝外走去。
劉備的話代表著,他現在已經是自由人,不必再呆在這處別院中了。
只是劉封在經過劉禪身旁的時候,用隱含精光的眼神,刻意得看了劉禪一眼。
劉封對劉備會俯首帖耳,但對劉禪卻不會如此。
劉封突如其來的對視,讓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劉禪不禁嚇了一跳。
養在深宮裡的花朵,在心性上又如何能與征戰沙場的雄獅相比呢?
得幸虧劉封在帶有深意的看了劉禪一眼後便離去了,否則劉禪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該怎麼做。
劉封與劉禪這兩兄弟之間發生的這個小插曲並未瞞得住劉備,但劉備卻並叫住劉封。
等劉封走遠之後,劉備似是覺得有些乏了,他便直接坐在院內的一處石凳上。
坐下之後劉備看向劉禪言道:“你的兄長是一員良將。”
說完這句話後,劉備的話鋒陡然一轉:“但你卻壓不住他。”
說這句話的時候,劉備的語氣中有著失望。
其實莫說劉封,以劉禪的表現與年紀,他登上帝位後,又能壓得住誰呢?
諸葛亮與糜暘是忠於大漢不錯,劉備也相信他們會從一而終,但忠於大漢與敬畏幼主,那是兩碼事。
劉禪聽完劉備的話後,臉上不禁浮現慌亂之色。
他以為劉備接下來又要責怪他了。
不過劉備今日特意帶劉禪來見劉封,可不是專門換個地方來責怪劉禪。
劉備接下來的語氣,既有惆悵又有慶幸。
“得虧你有個好表兄,只要你表兄在一日,封兒就永遠不會威脅到你。”
因為現在院內只有劉禪在,所以劉備在言語上也不顧忌什麼了。
劉禪無法壓住群臣怎麼辦?
這個辦法在華夏千年的政治格局演變中,早已經有了妥善的解決辦法。
那便是找幾位有足夠威望,足夠忠心的大臣作為劉禪的輔政大臣。
讓那些大臣的威望與天子的神聖性相結合,這樣在劉禪徹底成長以前,大漢的政治格局就會整體上保持穩定的態勢。
劉備今日似乎想對劉禪說不少話,他接著語重心長地說道:
“近年來,朕感覺朕的身體不像以前那般硬朗,朕或許無法再看護你多久了。”
在聽到這句不忍的話語後,劉禪的眼中一下子佈滿了淚珠。
他想走到劉備身前出言寬慰,可劉備卻擺手阻止了他。
劉備看出了劉禪臉上的擔憂神情,而在那擔憂的神情之下,還有著不少慌亂的神色。
“朕今日之所以會讓子晟行大將軍事,除去為戰局、人心考慮之外的緣故之外,還因為朕要在朕離開人世之前,為你構建好一個完善的輔政格局。”
剛才在來的路上,劉備對劉禪解釋過他今日所為的兩層深意,但很顯然劉備心中還有著最深一層用意。
“朕很幸運,朕一生遇上了許多忠義之輩,沒有他們,朕沒辦法重開大漢基業。
你也很幸運,將來你也會有不少忠義之士輔佐你。
但人可稱忠義,他們身後所代表的派系呢?”
“朕之所以能登上帝位,主要得到了元從、荊州、東州三方勢力的支援。
時至今日,大漢還是主要靠這三方勢力所支撐。”
在旁人面前,劉備從不會談有關大漢派系的事,但在自己的繼承人面前,劉備卻不介意將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身為帝王,若一味相信大臣皆是忠臣,那是愚蠢,因為自古以來,人大多是利慾薰心之輩,如孔明、子晟之輩終究是稀少的。
但哪怕是孔明,子晟這般的忠臣,由於他們的地位,由於他們的威望,他們的身邊勢必會漸漸聚集起一批心腹,這是他們能夠發揮才能的關鍵,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身為帝王,若只是一味的厭惡,或者想憑藉一己之力清除這種現狀,那更是蠢上加蠢。
帝王為紫微星,他或許可以不是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但一定要是最中間的那顆星星。
帝王要做的便是居中持重,善於平衡各方勢力,從而保證自己的獨尊。
在大漢的三大勢力中,孔明為荊州系的領袖,益德為元從系的領袖,唯有子晟目前尚未明確的勢力在後支援他。”
說到這點,劉備心中也有些無奈。
之所以糜暘身後尚無堅定的勢力支援他,不是糜暘的地位、威望不夠,實在是糜暘的身份不好界限。
從家世而言,糜暘是板上釘釘的元從人員,可若從師傳這方面來說,糜暘又可以算的上荊州系與東州系的人。
不過凡事有利皆有弊,糜暘身份的模糊性反而給糜暘帶來了一個極大的好處,那便是他可以作為將來在大漢政治格局中的緩衝地帶。
要知道哪怕是相處多年,張飛雖說敬佩諸葛亮的品德與才能,但以張飛的性格,是不可能完全甘心居於諸葛亮之下的。
以前張飛會甘心聽從諸葛亮的調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劉備的面子上,可劉備終有一日會離大漢而去。
一旦那一日到來,劉備很難保證張飛與諸葛亮的相處,會充滿著融洽。
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而哪怕這種事只有一絲可能,劉備也必須提早做好防範。
也正是心中有著這點擔憂,將糜暘加入輔政大臣的行列,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在理清了心中的顧慮之後,劉備接著說道:
“孔明、益德、子晟三人將來會是你的輔政大臣,你的大臣也只會是這三位。
朕擔心在朕百年之後,孔明與益德會有摩擦產生,一旦到那時你必須求助於子晟。
而若單單一味給予子晟權位,不去加強他背後的勢力的話,子晟縱使將來有心勸阻孔明與益德二人,恐怕也難有成效。
他畢竟是晚輩。
三位輔政大臣的同心同德不是大漢穩定的關鍵,唯有三方勢力的相互制衡,才是維持大漢穩定的最佳保障!”
在說這句話時,劉備著重加重了語氣,因為這一句話攸關著大漢的將來。
劉備沒有給劉禪思考的時間,他知道劉禪也思考不出什麼,他今日要做的就是讓劉禪死記硬背下今日他說的話。
劉備很快又說道:“自孝直死後,東州系一直群龍無首,正方倒是一直想繼承孝直在東州系中的地位,但他的地位與威望皆不匹配。
唯有子晟,他既是孝直之徒,若他繼承孝直在東州系中的地位,天然就容易讓人接受。
同時他自身的威望與地位也足以匹配。
所以近些年來,朕一直有意的將東州系的臣子派往子晟身邊。”
聽劉備說到此,劉禪想起目前糜暘身旁的那些心腹,他頓時有恍然大悟之感。
孟達,呂乂、法邈等人,不都是東州的中堅人物嗎?
在想到這一點後,劉禪心中對劉備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原來在這麼早以前,劉備就已經在開始下著一盤大棋了。
這副眼光,這副格局,恐怕他一輩子也難達到了。
劉備不知道劉禪心中的想法,他只是繼續說道:
“或許之前朕的那些佈置只是在為子晟鋪路,可一旦子晟來日真的成為大將軍,那麼憑藉著開府治事之權,他成為東州系的領袖也就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了。
到那時候,三方勢力在大漢互相制衡的格局,將會變得牢不可破,你的這個帝位也就會坐得十分安穩了。”
當講完內心中所有的想法之後,劉備不禁嘆了一口氣。
若是劉禪能有糜暘一半的優秀,他又何必要如此謀劃呢?
唯有弱勢的帝王才需要以制衡平衡朝局的方式來穩固自身地位,有強大威望在身的帝王,又何必顧忌這些呢?
在多次的失望之下,劉備對劉禪的要求已然極低。
他現在只希望劉禪能好好記下他今日的這番話,如此而已。
劉禪再笨也明白劉備的苦心,見劉備沒有新的話語要教導他之後,劉禪連忙感動地對著劉備深深一拜。
“臣兒,必不會忘記父親今日的教導!”
劉備今日對他講的話,充分體現了劉備一個好帝王,及好父親的形象。
不需要血腥殺戮,便可將大漢的未來安排的明明白白,這樣的手段,當世還有幾人能夠擁有。
劉禪誠心受教的表現,讓劉備在嘆氣之餘,也浮現了一些欣慰。
劉禪最大的優點便是在於聽話。
當教導完劉禪之後,劉備見天色已然不早,他心中便動了回宮的訊息。
今日他與劉禪的對話,將來不會記載在史書之上,更不會被第三人知道。
等劉備回到皇宮之後,一道剛到的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