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世能成為高官,那必定是都練習過嗓子的。
楊阜雖年老,但他的聲音卻雄厚有力,久久的飄蕩在大殿中不願離去。
而大殿內的眾人在聽完楊阜的獻策後,臉上都浮現起了好奇之色。
當年曹操率軍攻打漢中時,雖說也有分兵之舉,但為了不過度分散兵力,魏軍的主力還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現在從楊阜的話語中可知,楊阜口中說的分兵三路,都有著各自的戰略目標,這就說明除去曹真親率的這一主路大軍外,其他兩路的魏軍也絕不可能少了。
這對魏軍長久以來的用兵方略來說,無疑是一種突破,而與戰術上而言,無疑也是一種冒險。
可冒險二字往往與誘人的收益相互掛鉤,所以這一刻大殿內的眾人都對楊阜的獻策越發好奇起來。
兵分三路,該怎麼分,每路又各自怎樣的戰略目標,這都是楊阜策略的關鍵。
而若是這些關鍵不能讓殿內的眾人滿意,那麼楊阜的兵分三路之舉,就勢必無法透過這次議會。
曹真久居上位,他早已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
從殿內諸魏臣的神色,曹真就猜出了他們內心中的想法。
於是曹真用眼神示意楊阜繼續說下去。
得到曹真眼神鼓勵的楊阜,抬起頭來指示曹真,然後指著高掛在大殿內的一副地圖,對著曹真問道:
“漢中輿圖,臣可用否?”
對於楊阜的這個要求,曹真當然不會拒絕。
他笑著對楊阜點了點頭。
在得到曹真的允許之後,楊阜三步並做兩步走到高掛的輿圖之下,然後以指作劍在漢中的輿圖上不斷滑動起來。
楊阜手指的第一個落點,正是超出常人所想象的武都郡。
“當年漢中之戰時,衛將軍曹休率軍大敗敵軍張飛、馬超所部,致使敵軍控制武都二郡的圖謀未能得逞。
後雖然我軍在漢中失利,不得已撤出漢中,但武帝有先見之明,提前將武都郡內的百姓大多都遷往關中。
因此緣由,賊軍在佔據漢中後,並未率軍入駐武都郡,現武都郡只是名義上歸賊軍所有。
武都郡與涼州相連,又居與漢中側翼,有居高臨下虎視漢中之優勢。
若我軍能奪取武都,不僅可直接進擊漢中心腹之地,亦能讓漢中的賊軍膽寒。
最重要的是,武都郡一旦被我軍拿下,那麼漢中的陰平一地將直接暴露在我軍的兵鋒之下。”
說到這一句話時,楊阜將手指重重敲擊在漢中輿圖下方的一塊地方,而那塊地方標記的正是陰平二字。
楊阜的話語與動作,瞬間讓大殿內的眾人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偷渡陰平是鄧艾的壯舉,這一點後世的很多人都知道,可這不代表陰平一地的重要性,歷史上只有鄧艾一人發現。
前文就已經提過,諸葛亮與法正設立的漢中防線,便有派兵著重防備陰平。
而在魏軍內部來說,早在曹操在世時,身為兵法大家的他,就已經意識到陰平一地對漢中的重要性。
對於漢中敗於劉備之手這件事,曹操在世時一直是耿耿於懷的,他也曾很多次在心腹重臣面前透露過他要重新奪回漢中之意。
而在曹操原本的設想中,陰平便是他攻打漢中時一定要拿下的戰略關隘。
這個想法曹操從未想過隱瞞,所以曹魏的很多大臣在曹操的影響下,都知道陰平是一塊十分重要的兵家必爭之地。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當楊阜提出魏軍有機會拿下陰平之後,眾人的呼吸都不免急促起來。
攻佔陰平,收復漢中是曹操的遺願。
若他們能在曹真的帶領下完成這個遺願,那麼這對在座的任何一人來說,都會給他們帶來難以想象的好處,更何況陰平還是奪取漢中的必備手段。
楊阜成功用他的一番話,將大殿內所有人的戰意都調動了起來。
在做到這一點後,楊阜便接著說出了,他要如何完成這一步的具體步驟。
“武都郡羌氐之民混雜,若我軍想快速拿下武都郡從而進擊陰平,則必須選派一名在羌氐中有巨大聲望的將領前去。
這人阜推薦雍州刺史。”
見楊阜直接說出了讓郭淮擔任進攻武都郡的主將,殿內諸人雖略有詫異但也沒太過意外。
楊阜的理由很站得住腳,況且讓一州刺史擔任一別軍主將,從位分上來說也合情合理。
舉薦完郭淮後,楊阜便接著說道:“郭淮將軍可領軍兩萬並本部兵馬,從涼州之狄道出發奪下辨,從而再繼續北上奪下沓中。”
“沓中一地地勢開闊有利於大軍聚集,這一則可保護我軍不受敵軍偷襲,二則沓中居於陰平上游,待時機成熟之際,雍州刺史便可率軍南下趁勢奪取陰平。”
楊阜在說出他心中方略的時候,他的手指也沒有停著。
有著地圖的映證,再加上楊阜說的十分具體,所以當他說完西路軍的安排後,殿內諸人紛紛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大殿內的魏臣不都是通曉軍略的,但再如何不通曉軍略,楊阜都將話說的如此清楚了,眾人自然能輕易分辨出楊阜這個方略的好壞。
而郭淮在見到這一幕後心中不由大喜。
曹真有意重用他,現在其他大臣又在楊阜的建言下對他成為西路軍主將沒有太大的異議,這讓他心中懸著的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楊阜見大殿內眾人大多同意他對西路軍的安排,他便轉而說起他對中路軍的安排起來。
“漢中背倚益州,天然可得到來自於益州源源不斷的兵力、糧草援助。
若欲吞滅糜暘,則必須先斬斷益州對漢中的支援。
雖說現在益州的賊軍主力大多在南中,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為以防萬一,中路軍的目標就在於攻佔白水。”
楊阜重重地在地圖上的白水一地敲擊了幾下。
懸掛的輿圖在楊阜手指的敲擊下,宛如一汪盪漾起來的清水一般,而這種盪漾又成功地吸引了殿內諸人的注意。
白水是位於陰平下方的一個小縣城,從經濟層面來說,佔領白水毫無用處。
但若是從戰略層面來說,佔領白水可就是一件勢在必得的事。
因為白水正好位於陰平與劍閣的中間地帶,這讓白水在漢中一地有著非同尋常的戰略意義。
只要魏軍能夠順利佔據白水,那麼就算糜暘在得到陰平遭到攻擊的訊息後想要派兵支援,那麼他的兵馬也越不過白水。
白水居於群山之間,地勢易守難攻,再加上魏軍的兵力遠在梁州軍之上,在這種情況下糜暘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休想輕易率軍度過白水。
當然白水若就這點戰略意義,還不足以魏軍出動一支大軍前去佔據它,白水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他可以威脅劍閣的側翼。
劍閣是益州與漢中之間最重要的關隘,以往益州想對漢中有所支援,大多是透過劍閣來完成的。
就像楊阜所講的那般,假設諸葛亮及時平定南中,並在極短的時間內率軍支援漢中,那他的支援就肯定要走劍閣通往陽平關的這條道路。
可一旦諸葛亮那麼做了,那麼兵力本就弱於魏軍的漢軍,極可能被魏軍從後方攻擊。
這一點是兵家大忌。
有著這一點顧慮在,就可以用強大的實力威懾益州,讓他們不敢輕易率軍支援漢中,從而在最大程度上將漢中徹底帶入一個死局之中。
這便是楊阜建言魏軍要分出一支中路軍進攻白水的真正原因。
“中路軍的主將阜建議可有驃騎將軍擔任,並率軍三萬。”
相比於西路軍推薦郭淮擔任主將,楊阜推薦曹洪擔任中路軍主將,這讓殿內的眾人更是沒有異議。
曹洪雖說被曹丕不喜,但他的功勳與資歷擺在那裡,沒有人可以輕視。
當楊阜將這句話說出來後,代表著他已經解釋完中路軍負責的戰略。
隨後眾人不禁在心中節節讚歎。
以往楊阜並未在眾人展現過他的軍略,可今日楊阜可是讓眾人大開眼界了。
只是眾人並不知道的是,今日楊阜所言的方略,大多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曹真既然在將近半年前就已經決定南征,那他怎麼可能今日才打算商討南征方略呢?
其實早在曹真五個月前回到陳倉的那一刻,曹真就已經召集眾多心腹商討來日的南征方略了。
而這件事的進度,又在曹洪與劉曄加入曹真的團體之後,得到了大大的增加。
曹真、曹洪、劉曄俱是當世一流的通曉軍略的人,在他們三人的合力之下,五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想出一個具體且行之有效的南征方略。
曹真今日之所以要將早就商討好的南征方略,又重新拿到大議會上討論。
這是因為南征之戰乃是一場牽扯十分廣的大戰役,這場大戰役要得到方方面面的人傾心支援,才能讓曹真將魏軍的戰鬥力發揮到最大。
上下同明者強,上下同欲者勝,曹真今日要做的便是這樣的一件事。
在連續解釋完西路軍與中路軍負責的戰略之後,楊阜最後將目光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曹真。
對著曹真一拜後,楊阜方才繼續開口說道:“西路軍與中路軍雖各有戰略,然終究只是別軍,我軍南征的主力在於東路軍。”
“對於東路軍,阜建議大將軍可分別從斜谷、駱谷進軍漢中。
斜谷、駱谷皆關中與漢中之間的要道,有利於大軍通行,從這兩道通行,可保證大將軍能順利進抵漢中郡境內。”
“待大將軍的大軍分別進入漢中郡內後,可於便利之處快速合兵一處,而後分兵攻取漢中諸城。”
“漢中之戰後漢中國力一直未得到恢復,故而現在漢中諸城的城防勢必不會堅固。
大將軍兵力又遠多於賊軍,在此優勢之下,憑大將軍之武略,奪取漢中諸城並不難。
而之所以要先奪取漢中諸城,一是為讓我軍在漢中站穩腳跟,二可令糜暘顧此失彼,賊軍軍心大亂。
待大將軍掃清漢中諸城之後,大將軍再親自統率大軍圍困南鄭。
賊軍孤立無援,又軍心不穩,如何能抵擋大將軍的攻勢?
久守必失,縱是糜賊再如何善戰,這一點他也無法改變。”
當楊阜說完曹真親率的中路軍的戰略目標後,這次他卻沒得到方才兩次闡述都得到的群體贊同。
相反的是,大殿內許多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猶疑之色。
哪怕東路軍作為南征魏軍的主力兵力達到五萬之眾,哪怕東路軍的主將是當今的曹魏第一名將曹真。
這一切的原因都在於一個人,那個人便是糜暘。
之前楊阜關於西路軍與東路軍的戰略謀劃之所以會得到眾人的贊同,根本在於己方這次展現出的強大實力,還因為那兩路魏軍面對的不是糜暘,只會是糜暘的部將。
魏人怕糜暘,可不怕其他漢將。
但眾人都知道的是,糜暘是一定會親自坐鎮南鄭城的。
五萬大軍很多,曹真能力很強,但魏軍一定會如楊阜所說的那般,成功拿下南鄭嗎?
在猶疑之下,很快就有人提出了疑問。
那人的疑問便是:陽平關是一定會有漢軍部分大軍的,若在魏軍圍困南鄭城的時候,陽平關的漢軍回援與南鄭城內的漢軍內外夾擊魏軍,那當如何?
這人提出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殿內大多數人的附和。
楊阜之所以會建議曹真從駱谷與斜谷進軍,有個很大的原因在於,只要魏軍能順利透過這兩個古道,那麼他們就能直接抵達漢中郡內,從而越過陽平關這個險關。
可越過不代表拿下,歷史上鍾會採取相同的路線後,正是擔心這一點,於是最後還是親率主力攻打陽平關。
但在楊阜剛剛的建言中,他並沒有提到這一點,這不能不讓殿內知兵的人感到疑惑了。
孤立無援是兵家大忌,內外夾擊同樣也是。
不過在有人提出這一點之後,還未等楊阜進行解釋,一聲沉重的冷哼聲就在大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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