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糜竺是逆光而來,在光線的影響下,所以一開始大殿中的許多大臣並不知道來的大臣是何人。
只是隨著糜竺身影的顯現,殿門外的禮官大聲報出了糜竺的身份。
“衛尉奉詔拜見陛下。”
當這聲響亮的贊拜聲在大殿內迴盪之時,大殿中的所有大臣,一瞬間都知道是誰到來了。
在漢代直呼一個人的名字,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只是由於漢代君臣界限明顯,所以每當大臣拜見君主時,禮官往往會喊出他的官職與名字來宣示他的身份。
但凡事皆有例外,有一類大臣會被君主賜予“贊拜不名”的特殊榮譽,以此來彰顯他在君王心中的特殊地位。
而在目前的大漢之中,唯有一位大臣有著這樣的殊榮。
這人不是糜竺還能是誰。
而在意識到是糜竺到來後,大殿中支援糜暘的一派大臣皆臉露喜意。
相反的今日意欲攻擊糜暘的那眾多大臣,臉上都流露了沉重的神色。
朝野上下盛傳糜竺已經病重難愈。
他今日怎麼還能來參加大朝會!
至於那些本來保持中立的大臣,在意識到糜竺到來後,臉上都流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單單論手中的權力,劉巴或許不低於糜竺。
但要是論在大漢的超然地位,劉巴與糜竺有可比性嗎?
或者說在場的大臣,有哪一位大臣可以超過糜竺的?
糜竺在贊拜聲迴盪在大殿內的時候,正好整個人邁入了大殿之中。
糜竺在進入大殿中後,儘管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但是他的腳步卻顯得並不虛浮乏力。
糜竺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劉巴走去。
在往日他的神態是謙遜的,這是他為人處世的一種信條。
但是在今日,糜竺的臉色卻充滿著肅穆的神色。
他本來就姿貌壯偉,如今再配上他的這層神色,顯得今日的他整個人氣勢十足。
這樣的糜竺莫說大殿中的任何一位大臣都未見過,就是與糜竺朝夕相處十數年的劉備也未曾見過。
當劉巴見糜竺身帶氣勢的朝著自己逼近時,他的心中不禁浮現出一絲緊張的情緒。
糜竺現在的心情,從剛才他的那句話可以體現的很清楚。
糜竺對自己攻擊他的侄子,感到很不滿。
在行走之下,糜竺徑直越過一眾大臣來到劉備的身前,對著他一拜道:“臣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糜竺今日不是故意來遲的,他本來就是強撐著病體前來參加大朝會,所以早上起來梳洗時耽誤了些時間。
或許糜竺沒有明說他來遲的原因,但是劉備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更不會因此這種小事,去怪罪糜竺。
劉備三步並作兩步,從高階上的御座走下來到糜竺的身前,親自將他扶起,口中充滿擔憂的語氣說道:
“既身有不便,就該好好在家修養才是。
世俗凡事,怎能勞累糜君。”
說完後,劉備馬上示意殿中的侍者準備軟塌。
只是劉備的這個好意糜竺卻並沒接受。
糜竺看向身前侍奉了幾十年的主君,他口中帶著堅定的語氣說道:
“今日是陛下與眾臣公議梁州牧新政的時候,梁州牧既是國之重臣,又是臣的侄子,於公於私,臣都不能缺席這場大朝會。”
漢代的政治體制與後世不同,後世一些朝代“任人用親”可能被認為政治不正確,但是在漢代任人用親卻是很正常的事。
不然所謂的四世三公,怎麼發展起來的。
只是世俗認同任人用親的做法,相對的,大臣也要為這種做法承擔相應的責任。
就如糜竺現在所說的這般。
糜暘是他的侄子,既然他要被眾臣討論是否有罪,那麼身為糜暘伯父的糜竺,就不能特意避開這場大朝會。
不過了解糜竺的劉備,卻從糜竺的這番話中聽出了其他的含義。
在瞭解糜竺的心意後,儘管劉備擔心糜竺的身體,但他並沒有阻止糜竺。
他知道現在糜竺需要的是支援。
所以劉備在對著糜竺微微點頭後,便回到了御座上坐下。
儘管糜竺的突然出現出乎了劉備的意料,但幾十年風雨同舟的深厚感情,讓劉備對糜竺的信任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
等到劉備回到御座上坐下後,糜竺立即轉身看向了劉巴。
糜竺看向劉巴的眼神中,充滿了進攻的意味。
他與劉巴往日之中並無過節,兩人往日之中遇上之時,也都是各有禮節的問好。
只是在今日,當兩人相對站立在這群臣矚目的明德殿中時,就代表接下來他與劉巴之間再難善了。
而劉巴見糜竺展目看向自己,他心中的緊張情緒更甚。
只是劉巴並不想讓節奏都被糜竺把握,所以他在對糜竺一拜後,搶在糜竺開口之前問道:
“糜君認為我方才所言荒謬至極,不知可否細言?”
今日的大朝會名為討論梁州新政是否可行,但劉巴及一眾益州世家豪強想要的可不止這些。
若能透過今日的大朝會,將糜暘扣上一些罪名才算十全十美的事。
這也是劉巴心中想出來的,遏制糜暘將來會有不軌意圖的手段之一。
剛才他已然透過他的言語,對這件事起了一個非常好的頭,所以他自然不能坐視糜竺將他的完美開局給破壞。
漢代群臣討論政事不是潑婦罵街,無論是支援還是反對,都必須要有相應的論據支援。
剛才糜竺說劉巴說的話都是荒謬可笑的,以糜竺的身份可以發出這樣的觀點,只是他也必須拿出相應的論據支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見劉巴主動問起自己,糜竺的臉上流露一絲笑意。
或許是他沉寂太久了,許多人都忘記了他當年跟隨劉備的時候,主要負責的是什麼事務。
糜竺繼續朝著劉巴邁進一步,他先借助這種動作增加自己身上的氣勢。
然後他開口問劉巴道:“你方才所言左將軍在梁州施行新政,是在變易祖宗法度,也就是所謂的“心疑國政”。
故而你將此視為即將國亂之兆,不知我所言可有偏頗?”
劉巴雖然不知糜竺為何要重複一遍他剛才的論點,只是大庭廣眾說出的話,他又不可能說出去。
況且劉巴認為他所說的論點,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或許大漢從來沒有不可變更祖制的硬性規定,只是祖制畢竟是祖制,貿然改動所引起的疑慮肯定會是不小的。
劉巴對著糜竺微微點頭,表示糜竺描述的並沒有錯。
而就在劉巴點頭之後,糜竺冷哼一聲,似在嘲笑劉巴的不智。
在冷哼之後,糜竺對著滿殿大臣問道:“當年陛下入主益州之時,益州軍用不足,陛下非常憂慮。
諸位可還記得,是在場的哪位大臣向陛下建議“當鑄直百錢,平諸物賈,令吏為官市”嗎?”
當糜竺的這番問話一說出來後,滿殿大臣的臉色瞬間變得煞是好看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將目光聚集在劉巴的身上。
他們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而劉巴見糜竺提起這件事,他的眼神中瞬間浮上驚慌之色。
在得到滿殿眾臣的答案之後,糜竺轉身大聲詢問劉巴道:“尚書令學通古今,可否告訴我,告訴陛下,大漢四百年以來,有哪朝是有實行直百錢的先例嗎?”
面對糜竺的故意詢問,學富五車的劉巴就像被掐住了喉嚨一般,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話。
他再學富五車,沒有的事叫他怎麼說!
見劉巴變得吞吞吐吐,眼神躲閃,糜竺繼續乘勝追擊言道:“既無這種先例,那尚書令當年的鑄直百錢之舉措,自然也算的上變易祖宗法度。
若按尚書令所說,變易祖宗法度就是有罪的話,那麼陛下第一個要下獄治罪的就是尚書令你呀!”
當糜竺說出這句話後,劉巴的神色變得越來越驚慌,他被那糜竺那無法辯駁的話語給驚的身體不由得退後幾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劉巴不是口口聲聲說變易祖宗法度就是心疑國政,會引起國家的動亂嗎?
那麼以此來給糜暘定罪可以,只是要先把劉巴論罪。
甚至兩漢四百年以來,有過改革措施的人臣不知凡幾,難道現在要全部推翻他們所做出的貢獻,將他們定為罪臣嗎?
那些名臣的後代,門生故吏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嗎?
只是糜竺想要的不是單純的辯駁劉巴,他要做的是為糜暘掃清施行新政的一切輿論障礙。
所以糜竺在看到劉巴已然無法言語之後,他又對著在場的眾多大臣言道:“凡有變易祖制者,心存顧慮是為正常。
只是大漢四百年以來,多有名臣變易制度從而使地方大治的例項。
就如當年尚書令的“鑄直百錢”之策,當時亦是有不少人心懷憂慮。
但從現在的大漢國情可知,當年“鑄直百錢”之策的確增強了我大漢的國力。
當年若諸位同僚亦如現在一般阻止尚書令的改革,那麼大漢後續又何來國力連退強敵呢?
今左將軍只是想同當年的尚書令一般,透過改革來為大漢增強國力,這又何錯之有呢?”
當糜竺說完他的看法後,大殿中的許多大臣臉上都浮現思索之色。
毫無疑問,糜竺的說法打動他們了。
今日大殿中的大臣主要分為三部分,除去支援與反對糜暘的那兩部分大臣之外,還有一部分數量不少的大臣是保持中立態度的。
糜竺現在要爭取的,正是這部分大臣的支援。
很明顯,在糜竺的論辯之下,他的這層目的正在漸漸達到。
只是大殿中那些益州大臣,又豈會讓糜竺這麼輕易如願呢?
在見到劉巴已經被糜竺說的心神大亂之後,很快的又有一位大臣出來言道:
“縱算梁州牧施行新政的行為有待商榷,但梁州牧為施行新政而屠戮一眾良民的行為,乃是梁州上下皆知的事。
昔太祖皇帝入關與民約法三章,遂初創帝業之基。
今梁州靠近敵疆,梁州牧不效仿太祖約法三章,緩刑弛禁也就罷了,卻還對良民施展暴政,長久以往,梁州就能夠安寧嗎?
難道這樣的行為不應該治罪嗎?”
說來說這番話的乃是李朝。
李朝作為益州翹楚的大名士之一,他剛一出來說這番話之後,馬上就引起了在場大多數大臣的共鳴。
糜暘在梁州將許多世家連根拔起的事情,經過時間的推移,早已經在成都中傳開。
大臣大多數都是世家出身,他們天然的就對糜暘這副“仇視”世家的做法不喜。
而李朝在說完這番話後,便看向糜竺。
他見糜竺的臉色似乎變得越來越差,這讓他心中的底氣變得更足了起來。
或許很多人都會忽略糜竺往日的身份,但是李朝不會忘記。
糜竺、孫乾、簡雍三位名士,當年可是專門為劉備奔走的說客。
在當年劉備勢單力孤的時候,這三位名士能讓許多諸侯接納並信任劉備,由此可見這三位名士的辯才。
只是辯才再好又如何?
他現在的身體吃得消嗎?
李朝內心中的惡意糜竺尚不知道,他見李朝又重新提出一個攻擊糜暘的點,他便立刻辯駁道:
“治政之道,當因時制宜,豈可拘泥於一法?
秦以酷虐而亡,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太祖因之,遂以弘濟。
張魯闇弱,數十年來漢中律法鬆弛,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
梁土人士,專權自恣,忠義之道,早已淡忘;
今左將軍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恩榮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當在此也。
況梁州伏法者干犯《蜀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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