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目前魏軍大敗,是漢軍奪取樊城的最佳時機。
但是樊城並不是一般的城池,他的城防是很完善的。
甚至從魏軍俘虜的口中,糜暘得知了此番守衛樊城的魏將是趙儼。
趙儼作為曹魏的元老重臣,他的名聲縱使是之前遠在漢中的魏延都有所聽聞。
樊城既堅,趙儼又不是一般的魏將。
而漢軍大部由於剛剛經歷過一場激戰,糜暘亦抽不出太多的兵力前去攻打樊城。
在這樣的情況下,糜暘要想順利拿下樊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鑑於這種情況,糜暘的智囊鄧艾為他想出了一個計策。
那就是趁著魏軍大部分的潰軍未進入樊城之際,糜暘親自挑選一部分精兵,換上魏軍的服飾旗幟,裝作一部潰敗的魏軍接近樊城。
只要趙儼會開城接納一眾魏軍潰兵,那麼糜暘就可以出其不意,率領這部漢軍精兵從後襲擊。
這種辦法是能趁趙儼不備拿下樊城的。
鄧艾的這個計策乃是根據當初糜暘討伐申儀時,張嶷率領漢軍趁亂入城的事例想出來的。
計策嘛不怕老,只要能因時制宜讓它發揮作用就行。
魏延在聽到鄧艾的建議後,他想出了一個更為激進的計策。
他建議糜暘率領三千漢軍假扮成魏軍混入樊城中,這樣一旦等樊城守將趙儼放鬆警惕時,漢軍便可以順勢從內部攻破樊城的城防。
魏延的這個計策相比於鄧艾的計策,從表面上看他成功的機率更大,但是這個計策太過冒險,完全是將希望寄託在敵人的疏忽上。
現在乃是大白天,趙儼是擔任過護軍的人。
一旦等魏軍潰軍都入城後,他為了防止潰軍在城內生亂,肯定是會將眾多魏軍潰軍打亂重組的。
當初在關中發生兵變時,他就是這麼做的。
而一旦趙儼這麼做了,糜暘所率領的漢軍可以從外貌上假扮魏軍,但單單是口音一項,恐怕頃刻間就得露餡。
所以魏延這個計策太過冒險,而鄧艾的計策相比較之下更為穩妥。
就算趙儼沒有如鄧艾所預料那般開啟樊城城門接納魏軍潰軍,糜暘也可以帶領漢軍暫時退卻。
於是糜暘在權衡利弊後,便當機立斷的採取了鄧艾的辦法。
由於魏軍潰軍只顧著逃命,在糜暘率領三千漢軍精兵混入他們大逃亡的陣列中時,他們哪裡會有心思探查什麼異常。
因為魏軍潰軍的倏忽,這順利地讓糜暘的三千漢軍矇混過關的來到了樊城附近。
而在來到樊城附近之後,因為樊城外的魏軍潰軍一時之間還不算多。
再加上樊城中的趙儼那時並無開啟城門的意思,所以糜暘便率領著三千漢軍隱匿在樊城外的山林中。
方才的一個時辰中,糜暘一方面讓三千漢軍加緊修整,一方面時刻注意著樊城的變化。
而當糜暘看到樊城外的吊橋在緩緩放下後,他便知道鄧艾的計策已然成功一半了。
在看見這一幕後,糜暘毫不遲疑地率領三千漢軍從山林中陸續而出,朝著上萬魏軍潰軍的後背趕去。
而在糜暘讓身後的三千漢軍列好陣型朝著樊城進發時,上萬魏軍潰軍中還是有不少人開始察覺到異樣的。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大家都是潰軍,都處在慌不擇路的狀態之中,不應該說陣型是否散亂,應該是根本就沒有陣型。
而糜暘所率領的這三千漢軍,雖然外表上與他們無異,但他們那列陣快速朝著樊城前進的樣子,與絕大多數的魏軍潰軍相比很不相同。
只是雖然有部分魏軍察覺到異樣,但他們現在大部分的心思都在逃命上,根本就不會去深思這個疑問。
更何況就算深思了,那部分魏軍心中也會自然浮現解釋。
數萬魏軍中大小將校數百名,其中有一兩位如於禁那般的嚴於治軍者並不奇怪。
想當年魏武帝宛城之敗時,各部大軍都潰敗無方,局面與今日相比亦不遑多讓。
而當時在那樣的亂軍中不也是有于禁那等將才約束部下,率領所領大軍徐徐後退嗎?
當初于禁甚至還能在數萬的潰軍中修建壕溝,今日這位“魏將”與于禁相比,還差多了呢。
當糜暘率領著三千漢軍從山林中列陣而出,快速地來到上萬魏軍潰兵的背後時。
當附近的魏軍潰軍都以為,這員“魏將”所帶領計程車卒要與他們爭搶生的希望時,糜暘當即下令三千漢軍對著前方的魏軍發動攻擊。
因為認為糜暘所率領的三千漢軍是己方的同袍,加上上萬魏軍潰軍的心思現在都在想著如何能快速渡過吊橋,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會注意身後。
當第一位毫無防備的魏軍被身後的“友軍”砍倒時,越來越多的魏軍潰軍都猝不及防的倒在了漢軍的環首刀下。
頃刻間,上萬魏軍潰軍的後方中,便響起了數千聲淒厲至極的哀嚎聲。
這數千聲哀嚎聲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前方傳去,而當更前方的魏軍潰軍聽到這哀嚎聲往後看去時,他們眼中出現的一幕瞬間讓他們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有著數千手持利刃的漢軍正發瘋般的在砍殺著自己人,而且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朝著自己前來。
現在只要是個正常人都猜得出來,那數千正在砍殺己方同袍的“友軍”,實際上乃是漢軍假扮的。
隨著距離的不斷逼近,那數千漢軍臉上的嗜血神色,魏軍潰軍們看得越發清楚。
在看到這一幕後,本來因為看到生的希望稍微恢復一些秩序的上萬魏軍潰軍,瞬間又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
什麼樣的情況會造就一個人絕望的情緒呢?
那便是在他以為可以把握住希望的時候,將他心中的所有希望都給抽走。
本來這上萬魏軍潰軍都以為逃到樊城下,他們終於為自己取得一線生機。
甚至他們為了爭取這一線生機,在剛剛的過程中,他們拋棄了往日的榮耀,他們背叛了往日的同袍。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們付出如此巨大後,在他們認為這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會出現突然數千敵軍再次對他們發動進攻。
那數千漢軍的出現,代表著他們再次面臨著巨大的死亡威脅。
面對漢軍的步步緊逼,沒有魏軍不會感受到絕望。
而在絕望之下,上萬魏軍潰軍的人群,就像一面被巨石猛砸的鏡面一般,瞬間崩炸開來。
無數的魏軍慌亂無比的收回自己的眼光,然後他們拼了命的推搡著身前的同袍。
許多魏軍潰軍已經在渡過吊橋,而他們在後方同袍的推搡下,甚至在身旁同袍的推搡下,紛紛從吊橋上掉落進冰冷的護城河中。
而隨著眾多的魏軍潰軍開始不斷推搡著身前的同袍,越來越多的魏軍從吊橋上掉落,密集的魏軍潰軍的人群變得更加無序。
最重要的是,所有的魏軍潰軍此刻都在拼了命的往前擠,而有一部分魏軍潰軍這時都已經開始進入城門之中。
這讓樊城中的趙儼,差點都要急地從城牆上跳下來。
居高臨下的趙儼,在糜暘所率領的三千漢軍以齊整的陣型逼近上萬魏軍潰軍時,自身擁有的豐富的經驗就讓他察覺出不對勁。
只是還未等趙儼下達命令,糜暘所率領的三千漢軍就已經對上萬魏軍潰軍發動襲擊。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了沒有讓趙儼反應的時間。
而就算趙儼成功下達全軍停止入城的指令,但在上萬魏軍潰軍強烈的求生渴望下,他的命令又有多少人會聽呢?
所以趙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樊城下的數千漢軍,在肆無忌憚的砍殺著己方的大軍。
看著城池下方那數千漢軍從後方一路砍殺著己方大軍,朝著城門處不斷逼近,趙儼不難猜出那數千漢軍的意圖。
但就算猜出來,他現在也無計可施。
目前要想阻止漢軍入城,最好的辦法就是及時拉起吊橋,阻斷漢軍渡過護城河的步伐。
可是雖然當世的吊橋已然採用一部分的機械構造,但要想成功拉起吊橋,還必須依靠人力的輔助。
而樊城的吊橋是很寬廣的,如此巨大的吊橋,要想將它拉起來所耗費的人力是不小的。
更何況如今吊橋上站滿了眾多士卒。
最要命的是固定吊橋的兩條大鐵鏈,是與城門口連成一體的。
這就導致了趙儼要想成功快速拉起吊橋,就必須要讓城洞內計程車卒拉動機關。
但現在因為漢軍的突襲,城門處的魏軍已然亂成一團,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儼短時間內是沒辦法拉起吊橋的。
正因為擔憂類似的情況發生,所以方才趙儼才對放下吊橋顧慮重重。
目前趙儼所面對的局勢就是,正在渡過吊橋與城門的魏軍潰軍們,變得猶如一座座堅固的磐石一般,將樊城的吊橋與城洞給堵的穩穩當當的。
這等於是將樊城的心臟,赤裸裸地暴露在漢軍的利刃面前。
這種情況怎麼能不讓趙儼感到心急呢?
趙儼亦嘗試著派一部分魏軍下城樓,驅趕擁擠在城門口的魏軍潰軍。
但現在已經被身後的漢軍嚇得三魂七魄都不在的魏軍潰軍,哪裡會去搭理同袍的驅趕。
他們現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趕緊衝進城內,躲避身後不斷殺來的漢軍。
在這種想法之下,城門的擁擠騷亂愈發嚴重。
而在這時,三千漢軍在糜暘的帶領之下已經一路砍殺至吊橋之上。
上萬魏軍潰軍現在一心只想著逃命,加上他們的身上大多未有甲兵在身,所以他們現在的戰鬥力與一般百姓差不多。
這樣的魏軍,是沒辦法阻擋三千列陣衝殺的漢軍的。
而在率領著三千漢軍踏上吊橋看到不遠處的城洞後,糜暘的臉上浮現喜色。
欲破堅城,必先奪城門!
看到勝利就在前方後,糜暘加緊率領著三千漢軍朝著樊城的城洞而去。
這時隨著三千漢軍的一路前進,他們陣型的周邊已然倒下許多魏軍的屍體。
而有更多的魏軍潰軍在看到漢軍一路殺來後,感覺到入城無望的他們,以樊城的吊橋為中心點,朝著四周紛紛快速逃散。
若將吊橋上的魏軍潰軍,比作一座座不肯輕易放棄生的希望的磐石的話。
糜暘所率領的這三千漢軍,這時就像來勢兇猛的漢水一般。
這股漢水在不斷的沖刷著滿身血跡的磐石,直到將他們的身軀撞碎,從而從他們的殘肢斷臂上繼續奔騰著朝著目的地洶湧而去。
在三千漢軍的不斷前進之下,漢軍的先頭部隊已然接近樊城的城門口。
而在丁奉受傷的情況下,目前能為糜暘擔任攻堅任務的唯有魏延。
在剛才的作戰中,魏延全身已經被血汙所覆蓋,但在他全是血汙的臉龐上,他的興奮之色卻越來越強。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現在就要用魏軍的白骨,來鋪造他魏延立功的道路。
勇武非凡的魏延,就像一隻永不知疲累的餓虎一般,他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收割著擋在他前方魏軍的生命。
隨著陣陣哀嚎聲的響起,漢軍在魏延的帶領下,已經殺到了樊城的城洞之中。
樊城中是有成建制的魏軍的,人數亦有三千餘眾。
但那三千餘魏軍分散在四面城門,況且目前城洞處有著眾多魏軍潰兵在,亦沒方法讓那些成建制的魏軍列陣應敵。
於是乎城洞之中,頃刻間又被眾多血腥所浸染。
一陣陣哀嚎聲由城洞中響起,然後不停地傳達到已然下來城樓的趙儼、曹休等耳中。
曹休等魏將身份尊貴,他們自然是最早入城的一批。
正因為早一步入城,他們才逃過這一劫。
聽著麾下大軍的那陣陣哀嚎聲,不止趙儼臉上流露不忍之色,就是一向性情剛烈的曹休,臉上也呈現一片灰敗之色。
現在的場景,又將他拉回到剛才戰場所經歷的那一幕中。
太慘烈了。
經歷過許多戰役的曹休,現在甚至都不想回憶起方才戰場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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