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用有些審視的目光看向諸葛瑾,這時他眼中的柔和已經消失不見。
劉備問諸葛瑾道:“子瑜的意思莫非是,孫權那小賊有意向孤求和?”
劉備的詢問聲傳到諸葛瑾耳中,劉備言語中那有些恥笑的意味展露無疑。
乃怕是諸葛瑾作為孫權的使者,但當劉備言語中的恥笑之意被他捕捉到時,諸葛瑾的臉上心中亦浮現了羞愧之色。
只是作為孫權的臣子,他諸葛瑾既然接下了出使的重擔,那自然就不能再退縮。
諸葛瑾對著劉備一拜道:“我家主上正有此意。”
“大王親至襄陽,恐怕是因為驃騎將軍意圖奪取荊州,謀害關將軍,怨念頗深,故而覺得要向驃騎將軍討算此仇。
然大王此間用心過小,未留意於大者也。
瑾試為大王論其輕重,及其大小。
大王若抑威損忿,好好考慮瑾今日所說的話,事情可以馬上決定下來,事情亦會得到轉機。
今漢賊曹操上凌天子,下虐百姓,九州佔其六,兵勢威加海內。
自赤壁以來,劉孫兩家聯和已十數年,中間雖有摩擦,然最終卻能和好如初。
因兩家聯和,故曹操昔有赤壁之敗,今有漢中之辱。
由此可見劉孫兩家,合則兩利,爭則兩傷。
大王以為私怨何如國仇深重?荊州大小孰與海內?
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
當諸葛瑾說完後,帳內瞬間陷入了一片寧靜中。
諸葛瑾說的有道理嗎,當然是有道理的,在之前,這是劉孫兩家的共識,亦是諸葛瑾弟弟諸葛亮想一手打造的局面。
但諸葛瑾在現今這個時間點,說出以上的這番話,卻令帳中群臣臉上的不齒之色更濃。
得虧是張飛不在,否則已經直接開口破口大罵了。
劉備聽完諸葛瑾的話後,不禁冷笑了幾聲。
他微曲身子用危險的目光看向諸葛瑾,口中懷抱著冷意說道:
“子瑜果真好見識,但孤想問一句,子瑜既然有這番見識,那當初孫權起兵偷襲我荊州之時,子瑜為何不如此勸諫你主?”
“若是當初子瑜沒有以此道理勸諫你主,那今日你又有何面目以此言語來勸孤?”
“若是當初子瑜不能以此道理,勸阻你主興不義之兵,行小人之事。
那今日子瑜又有何自信,能以此道理來勸住孤的王者之師,弔民伐罪之舉?”
“子瑜可能解答孤的疑惑?”
劉備現在的臉色已經密佈肅殺之色。
在劉備的三連反問之下,諸葛瑾臉上已經開始浮現了冷汗。
劉備征戰數十年,乃是一步步從底層靠著自身的打拼走到今日漢中王的寶座上。
在他口中帶著冷意質問諸葛瑾時,他身上那股王者氣勢就對諸葛瑾展露無疑。
諸葛瑾從沒在孫權身上感受過這種氣勢,所以面對著劉備強勢的威壓,諸葛瑾心中的懼怕之心瞬起。
再加上劉備的反問,讓諸葛瑾根本回答不上來。
因為劉備的反問,乃是基於事實、人情、道義三方面,這讓諸葛瑾怎麼反駁?
諸葛瑾口口聲聲一則大局,二則國仇,但先破壞大局的,先遺忘國仇的是孫權。
是孫權背信棄義,偷襲盟友在先,劉備在面對盟友的偷襲背叛之下,想出兵雪恨,彰顯人間正義,能有什麼錯?
見諸葛瑾在自己的反問之下,啞口無言,頭冒冷汗,劉備嘴角的不屑之意愈加濃厚。
一母同胞,卻猶如天差地別。
還是孔明好。
在諸葛瑾不知所措之際,劉備直接站起身來,向諸葛瑾走來。
這一幕令諸葛瑾的身形不自覺往後退後幾步。
劉備手按王劍起身,他用清冷的目光看向諸葛瑾,口中言道:“建安二十年時,雖說孫權有奪取之心,但至少那時他還敢明目張膽,出兵攻打荊州。”
“但在去年,在孤與其已經湘水劃界之後,他竟然敢不顧盟約,用出暗中偷襲的這種卑劣手段。”
“手段之歹毒,世所罕見,如今彼之大軍為子晟所敗,損失慘重,這時卻又想起再度向孤求和?”
“試問天下間,哪方諸侯能忍受如此卑鄙之猾虜存於世間。”
“孤信孫權,孫權卻背叛孤,這對孤來說是仇,亦是辱。
難道子瑜以為就憑君顛倒是非的三言兩語,就能令孤忘卻這莫大的仇辱嗎?”
劉備言語犀利,並且有理有據,他每說一句,就手按王劍靠近一步,在劉備言語及身上威壓的進逼下,諸葛瑾不斷後退,已經快出了帥帳了。
年少時劉備少言語,後來他起兵周旋四方,因為早期事業不順,他經常客居別方勢力之下。
在那段時間裡,為了自保,他鍛鍊了自己的口才。
單論口才,他並不下於他哪一位臣子。
而帳中的關羽及荊州群臣,看著劉備言語犀利,步步生言的樣子,他們腦海中回想起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
當初樊城外的軍帳中,糜暘亦是如此步步駁斥潘濬的。
原來這點糜暘是向大王學得呀。
在諸葛瑾快要退出王帳外之時,他最後還是強忍著自身的失措,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知道劉備終究是英明之主,不是單單能以言語說動的了。
既然言語說不動,那就只能放出實利了。
諸葛瑾在穩住身形後,強忍著心中對劉備的畏懼,對著劉備一拜道:“大王所言有理。”
“當初瑾勸過吾主,但奈何吾主不聽,瑾是臣,無法違背主上命令。”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今日出使,瑾亦知大王對吾主憤懣必深,求和不易,然主讓臣往,臣不得不往。”
“在瑾離開永安之時,吾主曾對瑾言明,只要大王能允諾吾主求和之情,兩家再締結盟好,吾主願將長沙、桂陽二郡歸還,以作誠意。”
聽到諸葛瑾這麼說之後,劉備臉上的冷色才稍微降低了些。
但他覺得單單就歸還兩郡,並不夠。
劉備對諸葛瑾言道:“當年湘水劃界,孫權從孤這裡分走了江夏、長沙、桂陽三郡。”
“今既然他違背當年簽訂的湘水之約,那就將那三郡全部歸還吧。”
當劉備此言一出,諸葛瑾臉上神色大變。
在他離開永安之時,孫權可是握著他的手,對其說了“保守江夏”四個字。
這說明,這四個字在孫權的心中,是底線。
因為江夏一郡對江東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江夏東接江東,西鄰荊州,北傍豫州,乃是大漢東南極為重要的一塊樞紐,是三家必爭的一塊戰略要地。
除此之外,江夏對江東來說,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
江夏境內水域縱橫,水運發達,並且南方第一大河長江流經江夏全境,將江夏一分為二。
長江在進入江夏境內後,於夏口附近有個拐角處,在經過那拐角之後,長江水勢便浩浩蕩蕩直朝江東而去。
若是一旦江夏郡被劉備所得,那麼劉備將來要是在夏口打造舟船大舉入侵江東,完全處於下游的江東水軍就會陷入下風,那樣對江東極為不利的。
失去江夏郡,等於將江東腹地都暴露在劉備的兵鋒之下,這樣的結果對於孫權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諸葛瑾立即對著劉備一拜言道:“當年江夏大部本就在吾主手中,湘水劃界之時,雖兩家規定各分荊州三郡,但實際上吾主那時得到的只有長沙、桂陽二郡。”
“今大王若討要江夏一郡,未免有些強詞奪理。”
諸葛瑾這點說的是沒錯的,在湘水劃界前,劉備實際掌握的區域是南郡、及荊南四郡。
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戰發生前夕,孫權在周瑜的輔佐下終於攻殺黃祖,奪取江夏郡大部,只是還有一些縣並未拿下。
但同年劉琦為避難,他知道黃祖身死的訊息後,便向劉表自請為江夏太守,出鎮那些孫權尚未拿下的縣。
而這些縣後來也成為劉備到江夏後的初始據點。
後赤壁大戰取得勝利,劉備覺得困居在江夏數縣無法實現理想,故而向孫權提出以江夏數縣換取南郡的一部分,作為棲身之所。
在劉備的建議下,加上那時周瑜攻打江陵需要劉備的援助,故而孫權便答應了此請。
自此之後,劉備才以部分南郡為根基,漸漸攻佔了荊南四郡。
後來周瑜死後,在魯肅的建議下,孫權答應將南郡江陵諸縣借予劉備,劉備才徹底佔據了南郡。
也就是說,在湘水劃界時,江夏郡其實已經在孫權的手中。
湘水劃界劉備只是實際上讓出了長沙、桂陽二郡,並在名義上正式將江夏的歸屬權交予孫權。
儘管諸葛瑾說的沒錯,但是劉備在聽完諸葛瑾的話後,他對著諸葛瑾言道:“當年湘水劃界之時,孤與你主已約定好,平分荊州再不以此起爭端。”
“當年公瑾與子敬之情,孤已透過讓出長沙、桂陽二郡償還。”
“半個南郡,孤以兩郡償還,孤對孫權已經仁至義盡,再無虧欠。”
“但去年孫權卻再起歹心,偷襲荊州,如此天怒人憤之事,若此番僅僅只是償還長沙、桂陽二郡,豈不是太過便宜孫權?”
“人做錯了事,就該付出代價。”
“子瑜無須再言,若孫權真有求和之意,就將江夏、長沙、桂陽三郡交予孤。”
“否則戰端一開,江東生靈塗炭,孫權到時候莫要追悔莫及!”
面對劉備強硬的態度,諸葛瑾大急,他正要下拜再度爭取,但劉備卻拂袖怒道:
“子瑜,你以為今時還是當年嗎?”
“當年孤擔憂曹操吞併漢中,要及時回兵,故而才與你主湘水劃界。”
“但如今孤北退曹操,東破你江東十萬大軍,兵鋒正盛,而你江東元氣大傷,盡皆殘兵敗將。”
“孤肯接受你主求和之議,對你江東已是萬幸。”
“你莫要再過多贅言,孤敬你乃是孔明之兄,才與你分說這些,莫以為孤之禮待,乃是不會興兵攻你江東。”
“記住今非昔比這四個字!”
“你速速回轉江夏告知孫權,十日內,若孤得不到他的答覆,那就等秋收之後,兩軍交戰吧。”
說完後,劉備轉身背對諸葛瑾,對著帳內的甲士言道:“送來使出營。”
劉備王命一出,帳內的甲士立即就上前來到了諸葛瑾的身後。
感受著背後甲士虎視的目光,諸葛瑾只能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他已經盡力了。
諸葛瑾對著劉備的背影一拜,身形落寞的緩緩離開了劉備的帥帳中。
...
在諸葛瑾從襄陽離開後,因為劉備給的十日期限,他透過水路快速趕回到永安城中。
在永安城中的孫權,一聽到諸葛瑾回來的訊息後,他馬上就在議事廳中召見了諸葛瑾。
在諸葛瑾走的這段時日來,孫權一直焦急得等待著諸葛瑾歸來。
在一見到諸葛瑾的那剎那,孫權臉上流露了欣喜的神色。
孫權命諸葛瑾在廳下入座之後,馬上問諸葛瑾道:“子瑜此番出使荊州,替孤表達求和之意,劉備可曾應允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時孫權對諸葛瑾能否求和成功,還是懷抱著信心的。
因為在諸葛瑾離去的當時,孫權已經透露出他的意思,只要能保守江夏,那麼長沙、桂陽二郡是可以割捨的。
這種條件在孫權看來,已經很豐厚了。
但面對著孫權的詢問,諸葛瑾臉上浮現苦澀,他對著孫權言道:“漢中王有應允求和之意,然前提是需要至尊再割讓江夏。”
諸葛瑾在說完這句後,還將劉備說的話,大致都說給了孫權聽。
當然,那些劉備罵孫權的話都被諸葛瑾有意省略了。
在聽完諸葛瑾這麼說之後,孫權的臉上先是浮現驚色,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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