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飛率軍離去的數日後,有來自江陵城中的一騎信使,快速的奔入漢水大營中。
而劉備在得到這騎手中的急報後,震驚的當即命人呼喚來糜暘。
法正病危了!
在召來糜暘之後,劉備將漢水大營中的一應軍務委託給關羽,隨後他便領著親軍與糜暘一起從漢水大營中奔出,朝著江陵城疾馳而去。
在聽到劉備這麼著急召喚他,是因為法正病危之後,糜暘的心中亦十分急切。
從原身的記憶中可以得知,法正與原主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師徒。
原身因為身份特殊,所以他從小到大,與其有師徒情誼的並不少。
例如劉備,教他學會寬恕,信義。
例如諸葛亮,教他學會政略,大局。
例如張飛諸位叔父,教他騎射,武藝。
但他們與糜暘都沒有真正的師徒之名分。
唯有法正,是糜暘有過拜師之儀的恩師。
而且在成都過往的日子裡,法正對糜暘雖然很少誇讚之語,但在教學一道上,他絲毫沒有藏私,盡皆傾囊相授。
雖然法正對糜暘的感情比較含蓄,但是糜暘感受的出來,法正對他是很喜愛,並且很關心他的。
可以說,沒有法正以往的諄諄教誨,就不會有糜暘公安一戰的大勝。
對於這樣一個亦師亦父的長輩,糜暘怎麼能對他的安危感到不關心呢?
因為心中擔憂法正病情,劉備與糜暘一行人的速度很快,不過三日,就已經來到了江陵城外。
江陵守城校尉見劉備等人親返,趕緊開啟城門放劉備等人入城。
而在入城之後,劉備與糜暘等人就焦急的奔向了太守府。
在太守府外,劉備看到了他留給法正的王駕。
在之前從蜀中出發時,劉備因為關心法正病體,所以特地將他的王駕給了法正乘坐。
看到這王駕,劉備想起了當初法正在王駕內為其畫計的情形。
想起這往事,劉備眼睛一紅。
龐大的王駕依然威嚴,但其中的那位心腹卻已經命在旦夕。
劉備與糜暘下馬後,快步邁入了太守府中。
糜芳早就守候在太守府門口,他見劉備與糜暘二人歸來,他立馬在前為劉備與糜暘二人帶路,將他們二人帶往法正的寢室。
法正是在不久前,才剛剛到達江陵城中的。
法正到達江陵城中後,就聽聞了糜暘公安大勝以及劉備與曹操已經訂立“漢水之約”的訊息。
在得知這兩個訊息後,一直關心荊州安危,吊著一口氣的法正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中的病痛,病倒在了太守府中。
糜芳帶著劉備與糜暘,在穿過幾處走廊後,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
見已經到了法正的院落之外,劉備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推開院門就往法正的寢室中走去。
糜暘在對糜芳一拜後,亦跟著劉備進入了法正的寢室之中。
法正的寢室之外,有許多醫者正在進進出出,他們都是荊州一代的名醫,甚至其中還有幾個是劉備從成都帶來的蜀中名醫。
但看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臉上浮現憂慮的神色,糜暘心中一緊。
看來法正的情況,已經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
糜暘看的出的,劉備自然也能看出。
劉備在一進入法正的寢室中之後,就看到了身形瘦削的法正正躺在床榻上。
而整個房間內,一半擺著炭爐在祛寒,一半正在熬製著湯藥。
劉備來到床榻邊,見法正雙目緊閉,面如金紙,神色萎靡,他眼中的淚珠就控制不住的掉落下來。
當年他在公安,北畏曹公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之下;那時,他進退狼跋。
是法正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為之輔翼,令他翻然翱翔,不可複製,終有今日之雄。
但就是這樣對他十分重要的心腹謀主,今日卻躺在床榻上命懸一線,這讓一向重情義的劉備心中如何不悲苦。
而糜暘在進入房門後,亦見到了法正氣若游絲的樣子。
他心中一酸,眼中亦是一紅,直接跪倒在了法正床榻之前。
“老師,弟子暘回來了。”
糜暘在法正的床榻下俯首低語。
這時劉備看向還在法正寢室中的一名醫者,這名醫者是劉備的貼身御醫,他是認識劉備的,所以在他一見到劉備後,就立即嚇得跪倒在地。
劉備命這名御醫起身,而後用關心焦慮的語氣問他道:“尚書令的病情如何?”
見劉備問起法正的病情,這名白髮蒼蒼的御醫臉上,瞬間浮現出了無奈之色。
他答道:“尚書令此番發病,並非是感染風寒,觀其脈象,乃是舊疾復發。”
“舊疾沉痾日久,始終未根除。”
“拖延日久之下,一旦爆發,諸症齊發,藥石針灸難醫。”
劉備一向仁德,所以這名御醫並不擔心他如實彙報病情,會引得劉備不快。
在聽完這名御醫所言之後,劉備臉上浮現悲痛之色,他閉目不忍,心痛的他連連用腳踏了幾下地面。
蒼天何其不仁,要奪其謀主。
這名御醫,已經是蜀中名醫中醫術翹楚之輩。
而且既然這名御醫敢在劉備面前這麼說,那麼肯定是與眾多名醫一同探討得出的結果。
在這麼多名醫會診之下,得出的結論,那基本就是無法扭轉的了。
糜暘在聽到那名御醫的話後,已經在法正的榻前哭出了聲。
此哭,既是悲法正身受病痛之苦,又是感法正傳道授業之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重病中的法正本就睡眠淺,劉備與糜暘二人到來的動靜,驚醒了他。
法正睜開沉重的眼皮,見到了榻前的有一人正在俯首悲泣,他認出了這人是他的愛徒糜暘。
法正臉上先是一喜,而後擺出一副教訓糜暘的口吻說道:“汝現今亦是一將軍,豈能隨意悲哭。”
當法正虛弱的語氣,傳到糜暘與劉備二人耳中時,見法正醒轉過來的劉備與糜暘齊齊大喜。
糜暘趕緊擦了一下眼淚,騰挪身軀上前,他緊緊握住法正的左手,口中關切得問道:“老師可好些了?”
法正見糜暘的臉上還帶有淚珠,他虛弱的臉色中浮現一絲嗔怪之色。
他法正之徒,怎能動不動就哭。
但雖然心中是這麼想的,法正還是不自覺得費力抬起右手,而後為糜暘輕輕擦拭掉了臉上的淚珠。
“教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是感情用事,慈不掌兵。”
面對法正的教訓,糜暘全都虛心接受。
但他還是忍不住悲傷。
原主的記憶正在不斷地衝刷著糜暘,記憶中的一幕幕浮現在糜暘的腦海中。
在糜暘與益州名士起衝突時,是法正站在他身後對他無私且堅定的維護。
在糜暘深夜研讀經書趴在案上睏倦時,是法正深夜不睡為他輕輕蓋上衣物。
在糜暘面對學業上有所疑惑時,是法正邊嘲諷邊對毫無保留的解惑。
...
現今世人皆知,糜暘乃是法正徒弟,深得法正兵爭韜略之長。
但他們都忘記了一點,法正乃是名門之後。
是他將家傳經學毫無保留的傳授給糜暘,至此令糜暘一躍踏入了士人的階層之中。
為糜暘補上了自身最大的一塊短板。
也許糜暘的靈魂是來自後世,但他繼承了這具身體,就要承擔起這具身體的一切責任,包括法正對他的大恩。
在為糜暘拭去眼淚之後,法正看向了劉備,他口中充滿歉意地說道:
“正本想與大王一起揚鞭荊州,擊潰強敵,但卻受病體所累,不能為大王效力了。”
聽到法正如此說,劉備強忍流淚的衝動,他出言對法正好聲說道:
“孝直只需好好將養身體,等來日身體痊癒了,你我二人君臣二人,再一同躍馬北上,收復關中。”
劉備的話語令法正的眼中閃起了絲絲亮光,他十分期待那樣的場景。
關中是他的故鄉呀。
但隨即他眼中的亮光,快速的流失著。
法正用悲愴的語氣說道:“正很想那一天到來,但正恐怕等不到了。”
聽到法正的這句話,劉備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水。
但他還是出言寬慰道:“天下名醫眾多,孝直無須太過擔憂,君會痊癒的。”
法正臉上浮現苦笑,他對劉備言道:“當年天下大亂,吾與子度一同入蜀避難。”
“吾的病,就是那時染上的。”
“因為顛沛流離,一直沒機會找名醫醫治,這才落下了病根。”
“後來吾為劉璋出使荊州時,曾特地尋訪過名醫張仲景,請其為吾醫治。”
“可惜仲景醫術雖高明,但面對吾的沉痾舊疾亦無辦法。”
“只能堪堪為吾調養身體而已。”
“在其的調養之下,吾能活過不惑之年已是萬幸,何苦再多求壽命。”
法正的話,令劉備與糜暘眼中齊齊一黯。
原來法正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也早就做好了死的打算。
也是,如他這麼聰慧的人,怎麼可能會不瞭解自己的身體呢?
法正見因他的話,劉備與糜暘皆臉色愁苦,他於榻上發出笑聲道:“人固有一死,何悲!何嘆!”
也許是死前能見到劉備與糜暘一面,令法正的心情很好,他的精神狀態也有點好轉。
他讓糜暘將自己扶起,而後他靠在糜暘的肩膀上,對著劉備與糜暘二人言道:
“大丈夫不懼死,唯懼死前壯志難酬。”
“吾一生中本有三恨。”
“一恨多年不得志,以致一身所學蹉跎。”
“二恨邈兒庸碌,無法繼承吾所學。”
“三恨少時家人離散,背井離鄉。”
說完三恨後,法正臉上又流露喜色道:“但吾一生中亦有二喜。”
“一喜得遇雄才大略之主,令吾一身所學有施展之處。”
在說這句話時,法正的目光看向了劉備。
“二喜得一佳徒,能夠繼承吾之所學,令吾不至於抱憾終身。”
說這句話時,法正看向了糜暘。
“因有兩喜,令吾一生中唯剩一恨。這一恨吾本想待來日大王北伐時,親自去撫平,但想來現今是無法了。”
而後法正看向糜暘,對其言道:“吾雖然無法做到這一點,但吾還有佳徒。
“公安一戰,子晟所作所為,為師引你為傲。”
“若子晟來日能夠為北伐先驅,討平關中,要記住在為師墳墓之前,設祭告訴為師此事。
而後將為師骸骨遷回關中,那為師一生就再也無憾了。”
說到此,法正用無力的手輕輕拍著糜暘的手,希望他不要忘記此事。
面對著法正遺言般的囑託,糜暘已經泣不成聲,只是點頭答應。
在對糜暘囑託完後,法正看向劉備,對其言道:“曹操勢強,一時不可力圖,暫且停戰卻是良策。”
“正所謂欲固東南者,必爭江漢。
欲窺中原者,必得淮泗。
有江漢而無淮泗,國必弱;有淮泗而無江漢之上游者,國必危。”
“江東英才眾多,自然曉得此理。”
“故而大王將來一定要防備江東孫權。”
“公安一戰,江東富庶,雖傷未亡,實力仍不可小覷。”
“荊州山川險固,自古稱雄武焉。中原有事,蓋必爭之地也。”
“在荊州諸郡中,長江為脈,而若要保守荊州安危,江夏為要。”
“荊州之形勝,因形勢不同,所重者皆有不同。
以天下言之,大王將來若要北伐,則荊州重在襄陽;
以穩固東南半壁言之,荊州要害之地在於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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