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全氏,指的乃是吳郡錢塘全氏。
全氏在當代有一個傑出的人物,那便是家主全柔長子全琮。
全琮字子璜,年少時就有仁義傳播,好賑濟災民。
全琮之父全柔曾使全琮,攜帶數千斛大米到吳縣進行交易。
等全琮到吳縣後,將他所攜帶的米都散盡,帶著空船回到錢塘。
全柔對此感到大怒,全琮頓首解釋道:
“愚以所市非急,而士大夫方有倒縣之患,故便振贍,不及啟報。”
因此事,當時中州士人避亂江東,投奔全琮有百餘人。
對這百餘士人,全琮散盡家財,與共有無,遂顯名遠近。
因為全琮的名聲,孫權任用全琮為奮威校尉,授兵數千人。
後來全琮討伐山越立下戰功,更是命全琮為偏將軍。
可以說吳郡全氏與吳郡陸氏,因為各有著全琮與陸遜這兩位傑出代表,所以已經漸漸發展成了,江東中有數的世家豪門了。
而糜暘給孫權寫的信中內容是什麼,能夠令孫權感到驚怖呢?
糜暘在信中羅列了,現今各位江東諸將的生平履歷。
而其中履歷之詳細,連孫權都感到心驚不已。
最重要的是,在詳細羅列出了江東諸將的生平事蹟,引起孫權的一些疑心後,糜暘在最後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今我軍形勢大盛,且深知你軍上下虛實。
先前呂蒙、全琮之進獻奪荊之策已不可行,汝何不早退?
這句話表明了糜暘的目的。
糜暘有這舉動並不奇怪,當年曹操南征孫權時,孫權也寫過類似的書信給曹操,向他分析利害令其退兵。
但令孫權感到驚怖的不是糜暘的目的,而是糜暘是如何知道全琮曾經向他獻計過的!
隨著孫權派呂蒙進攻荊州,孫權認為糜暘猜出呂蒙之前有向他獻計並不難。
但重點是全琮,職位如陸遜一般在江東一眾將領中不高不低,且戰功都是透過討伐山越而來,最多隻能算顯聞江東。
往日中這樣的將領在江東中不知凡幾,糜暘為何會注意到他?
而且,全琮向自己獻計,趁關羽北上之際奪取荊州這事,根本沒幾人知道。
那時全琮在向孫權上書後,孫權因為與呂蒙早已經商議好偷襲荊州的策略。
所以為了不走漏訊息,他將全琮的此番上書按下不表。
按常理來說,旁人絕無可能知道此事。
何況千里之外的糜暘。
孫權並沒有懷疑為糜暘所擒的徐詳,因為不說他現在生死不明,就是全琮上書這事連他也不知道。
這件事糜暘會知道,很可能是全琮告訴他的。
想到此,如何不讓孫權感到驚怖!
江東各大世家互相聯姻,百年交好,早就形成了一個政治聯盟,牽一髮而動全身。
例如這吳郡全氏與陸氏,就是世代交。
當初全琮押送數千斛糧食到吳縣販賣,要賣給的主要也是陸氏、張氏這幾個交好的世家。
全琮雖位分與一眾淮泗將領相比不算高,但其乃是出自江東大族,這樣的人,要是裡通外敵了,那引發的後果是巨大的。
而且現今全琮的父親全柔,任職桂陽太守。
要是吳郡全氏真的裡通外敵了,桂陽若失,則長沙也難保。
在建業時,因為時有流言傳起,孫權早就覺得江東世家開始不安分了。
在來公安後,因為糜暘能知道呂蒙病重的訊息,這一點已經讓孫權的內心感到不安。
這足以證明江東大軍中,此刻有內奸。
現在在糜暘這一封信的誘引下,孫權那心中的疑心就開始如快速生長的藤蔓,瞬間爬滿了他的內心。
怪不得,本來一切進展的很順利,可是突然的關羽就識破了他的計策,並且當機立斷派糜暘南下守備公安。
怪不得,呂蒙之前一直鮮有敗績,可自從來到這荊州後,卻連戰連敗,敗師喪將。
怪不得,之前北伐合肥,建業城中鮮有流言流傳,但如今卻因為伐荊州而流言廣佈。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麾下有大臣,與荊州關羽暗通款曲的緣故。
在疑心大起之下,孫權不禁細細將以往的所有事,按照他的理解給串聯起來。
最後他在心中得出了一個,他認為最符合事實的結論。
想到此,孫權心中不禁冷笑連連,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了莫大的寒意。
在孫權心中,他最忌憚的並不是曹操與劉備,而是境內那些生懷異心的江東世家們。
因為那些江東世家,是可以直接威脅到他的基本盤的。
孤已經如此信重彼等,彼等還要裡通外敵。
當初通曹,今日通劉,真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呀。
就在孫權將冰冷的目光看向全琮時,正要下令拿下全琮的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若是全琮真是關羽在江東的內應,那麼全琮當初為何還要建議他奪取荊州呢?
且糜暘為何要在信中將此事言明?
難道他就不怕自己因此對全琮起了疑心,而拔除掉他的這個臂助嗎?
難道當時全琮是在關羽的授意下,試探自己才向自己上書的?
難道是糜暘百密一疏,放下了如此錯誤?還是他特意在陷害全琮?
可是糜暘知道全琮向自己上書一事是事實,難不成另外知曉此事的幾人,才是真正背叛孤的人?
因為疑心,種種可能在孫權的腦海中閃過。
但無論是何種可能,現今大軍中必有不少糜賊的奸細!
孫權這時看向他身後的江東諸將。
孫權用懷疑、忌憚的目光掃視著身後的江東諸將。
這時那些江東籍的將領在孫權眼中,就猶如一支支蓄勢待發的冷箭一般,好似就要等到他放鬆之時,紛紛朝著他的心肺狠狠射來。
這讓孫權一瞬間成了驚弓之鳥。
而在孫權如鷹般的目光掃過朱桓及全琮幾員戰將後,心中有愧的他們有些躲閃著孫權的目光。
吳郡朱氏及吳郡全氏,皆是豪富之家,他們也正是當初與糜芳做生意買的最多的幾家。
這也不能怪他們貪財不顧大義,只是江東的兵制是私兵制。
在私兵制之下,雖然他們計程車卒都是他們私人所有,都對他們一個人忠心。
但相應的,他們也要承擔起他們部下士卒的糧草軍械。
甚至為了保持這些士卒的忠心,他們的家人也要他們贍養。
而他們與那些受孫權真正寵信的淮泗將領不同。
當淮泗將領立下戰功之後,孫權會賞賜給他們縣城作為他們的奉邑,令他們有足夠的財力可以贍養他們的數千部曲。
他們雖然都是江東豪富之家,但糧草易求,軍械難求。
隨著他們部曲人數的不斷擴大,他們的軍械就已經出現了短缺現象。
因此當糜芳將荊州的軍械販賣至江東時,哪怕價格奇高,他們也只能咬著牙通通買下。
而正因為此,當糜芳開始威脅他們時,有著把柄在糜芳手中的他們,只能做出一些有損江東利益的事。
例如他們的家族在建業散步流言這事。
而心中本就起疑的孫權,在看到朱桓及全琮幾人有意躲避著他審視的目光時,這無疑更加重他心中的疑心。
這時被火燒盡的書信化作飛灰,順著風飛到孫權的甲冑上。
陸遜見狀想伸手為孫權撣去身上的灰燼,但他的這個舉動卻被孫權那冰冷的目光所阻止。
看著眼前這個表面上對其一直忠心耿耿的陸遜,孫權心中對其的信任已經接近為無。
他真的就像表面上這樣忠心嗎?
因為心中的懷疑無法確定內奸到底是誰,所以他無法快刀斬亂麻清理隱患。
而越這樣,不心安的孫權對全琮、朱桓、陸遜等出自江東世家的將領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
至少在建業的張昭查清是誰在背叛他前,孫權是不會真正信任他們的。
這時孫權感覺到有些頭疼。
他在看著所有的信件已經毀掉後,便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大營內走去。
陸遜跟在孫權身後,輕聲問孫權道,“至尊,剛才臣所自薦?”
陸遜對孫權問出了他最關心的一件事。
陸遜的提醒,讓孫權身形一頓。
但這時,孫權還會將數萬精兵交到陸遜手中嗎?
“孤今日累了,來日再議吧。”
孫權用冷淡的話語甩下了這句話,而後就繼續朝著大營內走去。
陸遜見狀,忍不住大急,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劉備的先鋒極有可能已經快到宜都郡內了,這時不能再拖延了呀。
心急的陸遜就要向孫權再度諫言,但他的身軀卻被全琮上前一步拉住。
全琮對著陸遜搖了搖頭。
“至尊已怒,不可再言。”
最後陸遜亦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
其有妙計,奈何主上不用呀。
...
在護城河對岸的糜暘,看著對面的孫權已經進入了營帳之中,雖然他不知道孫權現在臉上的神情如何,但想來一定很難看。
任孫權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他知道全琮上書諫言一事,乃是因為他是穿越者。
孫權心中只會將之前懷疑軍中有內奸一事,轉為篤定,並且將目標定在那一眾江東籍將領身上。
王洪看著對岸的江東士卒將那些信全都燒燬,他問糜暘道:“主簿,此信能令孫權退兵否?”
王洪是看過那信中內容的,但他不知道糜暘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糜暘笑著對王洪言道,“我此信表面上來看,是向孫權宣明利害,令其主動退卻,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但其實,這是吾的離間之計。”
聽到糜暘說這是他的離間之計,王洪不解。
只不過糜暘點到即止,並沒有對此事作過多解釋。
他只要保證孫權看到了這封信就好。
而從孫權命人燒燬書信的舉動來看,他已經中計了。
糜暘故意在信中末尾點明,他知道全琮知道上書一事,就是要讓孫權心中對全琮起疑心。
在當世的三大君主中,面對懷疑的人,劉備會選擇查明真相,以信義感化,曹操會直接選擇人道毀滅,唯有孫權,最多疑,卻又多慮。
糜暘的那封信也許不足以令孫權對全琮起殺心,但卻足以令孫權陷入杯弓蛇影的境地中,就如後期他將死之時,看誰都覺得有可能背叛他一般。
只要做到這點就好了。
只要孫權對全琮起疑了,以全琮深厚的江東世家背景,哪怕是糜暘坐在孫權的位子上,都不會將此事當做單一事件看待。
更何況那天然對江東世家不信任,多疑陰狠的孫權呢?
而只要孫權將他的疑心,遷移到眾多江東世家身上,那些江東世家出身的將領,在他懷抱疑慮的這短時間內,是不會得到他重用的。
歷史上的陸遜哪怕功勳卓著,對江東的穩定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卻最後也是因為孫權的疑心,被孫權活活罵死。
更何況如今聲名不顯的,在孫權看來沒那麼重要的陸遜。
而且糜暘今日施下的這離間計,不單單是為了抑制陸遜。
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孫權的疑心越來越重了,他一定會犯下致命的錯誤。
兩軍對戰,上下離心,兵家大忌。
破孫之機將至。
糜暘遙望近幾日一直顯得十分陰沉的天氣,他想起了近幾日來,一直在軍中的那個傳言。
糜暘對王洪吩咐道:“喚坦之前來見我。”
...
遙遠的荊北,此刻在漢水兩岸,正各自對峙著數萬大軍。
而在北岸的一方人馬,遠遠多於南岸一方。
兩岸大軍旗幟招展,戰馬嘶鳴,令兩岸的天空中瀰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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