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禾弒君之事發生的很倉促,所有人都沒有防備。
待殿內朝臣正式拜見新任國君永珍之後,山鄞已然隕滅。
半日之後,永珍與眾臣商議萬山鄞後事處理事宜之後來到母親寢宮,卻發現萬元薩身穿整齊的皇后袍服安然躺在玉棺之內自戕。
玉棺旁為永珍留下一封遺書,言辭簡短,字裡行間除了對永珍的叮嚀以外,唯一的要求就是命永珍將自己與山鄞合葬。
萬元薩這一生也算頗有傳奇色彩。
年輕時因感‘南明離火’之氣而自孕,飽受閒言碎語與白眼嘲弄,後來否極泰來遇到了一生摯愛山鄞,從此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算是有個不錯的結果。
永珍心中悲慟至極,雖然早在見面之初就發現母親眼中的死意,卻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由於國勢萬分危急,山鄞及萬元薩的後事一切從簡。
僅僅三天時間,國君山鄞駕崩及新君永珍繼位事宜便已塵埃落定。
經眾臣商議,山鄞諡號‘愍明王’。
所謂的‘愍’字代表在位時國家和個人遭遇劫難的意思,此諡號有同情之意。
朱雀大殿之中。
永珍高坐王座之上,她沒有改換國君袞服,而是依然穿著自己那一身金紅烈焰翻卷飛騰的袍服。
看上去,就像一團火焰在王座之上湧蕩。
猙獰鬼面置於扶手之上,永珍望著下方八百多肅然而立的朝臣。
趙禾弒君那一日,並非是大朝會,故此只有一些有國事需要商議的朝臣在殿中。
今日是新君登基後的第一次大朝會,滿朝文武皆上殿面君。
永珍先是命禮官將山鄞臨終前託付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又將山鄞傳位於永珍的聖旨於眾臣一一過目。
等殿中文武眾臣躬身拜見之後,永珍轉目望向太尉金粟。
“太尉,當日趙禾入殿弒君,何故無人能夠阻攔?”
王國三公九卿體系中,‘太尉府’主管王國武將一系。
‘郎中令’掌宮廷禁衛,‘衛尉’掌宮門禁衛,此二職均歸‘太尉府’管轄。
那一日趙禾弒君之時,衛尉蘇元干與百官之首的左丞相皆被趙禾所殺,所以此刻永珍直接向太尉金粟質詢。
金粟踏出朝臣佇列,肅然回覆道:
“陛下有所不知,四個月前,三軍總帥石敢當在北線遭受偷襲而重傷。
訊息傳回之後,‘愍明王’於祖廟之中向峭祖稟報此事,後峭祖抽調國都精銳前往北線作戰。
為了峭祖的安危,宮室內的大半精銳都被峭祖帶走,這才導致三日之前趙禾在朱雀大殿橫行時無一人是其對手。”
略做停頓,金粟接著道:
“西、北戰線戰事緊張,朝中能戰之人盡皆趕赴兩線效力。
如今滿朝武將盡是耄耋老朽之輩,連一個將‘三脈七輪觀想法’修煉至第七層的都沒有。
本以為宮室之內有著層層防護是最安全的,怎料想趙禾突然謀逆,在殿內大開殺戒,致使‘愍明王’與諸多朝臣慘遭毒手。
此乃‘太尉府’之過,臣身為‘太尉府’執掌,面對慘案卻無力阻止,再無顏高居朝堂之上。
臣請陛下乞賜骸骨,願歸卒伍!”
金粟說著,脫帽躬身向永珍行禮。
緊接著又有兩百多朝臣紛紛走出官員佇列,一個個將官帽摘下託於掌中,齊齊高聲開口。
“臣等乞賜骸骨,懇請告老!”
其餘殿內眾臣無不神色大變,太尉金粟這是要辭官啊!
如今國勢危急,永珍剛剛登基,對朝中大小事宜尚不瞭解。
加上左丞相元姜及數十名朝臣被趙禾所殺,數十個重要職位出現空缺,連日常運轉都出現了滯澀。
朝中此時正是需要老臣出面予以穩定局面的時刻。
太尉身為三公之一,在元姜隕滅之後,他便是朝中百官之首。
可偏偏太尉在此刻突然提出辭官,這不免令眾臣心生疑慮。
有部分朝臣忽然記起三日之前太尉金粟被永珍趕出朱雀大殿的情景,心中有所明悟。
或許太尉便是以此來向永珍彰顯自己的權威。
面對太尉金粟及那兩百多名武將的請辭,永珍伸手將扶手上的猙獰鬼面覆在臉上。
剎那間,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湧入殿內眾臣的心中。
永珍淡然道:
“還有何人要請辭,一併站出!”
清亮如鳳鳴一般的語聲在殿內悠悠迴盪。
殿內眾臣悄悄打量四周,卻不見再有一人開口。
永珍等了片刻,見王座之下無人回應,凝聲道:
“既然眾卿自認無力承擔國事,吾也不願加以強迫。
眾卿之請求...”
永珍略做停頓,語氣鏗鏘有力地道:
“準了!”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大臣無不大驚失色。
這可是兩百多名九卿朝臣,一旦這些人辭官,王國的正常運轉都會出現問題。
就連那請辭的兩百多名官員也都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著永珍。
自己等人可不是真的要請辭啊!
“陛下!請三思!”
“陛下!不可...”
永珍話音剛落,便有十數名官員出列,急迫地向永珍申告。
永珍鬼面之下的雙眼閃過兩道金紅光芒,大殿之內登時便有一股灼熱的氣息出現。
正在勸解的眾臣感受到壓力,當即住口不言,嘈雜的大殿立刻沉寂下來。
片刻後,永珍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奉常令!”
九卿之首的‘奉常令’辛傳出列站定行禮。
“臣在!”
‘奉常令’掌管宗廟禮儀,官員升遷罷免,‘禮官’便屬於‘奉常令’下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永珍開口道:
“擬旨!
今日請辭官員之官職由其所在的各部各司之副手暫時擔任,優者升任正職,不足者罷免,重新選用良臣!”
辛傳神色一凜,躬身領命。
“臣遵旨!”
永珍又道:
“廷尉府!”
這一次殿內卻無人應答,但朝中眾臣的目光盡皆看向那出列請辭的某些人。
‘廷尉府’歸屬武將一系,此刻‘廷尉府’三司主官皆在請辭之列。
見殿內無人應答,永珍再次開口道:
“御史大夫何在?”
御史大夫同樣為三公之一,主要職責是管理圖籍、奏章,監察文武百官,素來唯國君之命是從。
聽聞永珍傳召,御史大夫鍾緯踏步走出佇列,高聲道:
“臣在!”
永珍漫聲道:
“清查今日請辭的官員,清者送返歸鄉,賜匾彰顯功績,餘者按律治罪!”
此言一出,殿內文武群臣心頭皆是一緊。
‘要變天了啊!’
只從永珍的這一條旨意,便能看出永珍的行事風格。
“噗通...噗通...”
十數名請辭的官員腿腳一軟癱倒在地。
越是國勢危難的時候,越是有機會上下其手。
‘朱雀王國’數十年來與‘離魂山’、‘萬靈部落’征戰不休,每日裡調運的資源不知道有多少。
而作為主管武將體系的官員,他們是最容易在其中做手腳的。
御史大夫鍾緯雙目中閃過一道冷光,沉聲道:
“禁衛何在,速將請辭之人帶離此處!”
“喏——!”
原內庭禁衛統領因護衛失職已被罷免,新上任的內廷禁衛統領回應一聲,微微擺了擺手。
六十名頂盔貫甲的內廷禁衛當即衝到殿中,將兩百多面色驚惶的請辭官員帶離朱雀大殿。
金粟面色難看地隨一眾官員離開,一顆心落到了谷底。
這些人都是被他蠱惑、威脅、利誘,才會在今日與他同進共退。
若是能夠逼迫新君永珍退避,今後朝中大權自然盡掌於手,可如今大難臨頭,那些被自己要挾之人又豈能不落井下石。
金粟知道,自己恐是完了。
而這一點不但金粟心裡明白,殿內眾臣更是看的清楚。
兩百多朝臣被帶離後,殿中恢復了寂靜。
殿中眾朝臣的心思快速轉變,就連身形站姿都肅然恭謹了幾分。
永珍並無管理經驗,可每當遇到事情時,心中總會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無論在軍中還是此刻,皆是如此。
就像曾經親歷過這些事情或是有人曾傳授過應對之策似的。
但此時她心中所想的卻不是這殿中眾臣。
‘修行者個體實力強大,心態趨向於弱肉強食,只會服從比自己強大之人的管理。
趙禾謀逆之事即便今時不爆發,日後也會有同樣的情況發生。
況且修行者對普通人的傷害太大,很容易造成大規模殺傷。
或許應該將修行者集中起來進行單獨管理。”
這一刻,鑑於趙禾謀逆之舉的行為,永珍的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奇特的念頭。
她覺得凡是修行者,無論修為高低,都從王國的正常體系中脫離出來,進行單獨管理。
修行之法也當受到限制,不能隨意傳授。
普通人歸普通人管理,而修行者當受修行者管轄。
二者之間應該區分出來,或許這樣更有利於王國的管理。
天下修行者何其之多,想要將這些人單獨約束在一起談何容易。
況且此時永珍心中也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並未有具體的規劃及策略。
因此,這件事還需要在解決了此界戰事之後才能加以實施。
永珍不知道的是,修行界就是出於這種情況而逐漸自然衍化而來的。
因為不同的理念及需求,一個個修行宗門由此而生。
無論在山燢主政時期,還是山鄞掌權時代,一直以來,‘丞相府’統轄百官文臣,‘太尉府’掌管武備軍事,‘御史’這一個群體的處境都很是尷尬。
彈劾百官,監察天下,聽起來‘御史’似乎權責很大。
但實際上這份權利來自於國君。
在以往時期,由於‘丞相府’及‘太尉府’統管文武眾臣,有時候就連國君也無法自主其事,遑論‘御史’了。
但此刻,看到眾臣看向自己那驚懼的眼神,御史大夫鍾緯忽然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御史’職司本就是體現國君意志的觸手,其就像是國君養的一條狗,讓他咬誰就咬誰。
可前提是國君必須強勢,能夠為‘御史’做主,否則的話只能輕吠幾聲無法形成威懾。
現如今卻是不同了,永珍行事強硬果決,一舉將‘太尉府’體系拔除,令群臣膽顫心驚,樹立了權威。
由此產生的效果便是‘御史’體系突然有了威懾力。
而永珍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掌控朝堂,其實也有僥倖的成分。
歷任國君不是不想將權利盡掌於手,而是做不到。
別看‘丞相府’與‘太尉府’平素間互相拆臺攻訐,但只要遇到來自國君的威脅,二者立刻會形成同盟。
永珍之所以可以快速掌控朝堂,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左丞相元姜忽然被趙禾擊殺,三天的時間尚不足以使文臣體系選出自己這一脈的領頭羊。
否則,今日向永珍施加壓力的就不只是‘太尉府’一系了。
如果其時‘丞相府’與‘太尉府’同時向永珍發難。
在群意裹挾之下,兩大派系之外的朝臣為了不被孤立,也只能隨大流一同向永珍施加壓力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永珍即便再強勢,也不可能將朝中文武大臣全部換一遍。
朱雀大殿空寂無聲,所有的朝臣都在轉變自己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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