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百萬個人同時注視是什麼感覺？
恐怕古往今來，沒有人會有幸體驗一回這樣的經歷。
或許在某些大型公開活動，比如在大陸的盛世青年魂師大賽上，數百萬觀眾會一同聚焦於比賽場上英傑們的精彩表現。但觀眾們的目光肯定是雜亂的，其中不乏有心不在焉者走神，漫不經心地做著其他事情。
又或者像是在皇室出巡的大型典禮上，接受百姓們敬畏的目光。但他們之中肯定有部分人因為過於畏懼而不敢直視君主，只能匍匐在地上，等待活動結束。
而現在，在日月帝國的祭天大典上，出現了一副詭異而驚悚的景象。
目之所及範圍內的所有人像是定格了一般，齊刷刷地望著同一個方向。那是日月天壇的第七層之上，太子徐天然的所在。
剛起飛準備護駕的魂導師團也都懸在了空中，只留下飛行魂導器獨自扇動翅膀。
模擬之下的霍雨浩瞪大雙眼，陰笑著看向徐天然，這一切正是他的傑作。
他呼叫了能夠呼叫的源於天夢的所有精神力，釋放出了史無前例的一場精神共享。
收到共享的人數，超過了整整三百萬。
給一位普通人精神共享的消耗近乎於無，但積累夠多的量變足以引起質變，三百萬餘人份的精神共享，就算是加上天夢百萬年的精神力，也已經是霍雨浩的極限了。
而他們所共享到的影像，正是徐天然的身軀。
但這還沒有結束，不只是精神共享，還有霍雨浩那看似毫無威脅的第四魂技，精神暗示。
每一位接收到精神共享的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仰望天壇之上，但一片死寂的南郊上空，正醞釀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如同湧動中的暗流，等待發展成一場洶湧的海嘯。
在這一瞬間，徐天然彷彿成為了整個天地的中心。
他也是精神共享的接受者之一。
這位太子雙眼猛地一瞪，上半身向後一傾，好在很快就反應過來，手中長劍一點地面，將後仰的身軀扶正，恢復鎮定，口中再次厲喝：
“護國之手聽我號令！張老，加老，付老……隨我一同剷除逆賊！”
然而，這次沒有人再聽從他的命令，就連徐天然口中諸多效命於他的日月強者，也沒有動身，只是錯愕地看著他而已。
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毫無徵兆地接收到精神共享的資訊，而且內容如此詭異荒謬，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回過神來的。
子嗣與繁衍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微妙了，不只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還是黎明大眾，魂師還是普通人，男還是女，都與這件事息息相關。既因之而生，來到世間，又將這份傳承續寫下去。
在一個還未擺脫封建思想的時代，無論是男還是女，一旦被人貼上了無法留下子嗣的標籤，就會自動失去一切尊貴屬性，淪為鄙視鏈底端。
在皇城，皇子會因為絕嗣而被廢除，妃子會因為絕嗣而遭冷落。在邊境，一個窮鄉僻壤中宗族所掌控的話語權，也與之緊密相連。
徐天然見無人響應自己，依舊強裝鎮定，繼續正色怒喝：“隨我誅殺國賊！”
但這一回，他的鎮定中多了一分暴虐與慌亂。
這個時候，有人笑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詭異的笑聲中充斥著激動與興奮。
徐天然壓抑著心中的暴怒循聲望去，正是那名打擾自己所有計劃的徐盛。
對方右手捂臉仰天大笑：“徐天然，原來你下面真的沒有了，我看你也別叫徐天然了，改名叫徐工然吧，哈哈哈哈——”
徐天然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對方是什麼意思。天字去掉下面那個人，就變成了工字。
這樣的羞辱令他怒不可遏，但仍舊強行保持理智道：“諸位，這定是逆賊施展的迷幻之術，快隨我斬殺邪魔！”
他再次大聲呼喚，卻依舊無人響應。
旁邊的日月強者們全都保持沉默，無人像先前預演的那樣發動攻擊，一件件強大的魂導裝備漸漸散去了魂力波動，甚至有人還下意識後退，離徐天然遠了半步。
“啊——”
這個時候，徐天然終於再也無法保持那份皇者的鎮定與威嚴，毫無形象地怒吼一聲，面目猙獰地瞪著霍雨浩，咬牙切齒道：“是你！一定都是你做的！”
霍雨浩一聲冷笑，沒有說話，而是用精神共享在徐天然腦中打了一句充滿不屑的話。
“就是我做的，你想怎麼樣？你能怎麼樣？你敢怎麼樣？”
狂傲的三連問直擊靈魂，讓徐天然渾身都在顫抖，他現在還沒有遭受到任何攻擊，但比沐浴在寒極冰泉裡面還要寒冷。
他知道，對方能讓自己看到自己丑陋的身軀，一定也能讓其他人看到。看看周圍人的反應，一切都很明顯了。
客觀來說，徐天然剛才的一切反應都已經是極其優秀的應對方法了，足以體現他的城府與手腕。
他心理扭曲，在毒不死說出自己殘缺的時候，他很快就將心中的暴怒收斂起來，故意轉移話題，無視對方的羞辱。
霍雨浩覺得徐天然是懂公關的。
在對方丟擲一項對自己極其不利的指控時，徐天然沒有辯解，而是立刻轉移話題，等待北地鬥羅現身後直接發動兵變，不給任何人糾結事實真相的機會。
徐天然明白，自己的首要任務，是剷除自己的競爭者，先把皇位握在手中再說。至於之後他人的懷疑，可以慢慢應付。
可以直接闢謠，殺光所有質疑者，要是實在無法隱瞞，大不了直接承認自己的殘缺。
以自己的能力，就算自己沒有子嗣，但身處青壯年，也絕無皇室成員敢忤逆他。
實在不行，自己還可以過繼一個旁室中聽話且優秀的幼童作為繼承人。只要自己當上皇帝，這根本都不是問題，操作的空間很多！
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已經當上了皇帝。
畢竟皇帝可以不能人事，但皇子不行。
徐天然的計劃很簡單，先把水攪渾，直接兵變，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北地鬥羅與與毒不死。隨後將明都遭到的一切破壞都全推到毒不死身上。
這一過程中註定會有成千上萬的明都民眾喪生，正好作為他挑起仇恨的藉口，休養生息數年後向天魂帝國發動聖戰。
但現在，他的一切計劃，崩殂在了第一步。
空中的毒不死解除了武魂附體，那些日月強者已經不再關注他了，只有孔德明一直保持監視。毒不死絲毫不在意，他微微眯眼，饒有興致地打量天壇之上。
精神探測這個魂技他實在太熟悉不過了，他敢斷言，這一切肯定就是霍雨浩那個小子做的。
第六層，鏡紅塵長嘆一聲，他和明德堂高手都沒有跑到第七層去參與戰鬥，無視了徐天然的命令。
橘子癱坐在地，原本水靈的美眸與皮膚變得無比悽然，看不出任何華貴。
徐天然完了，她也不可能倖免。
現在的徐天然如同眾叛親離，那些效忠於他的手下無動於衷，他所掌控的力量，一瞬間就只剩下了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徐天然腦中又響起了那道聲音。
“看看那邊~”
徐天然下意識順著那道聲音的指引向天壇下望去，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整齊望著自己的民眾，從高處俯視這番景象，更令人頭皮發麻，渾身顫慄。
他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收到精神共享的不只是天壇之上的強者，還有下方那數量呈百萬級別的明都民眾們啊！
徐天然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失去了其他色彩，只剩下陰影與蒼白。
這位封號鬥羅強者沒有受到任何攻擊，魂力狀態保持全盛，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若非下身是特製的魂導假肢，恐怕連站都站不穩了。
然而，這還沒有完。
南郊上空的死寂只保持了一小段時間，民眾們逐漸開始繃不住了，人群中響起淅淅索索的細微雜音。
“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
有人忍不住低聲自語，有人低頭偷笑，也有人捂嘴強忍住笑意，免得被旁邊軍隊用侮辱皇室成員的罪名抓起來。
但這些細碎的聲音和小動作，逃不了霍雨浩的精神探測。
這些探測到的小動作和嘲笑，經由霍雨浩，再轉手共享給了徐天然。
數百萬人的聲音經過彙總與挑選，如同連線在一起的矩陣與天網，又如同思維透明的蜂群，形成巨大的資訊風暴湧入徐天然的腦海，當然這些聲音都以嘲笑為主。
徐天然本就瞪大的眼睛張得更開了，眼球中的血絲絲毫不比霍雨浩的少。
只不過霍雨浩是因為強行保持精神力的劇烈消耗，徐天然則是出於極端的憤怒。
“哈哈哈，這就是你們的太子，徐天然，現在你感覺如何？感覺如何了？”
霍雨浩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但只有徐天然這個當事人能聽到。
這便是精神共享的另一極端應用——精神汙染。
精神共享不只可以共享給同伴，幫助傳遞資訊，瞭解周圍環境，同樣可以共享給敵人，讓他被折磨得心力憔悴，神經衰弱，精神過敏。
搭配上精神流放，這套組合技的殺傷力對某些人來說恐怕沒有上限。
霍雨浩猜測季絕塵有很大可能免疫這招，但對徐天然明顯效果拔群。
耳旁迴盪著來自民眾們嘈雜的譏笑，徐天然的身軀開始不斷顫抖。
受到如此奇恥大辱，就算他能當上日月皇帝，統一整個大陸，還有什麼意義？
不。
是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從今往後，世間再也沒有人會尊敬他，就連路旁的阿貓阿狗也可以在背後狠狠地嘲笑他一句……廢物！
孔德明此刻表情陰晴不定，日月帝國眾強者將目光投向他，想要他來主持大局，但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孔德明的認知，連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毒不死看樣子不想打架了，日月強者們也都面面相覷。
就在他們陷入僵持的時候，異變突生。
“啊啊啊啊——”
徐天然終於再也無法忍受，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痛苦的長嘯，身上紫金色魂力悍然迸發。
他渾身氣勢暴漲，身後所有九個魂環同時閃爍，而後同時融入徐天然的身軀。
徐天然已經癲狂了，大叫著騰空而起，在空中化為一條紫金色的巨龍，伴隨著不斷攀升的氣勢，朝霍雨浩的方向急速俯衝而去。
紫金巨龍張開血盆大口，不斷傳出痛苦的嘶吼，模樣也沒有絲毫威武與神俊，只有無盡的暴虐與毀滅之意。
徐天然，儼然已經化為一條魔龍。
“殿下不可！”
孔德明瞬間反應過來，還保持著最基本的禮節，想要上前制止。
但他卻發現，徐天然的氣勢已經暴漲到一個不合理的程度。
只見徐天然化身的紫金巨龍的猙獰龍首前方，懸浮著一顆楞型的晶體。
原本紫光環繞的晶體周圍，那份紫色光芒正在快速轉變為黑色的雷電。
“那是魂核！”
孔德明一眼就認出了那晶體是什麼，見到其變化，便明白了徐天然的意圖，臉上寫滿了駭然。
徐天然正在燃燒他所有的魂力、精神力與生命，催動魂核。
他要自爆。
“吼——”
瘋狂已經填滿了徐天然那雙豎狀的金色龍眸，幾十米的距離瞬息劃過。
他是如此的果決，沒有給自己留下絲毫後路。
“去死吧！”
劇烈的魂力波動瞬間將所有強者從沉默中拉回現實。他們在驚訝的同時，紛紛張開各自的護罩，同時向空中飛去，用最快速度遠離徐天然。
霍雨浩皺了皺眉，冷笑道：“又是自爆？”
這也是他要選擇在這裡做掉徐天然的原因，防止他在最後關頭因為惱羞成怒而發出臨死反撲，將危害降到最小。
紫黑色的雷電即將吞噬霍雨浩的時候，霍雨浩的身前突然閃爍起一碧一白兩道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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