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眉頭緊皺,他嘆了口氣,也沒阻止。
而且現在這種情形,他也阻止不了。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事情絕不會像彼得說的那樣……”
阿德里安在心中喃喃。
好在眾人所在的地方離聖三一修道院不遠,哪怕雨勢大,但還能勉強看清。
無論大使們還是主教神父們都吃驚地看到,那位年邁的大主教以大無畏的姿態掀開了教堂的天窗,爬了上去。
在大自然面前,他螻蟻一般的身影站在了敲鐘處。
每逢俄羅斯出現重大事件,就會有一道鐘聲從這裡響遍莫斯科。
彼得大帝登基時如此,彼得三世登基時也如此。
這位大主教沒有敲鐘,他只是怒目圓睜,昂首望天,雨水砸在他的臉上,砸在他的眼簾上,這些疼痛他都可以無視。
他再次昂首大吼:
“聖母啊,你絕無可能把雷電劈在修道院的,彼得皇帝他假傳聖啟,您應該劈在皇宮啊!”
這道聲音透過重重雨幕傳來,儘管聲音已經變小,但依然讓大使們聽到了。
眾位大使不由面面相覷,這是大主教該說的話嗎?
不劈修道院,劈皇宮?
如果真劈了,彼得三世還不惱羞成怒?
而在另外一個亭子裡,阿德里安面色微沉,他感到身後有一陣騷動,他沒有回頭看,只是淡淡開口道:
“剛才歇利爾說了什麼因為雨勢太大你們都沒聽到。”
眾主教和神父紛紛俯首:“是,大牧首。”
阿德里安不由暗自搖頭,這話也是歇利爾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該說的嗎?
這跟詛咒彼得有什麼區別?
伊萬諾維奇知道了,完全可以由此由頭找教會的麻煩。
他向大使們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顯然,他們也聽到了。
阿德里安皺眉,看來一會兒得和他們去交涉一下了。
雖然對歇利爾詛咒彼得有所微詞,但歇利爾說的話阿德里安卻是深信不疑的。
就算聖母把雷劈向皇宮,也絕無可能劈向修道院的。
果然,片刻天空毫無動靜。
那之前令人驚悚的熾白閃電彷彿就是過眼雲煙,出現了一下後再也沒有了。
阿德里安不由露出微笑,開始暢想彼得出醜的樣子來。
顯然,和他一樣有著美好希望的還有那位大主教。
大主教整了整衣衫,讓吉爾不那麼溼冷,又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在鬍子上擰了一把水,洋洋得意地道:
“彼得皇帝啊,你要向俄國的百姓們交代啊,教堂是聖母的代表,沒有人可以褻瀆!”
“而田產和農奴,是神明在人間的資產,只能向神供奉,誰也不能拿走!”
“皇帝,你認錯吧,聖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無論雨下的多大,這雷,是絕無可能劈在修道院的!”
大主教仰天說完這些,覺得整個人都昇華了。
他的聲音傳遍四方,就在眾人要點頭稱是時,令眾人驚悚的一幕出現了。
一道彷彿樹枝狀的分叉閃電由遠及近,在從雲層深處蔓延出來時彷彿被什麼所吸引,頃刻間向聖三一修道院而來。
根本不待眾人反應的,閃電迅速密集起來,同時雷聲大作,彷彿天空破了個洞,又彷彿有神靈震怒。
一道道閃電準確無誤地向聖三一修道院劈下。
熾白驚悚的閃電就彷彿在聖三一修道院的最高處表演放電反應,不斷有閃電劈向那最高處。
一道……
兩道……
三道……
聖三一修道院彷彿觸怒了神靈,閃電連綿不絕地向這裡劈下。
看到這一幕,所有的大使們都驚呆了。
所有的主教,神父也都驚呆了。
阿德里安心中驚駭,不覺拔下一撮鬍子,卻絲毫沒感到疼痛。
“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在此刻失態出聲。
此情此景,正如彼得三世所說,雷電真的劈向了修道院!
這真的是聖母對她的教徒不滿,發怒了嗎?
兩個亭子,不同的人,但此刻都鴉雀無聲,死寂一片。
似乎一切聲音,味道,感受,知覺都消失了。
眾人都進入了一片空曠無聲的世界。
靜謐……
靜謐……
再靜謐……
但每個人心中卻都波濤翻湧,充斥著驚駭和匪夷所思。
他們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幕符合了彼得皇帝的話。
因為這是俄羅斯!
是野蠻人的國度!
一個凡間帝王怎麼可能預言神靈的怒火?
而慈悲的聖母又怎麼會給荒唐的彼得聖啟?
白茫茫一片……
目不能視,耳不能聽,站在敲鐘位置的大主教耳邊都是轟轟的雷聲。
此刻他失聰了。
整個人也彷彿被震的靈魂出竅。
他頭上就安置了彼得皇帝那裝置的屋頂,彷彿空間此刻都開始震盪。
因為沒有人比他站的更近。
大主教感到自己彷彿支離破碎了,肉體和心靈都是。
他現在唯一清明的念頭就是,這……是神罰嗎?
因為他剛才的言語?
惶恐中,他跪下了,瑟瑟發抖。
死亡面前,他感到了神威,這神威之中,彷彿有一道身影正對他怒目而視。
這個身影是男性,面目間赫然是彼得三世!
一瞬間,大主教涕淚橫流,他在銅鐘旁嚎啕大哭,為自己的不自知而羞愧,為自己無法領悟神的旨意而羞愧,為自己膽敢質疑真正獲得聖啟的人而羞愧!
“我錯了啊!彼得三世皇帝,他真的是聖啟獲得者,他是神在人間的代言人啊!!!”
雷聲中,雨聲中,聖三一修道院頂上是密密麻麻的閃電,閃電之下一道仿若螻蟻般的身影不住叩頭,彷彿是在向天地,向神靈謝罪。
這一幕看的兩處亭子裡的人都心驚肉跳,一時間都彷彿感覺不似在人間。
這一幕,何其離奇?何其匪夷所思?
丹麥大使利內爾伯爵戰戰兢兢。
奧地利公使貝爾尼斯伯爵戰戰兢兢。
普魯士大使馬德菲爾德戰戰兢兢。
法國大使布勒特伊戰戰兢兢。
英國大使基斯戰戰兢兢。
他們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皇宮的方向。
彼得預言了這一切,閃電此刻還在修道院上方交織,但在往常,這種時候無論是什麼建築,都會被雷火擊毀燃燒。
但現在卻因為彼得的神器而安然無恙。
這,怎能不說是奇蹟?
彼得甚至都沒有來。
他似乎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亦或是,胸有成竹?
大使們沉浸在天地之威中,另外一個亭子,阿德里安無力地坐了下去,他渾身的力氣都彷彿消失了。
只是失神地望著那無盡的閃電。
隨後流下了一滴渾濁的眼淚。
“聖母,竟然真的把聖啟給了彼得,而不是他這個無比虔誠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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