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天津不過彈丸之地,民居鮮少。建文二年,燕王朱棣在此帶兵出發到南方爭奪帝位,功成後取名天津——即天子渡河之地。
後永樂帝遷南方之兵,建三衛分別為天津衛、天津左衛、天津右衛,以拱衛京師。
通惠河貫通後,天津成為運河樞紐之一。長蘆運司設批驗所於大直沽,於是鹽商在天津海河東岸買地築坨存鹽,以備查驗待運。漕糧入京後,天津又成為漕糧轉運中心,商民絡繹不絕,逐漸發展起來。
待衛所糜爛,數以萬計的軍戶主業轉為農民,天津衛逐步向商業化城市轉變。萬曆大變法後,天津以其便利條件,被朝廷准許設立海關和造船廠,越發繁盛起來。
天津巡撫楊一魁率文武官員迎得大駕,導引朱翊鈞等進駐天津驛政賓館改造的行宮。因只有數月時間,楊一魁欲大興土木而不可得,只能將驛政賓館裝修一番,聊表寸心而已——倒是為驛政部省下一大筆裝修錢。
待皇帝歇下,有侍從室秘書出來對楊一魁笑道:“楊撫臺,陛下明日八點早膳,八點半聽取彙報,今晚十點前,請將明日要彙報的文字材料交侍從室審定。當然,您交的的越早,我們睡覺的時間也越長。”
楊一魁忙道:“是。此前前導官已經交代了,早就備好在此。”說完,遞過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又賠笑道:“本撫已做好節略——但唯恐不中意耳。”
那秘書聞言,臉上露出笑來道:“規矩是要我們幾個每個字都看過,編出節略來——但謝過撫臺盛情。”說完,躬身頷首示意,拿著紙袋轉身去了。
楊一魁撥出一口長氣,轉身出門坐上轎子,回了自家行轅。此際的巡撫行轅裡燈火通明,無數官員往來其中,將掛在正堂上的“接駕大掛圖”上的尾端空格用對號一個個填滿。
“疏浚組王永國在何處?後日聖駕到滄州——河道疏浚情況因何還未報來?”
“前天不是已經報過?”不知誰在大堂角落裡喊了一聲。
“咄!三天前通,明天就不堵了?快去喊王組長來,連夜下去檢查!”
“賀君壽指揮使同知在嗎?”
“在此!在此!”
“賀同知,兵馬檢閱已畢是吧?請在此簽押了——我們好在圖上劃勾。好哩,謝過,您可以回去休息了。”
“政事堂接待組快來個人,明日梁鳴泉總理大臣早餐加上正定炒肝一份兒!”
變法之後,各地官衙正堂的面積都大了起來——皇帝在紫禁城都改了好幾個宮殿,各地將自己陰暗狹小的辦公場所改動些也算正常。
因接駕事大,楊巡撫同意今日使用鯨油燈——這玩意兒和猛火油燈亮度差不多,區別在於鯨油裡面兌著香料,讓人長時間熬夜工作而不覺得難受。
從行宮返回行轅的楊一魁看著如同鬧市一般的衙門,心中感慨。和自己年輕的時候比,這巡撫會同三五幕僚,幾個司使開會做事的風簡政清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楊一魁而立之年中進士,如今年過半百,在宦海沉浮二十多年。二十年從官場新嫩而至從二品封疆,楊後山自然有其做官絕學,那就是讀得懂皇帝。
如今的皇帝,就是奔著“九州同貫”的路子去的,東南西北擴張不提,眼睛還使勁盯著大海。
天津有軍港、海關,對有志於政事堂的三品高官來說,這就是一等一的跳板。楊一魁聽了“宰相必起於州郡”這一說法之後,立即透過張四維的關係,以戶部侍郎的身份外放,不就是求一個拿政績的地方嗎?
如今皇帝南巡第一站就在天津,楊一魁不能容忍有任何脫離他掌控的情況——因此,他只是對著燈火通明的大堂笑了笑,就回後宅休息了。
簡單睡了兩個時辰,楊一魁在早上七點半就在行宮外幕次內候見。待內侍出來叫進,他忙整了整五梁冠,推了推近視眼鏡,看了眼笏板上小抄的大致位置,進宮大禮參拜不提。
重臣排班的行宮大殿乃驛政賓館大堂改建而成,跟武英殿的格局差不多,皇帝端坐在御座之上,文武陪駕大臣左右分立,政事堂諸相和內廷行走等重臣都有座位。
楊一魁被賜平身後,躬身將天津農、商、工、軍、教等事大略彙報了一遍,就聽玉音問道:“朕記得楊卿從朝廷外放地方三年多了吧?”
楊一魁忙回奏道:“是。”
朱翊鈞微笑道:“楊卿自請外放,勇於任事,此事朕甚嘉悅。”楊一魁聲音都顫抖了:“謝過主上天恩勉勵。”
朱翊鈞嘴角多了些微笑,又問道:“適才你說天津農田已近六萬頃,而水田居四分之一——都是誰在種啊?”
楊一魁心下一沉:皇帝自有耳目,對天津三衛的情況自然心知肚明,而且自己在這件事上有功無過,也沒有必要替別人隱瞞。
因此嚥了口唾沫,腰往下躬了躬:“回皇上的話,少部分是臣招納的流民,大部分卻是衛所之兵。”
未等皇帝追問,楊一魁忙將自家功績說了出來:“臣初至天津時,衛所有兵戶一萬四千,俱習農事而不知兵事。臣總領天津撫軍之事,三年來已練出新軍二千八百人,都通過了樞密院的考核——其中上士一百二十七人,下士六百,去年調往日本了。”
朱翊鈞聞言眼前一亮,看向五軍都督府僉事胡守仁道:“近塘,天津新軍成色如何?”
胡守仁起立躬身奏道:“回陛下,南苑選鋒營由各地選兵組成,佔比廣西第一、遼東第二、山西第三、陝西第四,天津排第五。”
朱翊鈞大悅,對楊一魁微笑道:“楊卿巡撫有力,有心了。”楊一魁得此一讚,渾身骨頭一齊輕了二兩。
朱翊鈞接著問道:“天津稅源都有哪些?楊卿說說。”
楊一魁忙看向笏板,回奏道:“天津轄縣不多,糧稅較少,只佔了一半多些。因地處輻輳,商稅多些,佔了三成。臣就任以來,多設無煙碳廠以供京師,工稅已經佔了近兩成。”
朱翊鈞略略皺眉。站在文臣之首的梁夢龍笑道:“後山先生,直接將笏板上的百分比念出來就好,皇上習慣聽細數——你倒不必三成、兩成的。”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