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鐘樓之行,三個傳教士的心靈都受到重創。利瑪竇回去後就生了病,發高燒說胡話,把與之接洽的皇室代表徐光啟忙乎夠嗆。
等利瑪竇病好了,三個傳教士如同霜打的茄子,都有些蔫吧。老老實實的按照徐光啟給他們的教學任務,準備起教案來。
京師大學的開學季定在七月十八,範禮安等人既要忙乎新教堂建設,還要配合朝廷組建赴歐洲的使團,忙的腳打後腦勺。利瑪竇作為漢語不流利的成員,就接過來教案編制的活兒,日夜與徐光啟一同探討,兩人很快就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為了方便交流,徐光啟還給利瑪竇討了一個文華殿的腰牌。
萬曆十年五月初七,樂平公主與徐光啟成婚,教廷使團全數參加了這場婚禮,這也是使團第一次參加中國的社交宴會。婚宴之後,使團多人成了京師權貴的座上賓,傳教大業向前猛地跨了一步。
六月初五,因太后召見女婿和樂平公主,徐光啟放了利瑪竇一天假。利瑪竇午睡過後,正在家中寫日記,徐光啟卻又上門道:“我聽說你會彈琴,是吧。”
利瑪竇點頭稱是,徐光啟長出一口氣道:“還好,我沒有說錯話。你快跟我來,皇上正在仁聖太后處,太后召見你能去演奏那個什麼羽管琴。”
利瑪竇聞言大喜,忙整肅衣冠。徐光啟笑道:“你不穿教士袍子了?”利瑪竇一邊整理玉色襴衫,一邊道:“你幫我看看,我這頭巾戴的對嗎?我跟範禮安老師說了,以後都穿大明衣冠。他們的那幾套正在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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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奇怪,穿上大明衣冠之後,再見到皇帝和太后,磕頭的心理障礙也沒有了。見禮之後,利瑪竇不敢抬頭亂看,因為他已經身處慈慶宮,殿中花枝招展的,都是些後宮女子。
仁聖太后見了利瑪竇的黃鬍子,藍眼睛,笑道:“還真是與我們人種不同,怪模怪樣的。他可會說我們的話?”
利瑪竇一腦門子汗:“我挺可以,說不行。”仁聖笑道:“你還挺可以!哈哈!”
朱翊鈞在一旁笑道:“子先從去年開始學拉丁語,如今應答流利,讓他做個通譯。”說完,對徐光啟豎起大拇指道,“你還真是個天才,朕已經學了兩年,不如你。”
徐光啟忙躬身道:“皇上日理萬機,不像臣有那麼多閒工夫。”
於是利瑪竇說拉丁語,徐光啟做了翻譯。此際在慈慶宮中的,有皇后、洛郡王、樂平公主還有一些嬪妃,都圍著仁聖太后湊趣兒。仁聖太后吩咐道:“你們獻上來的那個琴,叮叮咚咚的,聲音好聽。你可會演奏?”
此次使團來京,貢品共有九十多件。其中僅西洋樂器就有二十餘件,其餘還有此際葡萄牙人最細緻的世界地圖和琺琅鑲寶石的十字架、聖經等物。
至於庇護五世的十字架,那是聖物,不在貢品之列,範禮安當日在覲見的時候本想送給朱翊鈞,後來送給了洛郡王。
進貢的西洋樂器中,就有小提琴和鋼琴的前身羽管鍵琴和小鍵琴。那羽管鍵琴和小鍵琴體積頗大,都是範禮安在組建使團的時候從果阿運來,重新打磨上漆,保養如新。
朱翊鈞在前世因家庭條件較好,學了幾年的鋼琴;後來因為考級極度痛苦,發脾氣不練,只過了六級。他看過羽管鍵琴和小鍵琴後,那童年的陰影復又籠罩上來。
試著彈奏,卻早就生疏無比。而且此際的羽管鍵琴和小鍵琴看著和鋼琴相像,彈起來卻迥然不同,朱翊鈞哪有那閒工夫摸清其中的道理,試了幾下後,就罷手不彈。
沒想到仁聖太后因皇帝彈那幾下,卻覺得聲音甚是動聽。只是因為要準備樂平的婚事,一直沒倒出空閒來。至今日才召見利瑪竇。
此際的歐洲,敲擊鋼弦的小鍵琴不是主流,透過琴鍵傳動撥動琴絃的羽管鍵琴才是大眾樂器。利瑪竇小時候下過苦功,進入神學院之後,也試著將格里高利聖詠改編成琴曲彈奏,因此彈起來甚是流暢。
他先試了試音,不出所料,長途運輸之後,有好些音已經不準。利瑪竇開啟那琴的後蓋,找到了放在琴中的調琴工具,將琴快速的調了調。
仁聖笑道:“這個姓利的一定常擺弄這琴,手熟的很。”朱翊鈞等笑著稱是。
利瑪竇調好琴後,平心靜氣,彈奏了一曲由格里高利聖詠固定歌調所改編的彌撒曲。
彌撒曲莊嚴肅穆,屋內的人聽了都心有所感。仁聖太后嘆道:“倒有些咱們《中和韶樂》的味道。”徐光啟笑道:“太后,咱們宮中奏的樂曲,都是交響;咱們宴會上的百戲、雜劇和戲曲,利瑪竇的家鄉此時還沒有呢。”
仁聖太后嘆道:“你說的是,不過西夷之地居然能有這些個樂器,也不容易。”指著小提琴對利瑪竇道:“那琴怪好看的,你可會?”
利瑪竇回奏道:“稟告太后陛下,我會一些,但沒有我們使團的卡帕薩先生拉的好。我可以獻醜一下。”
於是他又演奏了小提琴,仁聖太后一下子就被小提琴的聲音打動,嘆道:“真是好聽!可惜不能常常聽到。”說完目光炯炯的盯著利瑪竇,好像要讓這個傳教士進宮一般。
利瑪竇聽徐光啟翻譯道:“太后好像很遺憾不能常常聽到這美妙的樂曲。”說完還向利瑪竇的下身瞄了瞄。
利瑪竇早知道中國皇宮內除了皇帝和他的幼弟、兒子外沒有男人,聞言襠下冷颼颼。此際的歐洲宮廷雖然也用太監,但屬於徹底的奴隸,毫無政治地位。羅馬教廷養了一堆閹伶,即所謂的閹人唱詩班——利瑪竇對這些事兒門兒清。
為了打消太后的念頭,利瑪竇用語急切的說了一大套。徐光啟笑著翻譯道:“太后,利先生說可以代為培養小提琴手,他們使團有熟手,可以教授宮廷中人這些樂器。”
朱翊鈞聽了心中一動,接過話道:“好!朕撥一筆款子,成立宮廷樂團,可以試著將西洋樂器與我們的樂器合奏,創作些雅樂、大樂,也省的宮內老是那些老調子。再說,教坊司也該裁撤了,多少年不進人,樂師都老了。”
陳太后喜歡音樂,皇帝撥款建樂團,殿中妃嬪都向太后稱頌皇帝純孝。一屋子人正在其樂融融的當兒,皇帝身邊最信用的太監魏朝忽然見陳矩在殿外跟他招手,就弓著腰出了殿門。
不一會兒他進來,在皇帝身邊低聲道:“陛下,張老先生在政事堂昏倒了。”
朱翊鈞聽了,吃了一驚道:“要緊嗎?”魏朝搖頭表示不知,又說道,“是內廷行走大臣陳矩所言,他在殿外求見。”
朱翊鈞記掛張居正,對仁聖太后道:“母后,前朝有事,兒子先去處理一下。”仁聖太后忙說道:“皇帝只管去忙。”朱翊鈞帶著魏朝快步出門。
出門見了陳矩道:“你如何不直接請見?”陳矩道:“臣恐大庭廣眾,不免有謠言傳出,還免得皇上囑咐他們。總理大臣已經醒了,但頭目森森,難以理事,適才已經返家休養了。”
朱翊鈞長出一口氣,放鬆下來,道:“到養心殿再說。”
待到了養心殿,朱翊鈞問道:“劉臺是怎麼回事?朕記得當日大理寺判決他流放廣西,是病死的嗎?”
陳矩低聲道:“傳回來的訊息是這樣的。劉臺當日因皇上欲用張居正為總理大臣,五千字一本攻訐他。其後,皇上詔獄之並立旗變法,廷杖後不再敘用。其後遼東巡撫張學顏攻劉臺巡按遼東期間,貪汙並徇私枉法。這些事皇上還記得嗎?”
朱翊鈞拍了拍腿,苦笑道:“朕記得這事。那時候的事情朕恐怕很難忘記了。”
陳矩接著奏道:“朝廷當時派了御史於應昌複查,落實了劉臺之罪。因變法初起,皇爺為了安撫總理大臣,定下劉臺流放廣西。”
朱翊鈞點頭道:“你接著說。”
陳矩道:“今年四月初一,劉臺暴斃。今日京師中突然出現所謂“劉臺遺表”,有的還被印刷成大字報,京師之中貼的到處都是。遺表內容主要是告張居正當時授意於應昌陷害他,並舉報張學顏等阿附張居正,與之結黨並有不臣之心。”
“訊息傳到政事堂,張居正當時犯了眩暈,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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