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絕不是洞房完就結束的。次日為皇后朝見兩宮日,朱翊鈞和莊靜嘉兩個克服睡懶覺的衝動,早早起來,按照禮制穿婚禮吉服拜見兩宮。
因李太后已經還宮,不再有秉政太后的身份,按禮應在陳太后之後接受朝見。朱翊鈞此前在審視整個婚禮流程的時候,因怕李太后心中失落,就請陳太后擔待些,打算今日先拜李太后。
陳太后本就是與世無爭的性子,朱翊鈞說了心中所想,陳太后無可無不可,就點頭同意。隨即朱翊鈞又安排人回稟慈聖,慈聖卻堅決拒絕——於是朱翊鈞最終還是攜皇后先到了慈慶宮。
左右宮人引帝后到了慈慶宮後,陳太后滿面春風,冠服升座。朱翊鈞穿越以來,除了陳太后生日接受朝賀之時,很少見她穿的如此隆重。
太后升座後,慈慶宮正門大開,宮人捧著裝有腵脩的盤子立於太后左側。所謂腵脩乃《禮記.內則》所記“蚳醢”也,就是用蟻卵加工成的蟻卵醬,供“天子饋食”和“祭禮”之用,也是席上佳餚。
內官贊禮,朱翊鈞與皇后在宮門外四拜。執事二人舉案至慈慶宮殿前正中。陳太后滿臉笑容,溫言叫起,召手叫莊靜嘉進入內殿,摸著她的手低聲問話。
莊靜嘉臉色微紅,低聲回答了幾句什麼,朱翊鈞在殿外沒聽清。陳太后身邊的司禮監掌印張宏低聲咳嗽,提醒陳太后此乃禮制所無。
陳太后橫了張宏一眼道:“我們娘兩個說些體己,你咳嗽什麼?就知道磕頭禮拜,這人心都被你等弄冷了!”說的張宏站不住,跪下請罪。
陳太后又笑著對莊靜嘉道:“莫要理他。這宮內雖然規矩大,也管不到你我頭上,以後多來吾這宮中走動,也要拖著皇帝來,莫讓他天天熬夜處理國事,累壞了身體。”
莊靜嘉低頭答應了。陳太后又問了皇帝對她可好?莊靜嘉明白太后意中所指,紅著臉回了個“好”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陳太后又問莊靜嘉道:“可會打麻將?說起來有趣,這麻將還是皇帝‘發明’,確實有趣!”
莊靜嘉搖頭回道:“臣妾不會。”陳太后鼓動她趕緊學,張嘴又準備念麻將經。
朱翊鈞見不是頭,也破壞儀式進殿賠笑道:“母后,兒子還要和新婦到慈寧宮,過兩天讓靜嘉專來拜見母后學這麻將。”陳太后這才放過了莊靜嘉。
隨後莊靜嘉跟著皇帝出殿,在內官贊禮聲中再拜。陳太后端容,示意身邊尚宮,將裝蚳醢的盤子端給莊靜嘉,莊靜嘉將之置於殿前案上,再拜。
內官贊禮道:“禮畢!”朱翊鈞吐了口氣,又跟陳太后說了幾句話,就和莊靜嘉直奔慈寧宮。
慈寧宮外的儀式進行的簡短,李太后面上也帶著笑,受了帝、後二人的禮,她恪守禮制慣了的,沒有如陳太后那般出么蛾子。
待這套禮儀完成,莊靜嘉返回坤寧宮,朱翊鈞則返回乾清宮處理奏章。
第三日為謝恩日,一大早朱翊鈞不再穿新婚禮服,而著皇帝冕服,皇后仍穿禮服,像昨天一樣,同詣兩宮前行八拜之禮。今日兩宮各自要把皇后叫進去說話——昨天陳太后讓皇后直接入內殿,的確違反了婚禮流程,但她提前讓皇后登堂入室,也算示好之舉。
隨後兩人返回乾清宮,朱翊鈞換下冕服,服皮弁服、升座。贊引女官引皇后,上前就拜位,向朱翊鈞行八拜禮畢。此拜之後,朱翊鈞和莊靜嘉之間新婚平等期結束,兩人此際在禮法上分了君臣——要不怎麼說皇帝叫孤家寡人呢,親老婆也就和他平等三天。
莊靜嘉拜完皇帝之後,大駕返回坤寧宮,服皇后冠冕服,升座。內官引潞王、公主等朱家親屬,向皇后行八拜禮,樂平公主也在其列。此拜之後,明示了潞王、公主和皇后之間的君臣分際,對他們來說,皇后是君,他們是臣。
隨後,一大早就進宮等在坤寧宮的莊靜嘉母親和妹妹,也就是朱翊鈞丈母孃、小姨子等親屬,向莊靜嘉行八拜禮。這照樣是用禮制把親情割斷,讓各自都明白君臣分野。
等莊靜嘉抓緊機會和母親、妹妹說完了話,女官引六尚等女官,進殿行八拜禮。之後引內廷各監局的內官內使、行八拜禮畢。這次拜見,是讓這些人認識皇后,從法理上明確皇后後宮之主的地位。
乾清宮朱翊鈞這頭,等皇后謝恩禮畢,就御奉天殿。頒詔佈告中外:“朕惟兩儀之位,承乾以坤......邇者,聖母仁聖皇太后、聖母慈聖皇太后特諭,所司簡求令淑作配,朕躬仰遵。慈命謹昭告天地、宗廟,於萬曆五年三月九日冊立莊氏為皇后,正位中宮。以共承宗祀奉養兩宮,肇風化於九圍,綿本支於萬世。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此詔頒佈後,天下萬邦和臣民都知後宮有主,其為莊氏。
......
此後的兩天,為受賀日和盥饋日。第四天一大早,文武百官具朝服上表慶賀。朱翊鈞具袞冕御華蓋殿,親王世子、大婚執事官等依次進殿行禮。隨後朱翊鈞升殿,導駕官前導,百官進表賀喜。
同日,皇后接受親王世子集體進內宮行慶賀八拜禮,外命婦進宮行八拜禮。兩宮太后也著禮服各自升殿、受內外命婦慶賀並接外命婦的賀表。
盥饋日是冗長的大婚禮儀最後一天,皇后要給天下兒媳婦如何伺候婆婆打個樣子:清晨,尚膳監準備好行禮用的膳饈。皇后具禮服詣兩宮,傳膳。皇后至太后案前,四拜。尚食局女官以膳授皇后,皇后捧膳進於案,再四拜後退於太后西南方向侍立。等太后吃了幾口後,禮畢還宮。
......
當皇后不容易,當太后的兒媳婦也不容易。莊靜嘉這些天如同木偶一般行禮、受禮,被皇宮內的禮儀給整的不會笑了都。幸虧皇帝每夜在坤寧宮的陪伴,讓她能好過些。
朱翊鈞作為現代人,生怕莊靜嘉小小年齡懷孕,因此並不是每日都和她魚水共歡,歡好之時也用些手段。莊靜嘉問起他為何這般,朱翊鈞就給她上一堂生理衛生課。
儘管兩人好的蜜裡調油,等大婚結束,莊靜嘉還是被添堵了——皇帝奉兩宮之命下旨,冊封王氏喜姐為昭妃,楊氏名佳的為宜妃,令“禮部具儀擇日來聞”。
兩妃定下,隨後九嬪也就位,這些人和莊靜嘉的排場相比,天地之差,不過都是用一頂輿轎從皇城側門抬進來罷了。兩妃的冊封禮能複雜些,由國公、輔臣在謹身殿主持冊封,但和莊靜嘉享受的待遇相比,也不可以道里計。
儘管被冊封的妃、嬪要向皇后行禮,皇后在場的時候,她們只能站著侍奉,但莊皇后這心裡還是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更可氣的是,尚儀局此後每日要將各后妃名單進上,由皇后安排朱翊鈞晚上住宿的地方——這權力簡直有毒,莊靜嘉差點把牙齒咬碎了去。
但是,朱翊鈞身上的物件,還有個名字叫“歷史的臍帶”,莊靜嘉心裡再堵得慌,也得裝出大度的樣子,不敢專寵。這方面朱翊鈞就比較講究了,除了在昭妃、宜妃兩處各住了一晚之外,其餘所有時間,不管皇后如何安排,朱翊鈞都否決了,主動住在坤寧宮,這才讓莊靜嘉好受了些。
......
隨著大婚塵埃落定,朱翊鈞將精力轉到政事方面。三月二十六日,朱翊鈞發出了親政後的第一道國是詔書:“朕躬登基以來,孜孜求治,不敢不惕勵親政,勤以愛民。雖國計日豐,然仍不能濟澤天下。億兆子民,嗷嗷待哺之狀可憫;凡有災殃,傷民萬計而不能救也。朕撫茲斯民,寧不慚乎?然積漸日深,一時難返也。”
“祖宗建極以來,二百零九年矣!世異則事異,時移則勢移,良有以也,安可用一法而垂永世?今之為治,當以開創之勢治天下,不當以守成之勢治天下;當以海納百川之勢治天下,不當以一統垂裳之勢治天下!蓋開創則更新,良法可致治世;守成則率由舊章,老弊更積漸也。”
“治天下必審擇所以為治之道,然後運之措之。易曰:‘日新,之謂盛德。’書曰:‘人惟求舊,器惟求新’。中庸曰:‘溫故而知新’。新舊者,固古今盛衰,興滅之大道存焉。為政、治政者,寧不深思乎?”
“朕今欲興革政治,承天意以開新治者。易曰:‘乾元用九,天下文明’,此朕之志也。”
“而治政之道,首在得人。今吏部尚書、食伯爵雙祿、中級殿大學士張居正,凡百庶政皆已著手,計熟事定,舉必有功;協贊勤勞,凡富國、養民、教士、治兵、人才諸事,不待朕求而百事畢矣。通下情而合其眾力,慎左右而調護陰陽,元輔之才顯明也。
由是特詔:即日加張居正“內閣總理大臣”銜,以賞其勤勞恪職,起衰振隳之功;明朕之興革政治,創新求治之意。雖然懋賞,但示朕躬惓惓懇切、拳拳服膺也——令該大臣勿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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