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中,加爾文身後的閘門緩緩合攏。
面前的黑暗正被逐一點亮的燈光取代,而空曠的大廳內無比的安靜,只有加爾文自己的呼吸聲與面前靜滯立場工作的嗡鳴。
康斯坦汀的身軀與加爾文相距不遠,就安靜的沉眠在大廳的中央,但這個許久未見的摯友顯然遭受了過多的磨難,無數維生器械的植入讓他的身軀已變得臃腫不堪。
加爾文深深的吸進一口氣,然後邁步向前將靜滯立場的開關按下。
沙沙作響的讀數聲中,沉思者識別、通過了加爾文的許可權。
靜滯立場的能源迴路被逐一切斷,高溫不再持續,複合金屬的管壁夾層被流淌的冷卻劑沖刷,發出吱嘎作響的聲音。
滴……滴……滴……
康斯坦汀身上維生裝置的訊號燈重新開始閃爍,而他本人的意識則還停留在被靜止的那個瞬間。
比原體還要高大的機械之軀下意識的伸展、舒張,但機械義眼與掃描陣列反饋的結果,卻讓他有些尷尬的停下了身上的動作。
“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加爾文回答道。
兩人之間的時間落差極大,而康斯坦汀顯然對靜滯立場這小小的“副作用”非常熟悉。
他繼續在機械的咔咔聲中伸展著自己的軀體,為加爾文留下久別重逢後足夠的適應時間。
“詹莫羅的戰役結束了。”沉靜了半晌,加爾文抬起頭對康斯坦汀說道。
“那聽起來並不容易。”康斯坦汀回應著加爾文的話,訊號頻段中則在同步接收原體傳來的相關資訊。
落墮的惡魔原體和他的軍團,以及發生在摩洛上能被語言描述的資訊,都在加密傳輸的訊號中向康斯坦汀釋放;
斯派爾的出現、泰坦之戰的細節,乃至赫珀鑄造世界與火星秘密協議下,那批已經被加爾文注意到,但沒有驚動的物資。
地面戰場中與敵人戰鬥的細節、指揮層面收集到的資訊,一起共同構築了加爾文當時在戰場上,所有選擇背後的指揮邏輯;
前線對敵人的絞殺和自身的傷亡,乃至整個戰線各個節點的物資消耗速度,則以一場完整戰爭的全面資料,清晰的從裝備層面講述了帝國軍隊目前的狀態,以及武器裝備可能存在的改進需求。
至於那些發生在超現實空間中,無法被語言束縛的資訊,則無法被簡單的告知,但這些資訊最終的結果卻可以講述。
它們最終被簡單的歸結、概括成一句話:
在經過了一些掙扎與選擇之後,原本的軍團意志已經和加爾文的精神世界完成了新的有機結合,即——戰爭議會的成立。
“所以……你是來說服我的?”康斯坦汀笑了,而加爾文則緊緊的皺起眉頭,然後緩緩的搖了搖頭。
如今的戰爭議會,在加爾文的眼中已不再是屬於自己的信仰之地。
而當他把自己的意識與靈魂本源分開,將後者的力量分享給所有軍團的成員後。這個被加爾文報以期望的空間,更是屬於所有軍團成員的共同財產。
他當然希望康斯坦汀能夠同意他的邀請,可他並不能夠確定,在完成帝皇與他們的夙緣和永生之中,康斯坦汀究竟更加看重哪個。
他不懷疑康斯坦汀的意志是否足夠強大,但靈魂昇華的前提,絕不是單純的執著就能透過。
對生命的執著與貪婪只有一線之隔,而如果康斯坦汀的追求是後者,那麼加爾文對他的邀請也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如你所知,“它”現在是屬於所有人的財產,我並沒有權利單方面給予你任何承諾。
規則已經定下,所有人在它的面前都是平等的。
我是來向你告知它的要求,而去不去則在你的選擇。”
“出乎意料的回答,我洗耳恭聽……”康斯坦汀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顯然被加爾文的話引起了興趣。
生命的存續在他這個階段,已經不再代表美好,過於沉重的記憶和感情壓迫下,對存續的執著最反倒是最稀薄的時候。
此時的康斯坦汀擁有著有生以來最大的冷靜,他甚至可以以一種超然而中立的姿態,仔細審視著關乎自己未來的道路。
“靈魂淨土依舊有著收容與救贖的職能,但永續的生命在那裡已經不復存在。
淨土在昇華之路上,只會提供試煉的場地和機會,而具體到每一個靈魂的存續,只會取決於他的意志是否堅定,是否能維持自我的革新與堅守。”
“如果不能呢?或者他曾經能,但在某個時刻終究停下腳步,選擇不再前進呢?”康斯坦汀平靜的追問,但眼角的紋路已說明了他的決定。
“那……”加爾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那他不需要任何甄別,只會在下一個生命週期來臨時,自然的泯滅並且迴歸淨土之中。”
“很好的機制……”康斯坦汀思考了半晌,然後給出了他的評價。
“那麼你的回答?”加爾文直視著自己的戰友,繼續追問。
“我接受!”康斯坦汀的臉上終於不再掩飾,帶著興奮與嚮往的笑容開始蔓延。
“我當然接受!這是我要的生命!凝固的人就該平淡的離開,腐爛的靈魂更不該佔據後來人的位置!
但我仍舊很好奇,好奇你這麼做的代價。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知道你在分享什麼嗎?
你知道你在捨棄的東西……到底意味著什麼嗎?”
“知道。”加爾文回答道。
是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分享是什麼樣的力量,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這麼選擇,放棄的又是什麼。
神明,成為神明的機會,就擺在加爾文的面前。
一個有機會將生命的形態走向更高的層次,成為人類神話中的一員;
一個可以擁有無盡的壽命,可以在無限的時光中無限制的滿足自己的好奇與慾望,掌握無盡的力量與信仰。
這一點不僅是他知道,其他戰爭議會的高階成員也隱約的有所認知。他們清楚原體為了實現理想所付出的代價,更知道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但別人不知道的是,在他的靈魂深處那塊八芒星碎片的意外到來後,加爾文與那條道路的距離遠非他人所預計的一個機會。
他在做出選擇的那個時候,所面臨的誘惑又豈止是成為神明的可能,而是真真切切的、距離點燃神火也只有一線之隔啊……
加爾文的思緒在跳躍,前世際遇、今生的經歷,戰團時代裡艾丹和其他導師的教導,面臨抉擇時斯派爾對他勸誡……
無數的記憶在這一刻又再次匯聚,並讓他想要對人講述,講述自己對生命的看法,以及對死亡的觀點。
他沒有對康斯坦汀掩飾自己的來歷,因為那在後者經歷過昇華之後就不再會是秘密。
“斯派爾曾經告誡過我,說你們這個世界的人要比想象中更加堅強、頑固;
可與你們這個死亡並不代表靈魂終結的世界相比,我所誕生的那個世界裡,死亡就代表著一切的終焉。”
“所以……你經歷過死亡?”康斯坦汀沉默了許久,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我經歷過。”加爾文說道。
那是真正的死亡,那也是真正的消亡。儘管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又一次的找回自我,但在那之前他所面臨的,就是真正的死亡與寂滅。
“那是什麼感覺?”康斯坦汀問道。
而加爾文則深深的看了前者一眼,然後給出一個預料之中,但又在情理之外的答案:
“真正的死亡沒有感覺,那是連自我都不復存在的消亡,但假如你要問的是死亡過後的感覺的話,那我可以給你一個答案。”
“是什麼?”
“就是你剛剛從靜滯立場裡醒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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