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我長久無法入睡,倒也不算是有多麼撓人的瑣事兒,只是遲遲沒能掌握自己的心情。
每當我閉上眼睛,那一天,在列車上看見的金色天際,便會情不自禁地在腦海中浮現。
不得不說,那是我二十年來,見過最美的夕陽。
當這回憶湧上心頭,莫名奇妙的,心臟的鼓動便會加快起來。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十分理性的女孩兒,我會以“日高理菜”的己見,去斷定除我之外的一切事物。
我心中認可的好的東西就是好的,不好的東西就是不好的。
好的東西即便存有瑕疵,那也是好的。
不好的東西哪怕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我也能輕而易舉地將其從我的生活中排除。
不只是物,人也一樣。
討人厭的,討人喜的,各式各樣的人。
我在內心明確劃分著哪些可以來往,哪些應該敬而遠之。
戶塚君便屬於是後者。
他相貌俊朗,才華橫溢。
可他是渣男。
他待人謙遜,溫文爾雅。
可他是渣男。
他剛毅木訥,與人為善。
可他是渣男。
優秀之處確實優秀,可差勁的地方也是不勝列舉,欺騙,隱瞞,虛假,偽裝,就算是我也分不清他表現出來的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構。
總得來說,是我,是日高理菜無法駕馭的男人。
而我討厭無法被自己駕馭的事物,還有人。
因為我很軟弱,軟弱到一旦什麼東西脫離自己的掌控,就會由衷地感到懼怕。
所以我在與人交際時,總是笑臉相迎,隱藏自身的軟弱,做一個表面強勢的人。
對自己要求苛刻的同時,對他人也同樣苛刻的要求著。
我並不是要他從不說謊,也不是要他對待每個人都真誠相待,我做不到,相信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誰能做到。
至少,我希望他是個能正視自己的誠實的人。
可就連這麼基礎的事,他都做不到,不僅有過腳踏兩條船的經歷,現在還每天死皮賴臉地追求著自己。
嗯……說到底,那究竟算不算是追求呢?
應該算是吧。
他現在對自己做的事,說的話,怎麼看都是在追求心愛的女孩兒。
若無其事地將自己帶去那麼遠的地方,光明正大地說些“我喜歡你”這樣的話,從那樣輕浮的男人口中聽到會令女孩子心動的臺詞,根本就開心不起來。
說到底,那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竟然追求一個戳穿他出軌行徑的女人,腦袋肯定是壞掉了。
即使他再三宣告已經不會再做那種事了,但是渣男的話不可輕信,會出軌一次的人,一定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才不想變成丈夫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聞對方西裝上有沒有香水味的悲慘女人。
總之,我深刻的瞭解著,自己應該離那個男人遠遠得才對。
可事實上,我成了一個會在睡前滿腦袋被他的身影填滿的笨蛋女人。
明天,一定要徹徹底底地同他說清楚,【我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你的】這句話!
嗯!就是這樣,睡覺吧!
……
……
可惡!
完全睡不著!
穿著單薄的睡衣,我在床上來來回回翻了好幾次身,甚至差點掉到床底下去。
只是跟著他登上了一輛不知開往何處的陌生列車,只是被他帶去看了一場日落,只是……做了些至今維持都演繹成乖孩子的日高理菜,絕對不會去做的事情而已。
翹掉聲優工作這種事,曾經的我想都不敢想,從出生起,我就一直是家裡的人偶,走上家人為我安排的童星道路。
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能八面玲瓏的應付各種藝能界的毒舌主持人,十四歲就能穿上泳裝,臉不紅心不跳地佯裝出大人般的成熟笑臉,拍些高露出度的寫真。
二十歲的日高理菜,理應比那時的我,更加成熟,更加遊刃有餘才對。
從資歷上來說,我還是他的前輩,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深處,會如此心動不已,惶恐不安呢。
因為我是個好騙的蠢女人麼?
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明知對方是個我無法駕馭的輕浮男人,我仍舊是被他身上的某些東西所吸引著,宛如迷失在走不出去的森林,飢腸轆轆地快要暈倒時,瞧見了世界最鮮豔最華麗的蘑菇。
明知不可以伸出手去,可目光卻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我,真是個笨蛋呢。
……
……
第二天下午。
忙完工作之後,我來到咖啡館喝咖啡,我十分喜歡這裡,安靜,漂亮,最重要的是,咖啡很好喝。
下一份工作是晚上的廣播節目,我可以悠閒地喝上一杯咖啡,再去樓下的家庭餐廳吃點東西,飯後甜點是隔壁店鋪的可麗餅。
可令我煩惱的是,我似乎並沒感到開心。
要說為什麼的話,平時那個讓我感到煩人的傢伙,並沒有來找我搭話。
倒不如說,他根本沒有在這裡。
官方公告上宣稱是身體不適需要調理,因此暫停了演繹活動,那側面說明了他很清閒不是麼?
清閒到在此之前每天都在這裡喝咖啡,怎麼偏偏今天就不來了呢?
是感受到我頑固的拒絕後,終於放棄對我的追求了麼,哼哼……說到底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男人。
我忽然覺得今天的咖啡不如往常那樣好喝,溫吞吞地口感,給人一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越是在意,就越是感到煩躁。
結完賬後,我打算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剛起身走到門口,在拐角處迎面便撞上了姍姍來遲的那傢伙。
“唔……對不起。”
他趕忙露出抱歉的表情,匆匆向身旁了一步,為我讓路。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又來了?”
“啊……是日高小姐啊,已經要走了麼?”
這是什麼反應嘛,撞到我的時候就該認出我來了吧,真是叫人來氣。
“咖啡喝完了,我還有工作,就先走一步了。”
“這樣啊,那再見,日高小姐。”
露出既帥氣又噁心的笑容,從我身旁穿過,他徑直走進了店內。
可惡,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麼。
真是個差勁的傢伙。
我跺了跺腳,緊抿著嘴唇,再度回身,跟在他身後走入店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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