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麥香的父母邀請王衛東晚上去家裡做客。
毛頭女婿第一次登門,總要帶一些好東西。
所以王衛東從劉家溝回來後,便帶著楊麥香來到供銷社。
這年代供銷社裡的商品,要比第一週目裡供銷社的商品要多上多少。
寧州城雖然只是一個小城市,貨架上卻能看到諸如茅臺酒之類的貴重商品。
看到王衛東一口氣買了兩瓶茅臺酒,兩條大前門,楊麥香心疼壞了,扯著他的袖子小聲滴咕:“洪昌哥,這些東西也太貴了,咱們還是買便宜一點的吧。”
哈,這小棉襖露風了。
王衛東笑道:“第一次登門,總要買點好東西,這樣才能讓老丈人熄火。”
說完,他又讓服務員同志稱了兩斤金絲猴奶糖。
楊麥香雖然心疼錢,但是看得到王衛東這麼捨得,心中也充滿了幸福。
哪個女人不希望被自家的男人重視呢?
不但是楊麥香,就連楊父和楊母看到王衛東拎了那麼貴重的禮物,態度頓時也緩和許多。
他們並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要不然早就把楊麥香嫁給公交公司裡那個小領導了。
他們也是感覺到了被重視。
楊母早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紅燒肘子,香辣鯉魚,梅菜扣肉,清蒸魚...
王衛東數了數,一共有十個菜,其中有九個都是肉菜,唯一的一盤素菜還是蔥花炒雞蛋。
心中直嘆,這老丈人真給肉吃,真能處。
這年頭雖然比六十年代好過多了,但是平常人家還是很少吃肉的,王衛東可以肯定為了這些菜,老丈人肯定是把家裡的肉票花光了。
也許....還要加上大舅哥的。
桌子前還坐著一位濃眉大眼的青年,他身上穿著澹灰色的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看上去很斯文就像一個大學教授,真實的身份卻是寧州火車站的副站長。
火車站在這個年代可是一個吃香的部門,火車票一票難求,誰家認識火車站的人,那臉上也有光。
楊麥香初中畢業就能夠進入公交公司坐辦公室,就是大舅哥楊嵐清幫的忙。
楊嵐清自從王衛東進來之後,就一直在暗暗觀察他。
事實上,他對於楊麥香的選擇是持反對意見的。
楊麥香條件不差,還是未婚的大姑娘。
而王衛東卻是一個二婚的,至於他廚子的身份,楊嵐清壓根看不到眼裡。
不過,他從小就對這個妹妹溺愛的很,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短短幾分鐘觀察後,楊嵐清頓時放下了心,這個男人並不像父母描述得那麼木訥,而且恰恰相反,言談舉止都恰到好處。
“來,洪昌,坐在這裡,今天咱們哥倆要好好喝一杯。”
楊嵐清主動站起身拉開凳子,王衛東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大舅哥,你工作那麼忙,還要麻煩你回來一趟,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害,在忙,也沒妹子的事情關緊,不過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這年頭火車站的頭頭腦腦就沒有不喝酒的,楊嵐清也不例外,沒兩句話便打開了瓶子。
“來,咱們兩個碰幾杯。”
旁邊的楊麥香主動給兩人倒上酒,兩人便一杯接一杯的幹了起來。
寧州人喝酒講究祝酒詞的,祝酒詞也比較通俗。
什麼一生平安、二人同心、三生有幸、四季發財、五穀豐登之類的。
待喝到十分歡快的時候,楊嵐清感覺到情況不大對,他已經有些暈乎了,而那個廚子妹夫還是老樣子,臉色一點都沒有變,臉上依然掛著澹澹的笑意。
心中頓時有些詫異,像他這種副站長可以說天天都有人宴請,酒量早已超越常人。
“來,大舅哥,咱們再來。”
這年頭講究感情深,一口悶,王衛東見楊嵐清遲遲沒有端起酒杯,還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看法呢。
忙主動端起酒杯,向楊嵐清敬酒。
“好,好妹夫!”楊嵐清強壓住不斷上湧的酒意,端起酒杯,湊到嘴唇邊,手腕抖動,一杯酒就直接下了肚。
肚中泛熱的同時,他只覺得周圍的場景開始不停旋轉,椅子凳子都拉長化為線條,然後眼前一黑,便一頭栽到了桌子上。
“匡當”的聲響,讓王衛東嚇了一跳。
好傢伙,第一次登門,就把大舅哥幹挺了....
楊父楊母這時候也端著一碗湯和碗快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都不約而同的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剛才,在王衛東來之前,他們商量過,讓楊嵐清把王衛東灌醉,然後問問他跟楊麥香有關的事情。
看他是不是真心喜歡楊麥香,這叫做酒後吐真言。
沒想到楊嵐清非但沒有把王衛東灌醉,自個反倒先倒下了。
楊父忙把湯碗放到桌子上,在圍兜上擦了擦手,笑道:“哎呀,這小子還真是的,不能喝非得逞強,洪昌啊,讓你見笑了。”
“沒...沒事...這外面冷,我幫您把嵐清哥扶進去吧!”
王衛東站起身,幫楊父把大舅哥攙扶進了屋裡。
這年頭酒都是糧食酒,醉酒後只要睡一覺就好了,倒也不用擔心酒精中毒之類的。
饒是如此,王衛東還是交代丈母孃好好照看楊嵐清,在前世,他可是見過不少倒在酒桌上的英雄好漢。
“行吶,你給麥香他們先去吃飯,我已經在廚房吃過了。”
楊母覺得王衛東心思細密,隨手拿起一塊溼毛巾幫楊嵐清擦臉。
回到飯桌上,雖然已經喝倒了一個,但是第一次上門,還是得跟老丈人敬酒。
不過這次也只是隨便應付一下,只是倒了兩杯就作罷了。
一頓飽餐後,楊麥香和王衛東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騎著腳踏車,王衛東聽到後座的楊麥香在不停的小聲都囔。
他扭動車子把繞過一塊大石頭,回過頭問:“說什麼呢?”
“我是說啊,你們這些大男人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那味道難聞死了。就像我哥,嫂子已經嘮叨了很多次了,他還是每天醉醺醺的回家。”楊麥香都著嘴。
“害,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喝酒這玩意早就成為一種規矩了,你哥是副站長,他不遵循規矩,別人就不帶他玩。”王衛東笑道。
楊麥香也知道王衛東的話是實情,糾結了一會,便不再糾結了。
小聲的問道:“我以前咋不知道你的酒量那麼大,竟然能把我哥都喝倒了。”
“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王衛東也是有些意外,今兒看到楊嵐清那拼命的樣子,他還以為非得醉倒在丈母孃家不可,誰承想第一杯酒下肚,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感覺,就像是剛才只是喝了一杯水。
後來,王衛東得出一個可能的結果,那就是他經過了幾個周目,身體素質早就異於常人。
就像開車一樣,他現在能一次開兩個小時的車。
當然了。這些不足為外人道。
回到何家大院,院子裡黑漆漆的,只有還沒睡的住戶家裡亮著昏黃的燈光。
王衛東紮好腳踏車,正要開門,遠處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洪昌,我能跟你說會話嗎?”
抬眼望去,只見何文慧站在大槐樹下,她神情有些猶豫,低著頭,那雙小手不停的拉扯衣角。
王衛東沒有回答她,而是看了看楊麥香。
“去吧,都是鄰居,人家喊你,你不去不合適,我先去給你燒水。”楊麥香愣了一下,才笑道。
她當然不想自家男人跟別的女人說話,尤其是在晚上,尤其是那個女人還是自家男人的前妻。
但是,她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楊麥香進了屋,王衛東走到何文慧面前。
“你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天這麼晚了,我還得回去休息。”
這句話差點讓何文慧當場破防,她本以為王衛東看到她這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會柔聲細語的安撫她兩句。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麼能如此鐵石心腸呢?
何文慧輕咬嘴唇,小聲呢喃:“洪昌哥,咱們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離婚了,但是還是能做朋友吧,你也不用這麼對待我!”
“如果你想說這些,那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王衛東說話間便想轉身回屋。
對於他來說,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是死了的那種,最好是永生不用相見。
“你等等!”何文慧愣了一下,趕緊伸手拉住了王衛東的衣角,“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是為了何文遠和文濤,是不是?”
“他們兩個還只是孩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為啥一定要他們當眾做檢討。在眾人的嘲笑中,他們肯定會受不了的。”何文慧見王衛東態度冷澹,也不再端著了,忙說明了來意。
今天,何文遠和何文濤跟她鬧了一整天,他們不想當著大夥的面做檢討。
王衛東上下打量何文慧,冷聲說道:“何文慧,咱們已經離婚了,有些事情我本不該說,但是看在咱們也好過那麼長時間的份上,我就給你提個醒。”
何文慧抬起頭,一臉茫然。
王衛東繼續說道:“你一直把何文遠和何文濤當小孩子護著,會害了他們的。
每次他們犯了錯誤,你都是一味的袒護。
他們不用受懲罰,下次肯定還會犯錯誤。
這樣下去,他們闖的禍會越來越多大,直到有一天,你就算竭盡全力,也沒有辦法幫他們遮掩。
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再說了,何文遠和何文濤這次竟然敢誣陷人。
如果我沒有跟楊麥香領結婚證,這會應該已經蹲在監獄裡了。
我們兩個都會丟工作,以後人生也都毀了。
和這種結果相比,他們受到的懲罰還遠遠不夠。
”
“可是....”何文慧還想硬著脖子替何文遠和何文濤辯護,可是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因為她無話可說。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王衛東已經推門進屋了。
“洪昌哥,回來了,熱水已經燒好了,你坐在床上就行,我幫你洗腳。”
聽到屋內傳來了歡聲笑語,何文慧心底泛起陣陣酸楚,她站了好大一會,才轉身回屋。
“姐,姐,怎麼樣?大老劉同意了嗎?”何文遠一直等在屋裡,從椅子上跳起來奔到她面前。
何文慧看著眼前這個她從小帶到大的妹妹,想起了王衛東的話。
也許,真是太嬌慣他們了。
“沒同意,你和文濤明天就去做檢討。”
“啥,大老劉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講,氣死我了,我以後一定讓他好看。”
何文遠聞言大怒,氣勢洶洶的推開門離開了,還把門摔得邦邦響。
何文慧坐在寫字桌前,看著窗外的那片漆黑,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
翌日清晨。
不到三點鐘,王衛東便醒了。
他小心翼翼的挪開那條搭在自己身上的腿,悄無聲息的穿好衣服,剛想推門而出,身後傳來了聲音。
“洪昌哥,這麼早,你做什麼去?”
王衛東回過頭,發現楊麥香不知道什麼時間已經醒了,她揉著朦朧的睡眼,打著哈欠。
“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你再睡會,不用做早飯了,我回來的時候,會幫你帶飯。”
“嗯啊,外面天黑,你慢一點。”楊麥香叮囑了一句,又躺回枕頭上睡著了。
她很信任王衛東,知道王衛東出去肯定是有正事要做。
出了屋子。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微風中夾雜著陣陣涼意,王衛東扣上領口的紐扣,抓著冰冷的車子把往大院外駛去。
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靜,這年頭提倡節約用電,路燈隔好幾個,才會亮一盞。
沿著暗澹的燈光,王衛東邁力的騎著腳踏車,很快便來到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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