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太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盛況。”
一位蒼顏白髮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擠在街道兩側如山的人群之中,痴痴地呢喃著,望著路中央那排成長龍的凱旋戰士們。
一位圍觀的市民瞥了一眼這老人,一邊狂熱地衝著士兵們招手,一邊激動地說道:
“我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我敢說全阿雅克肖的人都從屋裡跑出來了,看看,從東城區到西城區,每一條街道都是水洩不通。天吶,我都不知道阿雅克肖竟然有這麼多人。”
老人不斷點著頭,嘟囔著說道:
“不過很久之前也有過一次。”
“嗯?什麼時候?”
“快二十年前,保利將軍解放阿雅克肖時,不過,那次的場面也遠遠比不上現在。”
......
當撒丁軍的俘虜們行至民眾身前,每一個市民都放聲大罵著,那些他們平日裡根本不會使用的最不堪入耳的詞彙,此刻都被市民們大聲拋了出來。
這些俘虜們穿著滿是血汙而破爛不堪的制服,渾身臭氣熏天,雙手反綁著,頂著民眾們的辱罵低頭走過他們的身前。
而當科西嘉計程車兵抬頭挺胸,氣宇軒昂地從民眾前面走過時,迎接他們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以及從人群中不斷丟擲的鮮花。
甚至街道兩邊商店的店主們也早早地將店面打烊,直接將自己所售賣的貨物搬到大街上,慷慨地將各種食物與酒杯塞到路過計程車兵手中。
即使是在科西嘉待了一輩子的農民,也聽說過撒丁王國的存在,知道這是一個遠比科西嘉富饒而強大的國家。
但是,阿雅克肖的市民們,現在,看看你們的眼前吧。
看看那些灰頭土臉,像古羅馬的奴隸一樣抬不起頭的俘虜們,問問他們來自哪裡,問問他們是被何人所打敗。
因貧窮落後而遭人歧視,被蔑稱為山中野人的科西嘉人,在今天,也可以在異國人面前揚眉吐氣了。
作為整個隊伍的領頭人,勞倫斯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全場矚目的焦點。
無數剛剛採摘的還散發著餘香的鮮花朝著勞倫斯飛來,甚至是他身前的道路,都被歡呼雀躍的是市民們提前鋪上了花瓣。
即使是勞倫斯胯下的戰馬,此刻在市民們眼中也是如此的活潑可愛,不時有人從街道兩邊擠出,將新鮮的胡蘿蔔熱情地塞進馬嘴之中。
勞倫斯鬆開韁繩,任由馬匹自由地小步慢走著,同時面帶微笑著同街道兩側兩邊,甚至是周圍屋頂上的民眾招手。
“波拿巴中校,我可應對不來這種場面。”
崔法利少校策馬追到勞倫斯身旁,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
勞倫斯扭頭看了崔法利少校一眼,他與塞特中尉一樣都在不停地笑著將身上的花瓣撣落。
而兩人的頭上還戴著一頂編制精美的花環,這是方才幾位妙齡少女從人群中擠出,羞澀地送給他們的。
勞倫斯猶豫片刻,還是微笑著對兩人說道:
“好好享受這樣的時刻吧。”
勞倫斯故意聲勢浩大地帶著部隊在城裡遊行一圈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虛榮與彰顯,而是為了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著想。
只有將他們二人也拉到陽光之下,曝光在民眾的注意之下,才會讓保利想要對這二人動手時多幾分顧忌。
勞倫斯剛剛低頭沉思了片刻,只聽自己身前忽然傳來一陣躁動。
前面的市民不知見了什麼,似乎更加興奮了,歡呼聲也愈發震耳欲聾起來。
勞倫斯稍稍愣神一瞬間,隨後便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麼讓這些市民們變得更加激動。
“算算時間,確實也該出面了。”
勞倫斯輕微嘆了口氣,抖了抖韁繩策馬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只見前方的轉角處,緩緩走出一隊陣列齊整的胸甲騎兵,他們的護甲在陽光照耀下發出耀眼的銀光,胯下清一色的栗毛戰馬更是陡增幾分威武。
而他們的領頭人,帕斯誇萊·保利,也親自駕馭著一匹純色白馬,比勞倫斯更加嫻熟地同兩邊的市民微笑招呼著。
兩隊人馬相距還有數十米,但勞倫斯已經能看見保利身上的裝束:
在這樣特殊的日子裡,保利果然穿著的是他那套獨一無二的將軍服,同時還少有地將佩刀與手槍也戴在腰間。
就連他胯下的那匹白馬,也按照戰馬的標準披上了一套皮革具裝。
這樣的著裝無疑是在釋放一個訊號:他保利不僅也是一名軍人,更是勞倫斯的直接上級,今天的榮耀,也有他保利的一份。
“來了個蹭熱度的。”
勞倫斯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地說道。
而他身後的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表情就複雜了許多。
在得知了勞倫斯告知他們的那些內幕之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再見到這位曾經讓他們獻出滿腔熱血的將軍。
“保利將軍,我回來了。”
勞倫斯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朝保利走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保利沒有下馬,只是在馬背上對勞倫斯點點頭,保持著看似熱情的笑容,故意大聲說道:
“波拿巴中校,還有科西嘉的勇士們,最真心地向你們的凱旋致意。”
與市民們的歡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勞倫斯和他身後計程車兵們。
士兵們毫無波瀾地看著保利,這套虛偽的說辭並不能抹除一分一毫他們在戰場上受到的傷痛,相反,許多士兵也都看出來了,保利特意地盛裝打扮,不過是想瓜分他們用血換來的榮譽。
此刻,在士兵們眼中,無疑是與他們一同沐浴在炮火中的勞倫斯更加值得追隨。
“盡到我的職責罷了。”勞倫斯不卑不亢地對保利鞠躬說道。
保利對勞倫斯點頭示意,但沒有說話,而是命令騎兵們調轉馬頭,故意走在勞倫斯一行人的前面,繼續著沒有完成的遊行。
塞特中尉皺緊眉頭在勞倫斯身邊低聲說道:
“長官,他們這明顯是要搶我們風頭,明明我們才是...”
中尉的話還沒說完,勞倫斯便搖頭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頓了頓後,隱蔽地指了指身後計程車兵們,沉聲說道:
“你知道的,他們也知道。”
說罷,勞倫斯便牽著韁繩跟上隊伍,留塞特中尉在原地似懂非懂地愣了半天。
......
這場遊行一直持續到傍晚才結束,直到勞倫斯一行人與保利回到總督府後,大街小巷裡仍然在熱烈討論著白天所發生的一切。
任意走進阿雅克肖的一家酒館,都能看見有人一邊大口灌著啤酒,一邊用吟遊詩人的口吻,誇張地向錯過這次遊行的同伴講述下午發生的故事。
保利與勞倫斯,這一老一少的兩人,已經開始被人們放在同等的地位開始討論。
不少民眾已經開始衷心地期盼,甚至是祈禱,未來當他們敬愛的保利總督因年邁離開職位之後,能夠由這位卓越非凡的年輕人繼續領導科西嘉。
當然,至於這個未來到底何時發生,誰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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