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很高,完全能夠入選進擲彈兵團擔任前鋒;肌膚則是古銅色的,細細看去能夠發現無數因艱苦訓練而留下的細小疤痕;渾身的肌肉並不誇張,但看上去堅硬如鐵、異常結實。
哪怕不看他身上的軍裝制服,單憑對方那挺拔如松的站姿和威嚴肅殺的氣質,任何人都能夠瞬間猜出,這絕對是一名軍人中的軍人,這樣的人應該出現在皇家衛兵團才對。
他上前兩步,沒有向勞倫斯行鞠躬禮,而是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問候的話語也是斬釘截鐵,沒有半個多餘的詞語:
“閣下,我是安德烈·達武,陸軍參謀部上尉。”
勞倫斯很是滿意地點點頭,他也接見過無數軍官與士兵,能夠像安德烈·達武這樣第一面就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是極為少見。
“我聽說你今年本要從巴黎軍校畢業,直接前往法蘭西島皇家騎兵團任職的。”
勞倫斯沒有開門見山地詢問分兵計劃的事,而是隨和問候道:
“是什麼讓你放棄了那樣一份在巴黎任職的美差,隨我跑到這偏僻的義大利戰場來了?”
皇家騎兵團的差事對絕大多數法蘭西軍官來說無疑都是美差,待遇豐厚、前途廣闊,甚至可能一輩子都不用親自冒著生命危險前往戰場,只需要待在和平富饒的法蘭西島侍奉王室。
尤其是安德烈·達武這樣出身絕佳、履歷完美的軍校學員,毫無疑問會在其中受到重用與提拔。
安德烈·達武看上去便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模樣,但他的話語中也因此沒有半分的恭維與虛假:
“家父和兄長先前都在皇家騎兵團任職,但兩人因政敵陷害,被判叛國,俱遭處決,我擔心牽連而放棄這一職位。”
安德烈的語氣平淡而堅毅,彷彿是在訴說他人的故事一般,但他那下意識攥緊的右拳又無疑表明,這事關家族榮譽的血海深仇已然刻進了他骨子裡。
勞倫斯的臉色嚴肅了一些,安德烈·達武雖說出身於一個歷史悠久的軍人世家,但其家族本質上不過是一個安諾克斯省鄉下的小貴族家庭而已,如果他的父兄真的得罪了哪位宮廷裡的權貴,那麼安德烈選擇加入當時的夏爾幫,隱藏身份的同時另闢它路,這也就不奇怪了。
恐怕那時的安德烈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的決定是有多麼正確,畢竟哪怕是舒瓦瑟爾公爵在任陸軍大臣時,他也絕對不敢撕破臉皮,對如今王儲殿下的直屬軍官團成員下死手。
另外,勞倫斯也深知對於達武這樣的武門世家來說,榮譽甚至要被他們置於生命之上,年輕的安德烈·達武必然不會接受自己的父兄竟然被汙衊成叛國賊而遭處決。
“我會向巴黎寫封信詢問你父親與兄長的事情。”
勞倫斯鄭重承諾道:
“我想奧爾良公爵會調查清楚一切來龍去脈,王儲殿下也會親自關注此事。”
憑藉勞倫斯與查理公爵的交情,請查理公爵拜託他父親調查達武家族的案子並不是什麼難事,包括王儲殿下,這個單純天真而嫉惡如仇的男孩想必也會對此十分在意。
聽到這話,安德烈·達武瞬間抬起了頭,他那如刀削般堅毅的面孔上也浮現出明顯的動容:
“我...!閣下,感激不盡!”
安德烈只是嘴上不善言辭,但這可不意味著他是什麼木訥愚蠢、不解人情之徒。
有著勞倫斯的這番話,安德烈心中明白,達武家族恢復名譽就只是時間問題了,畢竟他父親得罪的那位所謂手眼通天的權貴,實際上只不過是陸軍部下屬的一位國務大臣而已。
倘若沒有波拿巴閣下的幫助,安德烈·達武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到哪年哪月才有機會洗刷家族的冤屈與恥辱,哪年哪月才有機會讓那幕後黑手繩之以法。
儘管沒有用來表達這份恩情的舌燦蓮花的口才,但安德烈·達武還是深深地將這份人情記在了心中。
一旁的貝爾蒂埃見狀也是微微點頭,暗歎他的這位大團長果真是手段高明,一個舉手之勞便收穫了一位忠心的部下。
“無需言謝,王儲殿下本就不會允許他的追隨者遭受這般冤屈。”
勞倫斯擺了擺手,這才將話題轉回了最初的討論:
“這次請你過來主要是另一個問題,安德烈,你既然提出了分兵以牽制敵軍主力的計劃,那麼你認為,佯攻部隊與主力部隊之間的兵力分配該是什麼比例?”
眾人的視線都盯在了安德烈·達武的身上,儘管他們並不覺得能從這個年輕人口中聽到什麼啟發,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勞倫斯·波拿巴閣下那般年少有成的。
在聽到勞倫斯的質詢之後,安德烈·達武瞬間從方才的激動中恢復鎮靜。
他環視了一圈眾人,似乎是早就對這個問題有所準備,聲音響亮而簡短:
“二百。”
“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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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名士兵。”
安德烈·達武聲音洪亮地補充道:
“若由我指揮,佯攻部隊只需要兩百名士兵。”
指揮所裡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好似有人剛剛講了一個十分低階的冷笑話。
縱使是勞倫斯也沒有預料到如此異想天開的回答,亦是驚訝十足地看著安德烈·達武。
“簡直胡鬧!”
一位會說法語的國防軍高階軍官忍無可忍地吼了出來,他完全不能容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法國小子繼續在這裡胡言亂語了:
“兩百名士兵?前來攔截阻擊的撒丁軍保守估計也有四個團的規模,你這兩百人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這些國防軍老兵們本來就對突然設立的陸軍參謀部以及空降來的樞密騎士團成員們抱怨連連,畢竟他們有不少人都是從國防軍建立伊始就在這支部隊裡服役,而現在卻有一群連戰場都沒有上過的毛頭小子們來與他們分享決策權與指揮權。
只是平日裡礙於波拿巴首相的威信,國防軍高層們也都順從地接受了樞密騎士團成員們對科西嘉軍的參與。
但當今天聽到安德烈·達武這番不著邊際的胡話之後,別說是國防軍軍官了,就連陸軍參謀部裡的騎士團成員們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同僚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只要兩百人?”勞倫斯倒是沒有發怒,只是饒有興趣地確認道:
“你自己也在提出計劃時估計過,撒丁軍將會派遣八千到一萬人在利古里亞進行阻擊,其餘兵力用來靈活機動或是防衛都靈。”
“只要兩百名忠誠勇敢且服從指揮計程車兵,外加大量的輜重與補給,我就有把握在利古里亞牽制住敵軍。”
安德烈·達武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他的言語裡沒有半分退怯,即使是面對整個指揮所的懷疑:
“如果說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什麼,那就只有一樣——您的信任。”
“大量輜重與補給...這倒是好辦。”
勞倫斯輕輕摩挲著下巴,不緊不慢地打量著如鐵人一般矗立的安德烈·達武,似乎有些猜到對方的計策是什麼了。
法蘭西王國本就負責在戰爭期間科西嘉軍的一切後勤需要,而且瓦多利多雷向西不遠就是法蘭西的普羅旺斯行省,不論陸路還是海路的補給線都很容易打通,安德烈·達武的這項要求在勞倫斯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波拿巴大人!請不要告訴我您在考慮這個荒謬的提議。”
方才那位暴怒不堪的國防軍軍官再次開口了:
“一旦撒丁王國攻入利古里亞,發現了我們的計劃,那麼深入波河平原的主力部隊就會陷入兩面夾擊的險境,屆時恐有全軍覆沒的風險啊!”
他的發言立即在指揮所裡贏得一片響應,就連陸軍參謀部的不少成員們也都加入了反對的佇列,損失兩百名士兵是小,若是因此毀了整個大局,那就是無人可以承擔的後果了。
在這群起而攻之的浪潮之中,即使是堅定無比的安德烈·達武也不禁產生了一絲動搖,稍稍低下了頭。
“夠了。”
勞倫斯的聲音很輕,但也立即讓亂成一鍋粥的臨時指揮所靜了下來,他隨後面色凝重地看向安德烈·達武:
“你剛才說,你最後需要的一樣東西就是我的信任,出於對達武這一姓氏的尊重,我便給予你我全部的信任。”
“波拿巴大人!”
“首相大人!”
“萬萬不可啊!”
指揮所裡的其他軍官完全坐不住了,不少人更是直接失聲驚叫了出來。
但勞倫斯臉色上浮現出的一絲不悅與決絕還是瞬間讓這些反對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這是我的最終命令,晉升陸軍參謀部上尉安德烈·達武為少校營長,全權指揮國防軍第一獵兵團第四營,其餘部隊原地休整三個小時,隨後向熱那亞城發起急行軍;安德烈,你可接受這一任命?”
聽到這番命令,在場的國防軍軍官皆是震驚無比。
這不僅僅是因為波拿巴首相額外指派了一個營的兵力交給這個法國小子。
更是因為第一獵兵團第四營,那可是原國防軍北方軍團第四營,正是波拿巴首相當年任少校營長時所統領的部隊,這支部隊可以說是波拿巴首相在軍隊裡嫡系中的嫡系。
沒有人能提前想到,波拿巴首相竟然給予了這個安德烈·達武如此深重的信任。
而那如鐵人一般堅毅強大的安德烈·達武,他的眼角此刻卻已悄然溼潤,只聽撲通一聲,這鐵一般的壯漢竟全心全意地單膝跪倒在地:
“部下寧死也不辜負波拿巴閣下之信任!”
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對於安德烈·達武這樣一個職業軍人來說,能夠遇上如此一位對自己寄予無限信任的上級,他已然在此刻於心中立下了最為赤誠的誓言:
“追隨波拿巴之左右,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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