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凌晨五點,晨曦微明之時,法蘭西地中海艦隊正式進入阿雅克肖港。
城內的戰鬥並沒有完全結束,儘管巴特蘭上校在接到撒丁艦隊的急報之後便立即下令全軍放棄阿雅克肖向南撤退,但是在倉促之間,撤退命令並沒有完全傳達到那些仍在前線激戰計程車兵耳中。
目睹著法蘭西艦隊逐漸逼近,巴特蘭上校也只得放棄那些尚未集結的兵士,帶領餘下不到六千人的軍隊,以幾乎潰不成軍的姿態倉皇狼狽地向南方逃竄而去。
由於阿雅克肖城防部隊計程車兵也同樣是疲憊不堪,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塞律裡埃少校也無法下令追擊,只得派出一小支偵察部隊緊緊跟隨在潰逃的撒丁軍之後。
至於那些被拋棄在阿雅克肖的撒丁士兵們,他們要麼一無所知地繼續戰死在異國他鄉,要麼在發覺法蘭西艦隊進駐以及自家主力部隊撤離的事實之後絕望地選擇投降。
一直到了早上七時左右,阿雅克肖城內的槍聲與刀劍碰撞之聲才徹底終止,蔓延在南北兩城區的那場大火也在城防部隊和市民的齊心協力之下勉強得以控制。
脆弱的和平終於重新籠罩在了阿雅克肖,勞倫斯也在確認城區的安全之後率領樞密騎士團從軍艦中走出,再一次站在了這片始終託舉著他的土地之上。
望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和殘垣斷壁,勞倫斯久久不語地站在碼頭上。
他看見不遠處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從樹梢上跳下,蹦跳著站上一名死去士兵的臉頰,俯下身用喙啄下了一顆如藍寶石般晶瑩的眼珠。
陣陣惡寒爬上了他的脊背,勞倫斯長長嘆了口氣,扭過頭不再去看。
很快,一支中央憲兵便聞訊趕來了港區,這些士兵的身上滿是骯髒的塵土與血汙,但是當他們親眼見到勞倫斯·波拿巴首相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神卻又是無比的清澈與火熱。
一名憲兵隊長帶頭向勞倫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而後有些難堪地看了看自己和部下身上的血痕和汙泥,表示請波拿巴大人原諒,他們實在是沒有時間換一套乾淨的制服,甚至哪怕是洗一把臉了。
勞倫斯的眼睛有些發酸,他沒有說什麼,而是挨個上前與每一位士兵握了下手,並親吻了他們蓬頭垢面的臉頰。
對義大利人來說,吻面禮是多日不見的兄弟再次相逢之時所施行的禮節。
隨後,在這支中央憲兵的護送下,勞倫斯與樞密騎士團的眾人正式進入阿雅克肖城區,並前往東城區首相府。
沿途中亦有許多市民親眼見到了波拿巴首相的迴歸,儘管昨日一整夜的戰火已然讓市民們麻木不仁且疲憊不堪,但是當勞倫斯·波拿巴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一陣爆發性的歡呼聲還是經久不息地響徹在了阿雅克肖。
街道兩側的市民們扯起嗓子嘶吼著,他們的歡呼更像是一種壓抑許久之後的宣洩,摻雜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痛擊來敵的暢快,以及對波拿巴首相迴歸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在阿雅克肖市民的一路歡送中,勞倫斯回到了他闊別已久的首相府,並立即召見政府高層與親信們來了解阿雅克肖近日所發生的一切。
“是嗎...也就是說國防軍的主力實際上被調往了南方,所以這場防守戰才會打得如此艱難。”
聽著內閣秘書安娜的講述,勞倫斯也不禁眉頭緊皺,這麼說的話這場戰役的慘烈程度要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數倍。
而對於國防軍高層的戰略誤判,勞倫斯也只是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畢竟國防軍的軍官們雖然在與熱那亞數十年的持續戰爭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但長期侷限於小小的科西嘉戰場之上也意味著這些軍官的戰略眼光必然是存在缺陷的。
這一次也正是因為國防軍高層錯誤地認為英國人會完全獨立於這場戰爭之外,從而誤判了撒丁王國的海軍實力,才會忽視了其發起登陸作戰的可能性。
不過好訊息是,勞倫斯也正是為了消除這個戰略隱患才特意將樞密騎士團的眾人帶來了義大利,並由他們成立了科西嘉陸軍參謀部。
勞倫斯聽著安娜的講述,忽然問道:
“對了安娜,也就是說,你當時說服帕斯誇萊·保利去領導市民義勇軍作戰了?”
安娜小心地低下頭,細聲細語道:
“是的,先生,還請您原諒我的自作主張...”
“不,你做的很正確,換做是我大抵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勞倫斯毫不介意地擺了擺手,並無任何責怪之意,但他旋即話鋒一轉,沉聲問道:
“不過帕斯誇萊·保利現在在哪裡?”
雖說市民義勇軍只是臨時組建的一支徵召軍,但是已經擊退來犯之敵的情況下,勞倫斯也不放心讓保利繼續領導一支武裝力量哪怕一分鐘,畢竟對於終日被軟禁的保利將軍來說,現在或許就是他重奪權力的最好時機了。
安娜眨了下眼睛,扭頭與執掌秘密警察署的夏迪婭對視了一眼,夏迪婭也心領神會地補充了一句:
“保利將軍在指揮作戰時嚴重受傷,現在似乎正在接受搶救。”
勞倫斯微微眯眼,單單是從回答自己的人是夏迪婭而不是安娜這一點上,他就已經意識到了些什麼: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醫生有沒有表示搶救成功的可能性?”
夏迪婭言簡意賅地點了下頭:
“微乎其微。”
“這樣啊...”
勞倫斯輕輕嘆了口氣,已然明白了發生在保利將軍身上的一切,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對於帕斯誇萊·保利這位前任總督,勞倫斯對其的態度也是相當複雜。
一方面,他確確實實帶領科西嘉人從熱那亞的殖民統治下獲得了獨立與自由,並實施了一系列開明進步的政策與法令,從開採礦山到興修水利,從禁止仇殺到創辦大學,帕斯誇萊·保利可以說成功地為愚昧野蠻的科西嘉掀開了啟蒙進步的一角。
他所頒佈推行的《科西嘉憲法》甚至還是現代歷史上第一部被冠以了憲法之名的法律文字。
這也是為什麼不僅僅是同時代的啟蒙主義學者,諸如盧梭、伏爾泰等人會對科西嘉的獨立感到興奮鼓舞,就連後世的許多學者也認為帕斯誇萊·保利所統治下的科西嘉島是早於法國巴黎的、真正的革命之鄉。
但是另一方面,不論是歷史上還是現在的這條時間線,帕斯誇萊·保利也都確確實實採取了行動試圖將科西嘉的主權出賣給大不列顛。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帕斯誇萊·保利完全足以被冠以叛國者的卑鄙稱號。
而勞倫斯與保利之間的關係也同樣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簡單概括的。
兩人曾經有過推心置腹,也曾有過劍拔弩張;勞倫斯發動政變奪取了保利的行政權力,而保利在生命的最後階段,自知無力迴天的情況下,亦完全認可了勞倫斯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但不管怎麼說,關於帕斯誇萊·保利的一切,如今也都可以全部交由勞倫斯來蓋棺定論了。
“記下我的命令,安娜。”
勞倫斯搖了搖頭,現在的他並沒有任何時間去進行多餘的感慨:
“倘若保利將軍不幸犧牲,就儘快以國葬的規格將其安葬在阿雅克肖,這場葬禮要由首相府直接籌備,由科西嘉大主教親自主持;另外追封保利將軍為偉大的解放者,永久保留其國家大將軍的頭銜與地位,併為其家人發放終身津貼;如果他的子女們願意回到科西嘉生活,就為他們在政府部門安排一些清閒職位,但不得允許他的子女們日後參政...”
帕斯誇萊·保利畢竟是為了阿雅克肖,為了科西嘉而死,勞倫斯自然也會遵循往先的承諾為其進行善終,讓帕斯誇萊·保利這一名字永遠以解放者與戰爭英雄的形象被日後的科西嘉人銘記。
或許要不了多久的時間,帕斯誇萊·保利那些不為大眾所知的隱密秘聞就會徹底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從而作為一個偉大光正的象徵被永遠留在科西嘉人心裡。
...
在大致瞭解了阿雅克肖之圍的經過並處理完了保利將軍的後事之後,勞倫斯也立即將重心放在了戰爭事務上,並單獨將軍官們留在了會議室之中。
撒丁王國的登陸部隊儘管在阿雅克肖遭遇了重大挫敗,但他們殘存的有生力量如果得到了充分的休整,那這支敵軍的實力也仍然不俗。
勞倫斯也必須要儘快解決這個流竄於科西嘉本土的隱患,尤其是要趁著敵軍發覺法蘭西地中海艦隊實際上不會干涉戰爭局勢之前。
“塞律裡埃少校,我代表科西嘉軍方向你致歉。”
勞倫斯率先看向這場防禦戰實質上的總指揮,一旁的塞律裡埃少校,誠懇地致歉道:
“是我軍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才會為了這場戰役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而你能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守住阿雅克肖,實在是功不可沒,我認為你的才能絕對不僅僅侷限於指揮一支守備部隊。”
貝爾蒂埃也很是驚歎地看向塞律裡埃,當他剛剛聽到阿雅克肖城防部隊只有三千餘人加上臨時組建的市民義勇軍時,他也是著實嚇了一大跳,簡直不敢相信這樣一支部隊能夠抵擋住近萬的撒丁軍隊的猛烈進攻。
因為一天一夜的高強度指揮,塞律裡埃少校本來還有些昏昏沉沉,疲憊不堪,但當他聽到波拿巴閣下的翼贊之詞時卻幾乎是瞬間清醒了過來,甚至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不不不,閣下,我怎麼能接受您的道歉,而且守護阿雅克肖本就是我的份內職責,我更是不敢奢求得到什麼獎賞。”
儘管嘴上是這樣說,但塞律裡埃少校此刻已經是心跳加速,激動不已,他可是一直在等待被波拿巴閣下賞識的一天到來。
只要得到波拿巴閣下的賞識,以對方如今在法蘭西的地位,推薦他這樣一位小小少校晉升到更高的地位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勞倫斯摩挲著下巴,看著雀躍不已的塞律裡埃少校沉思了片刻。
雖說歷史上的塞律裡埃在帝國元帥的行列中顯得並不出眾,不論是軍事能力還是名氣威望都極為普通,甚至要遠遠遜色於他身旁那位年輕的參謀長貝爾蒂埃。
但如果是和同時代的其他軍官相比,塞律裡埃的才能毫無疑問可以和最頂尖的一批將軍相媲美,而他確實也在這場剛剛結束的阿雅克肖之圍中完美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塞律裡埃少校精準狠辣的判斷以及靈活隨機的部署,阿雅克肖的守軍幾乎不可能在如此大的軍力差距下堅持到法蘭西地中海艦隊的到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而一旦阿雅克肖被提前攻破,那一切的局勢就截然不同了,撒丁王國的陸軍大可以據守在阿雅克肖城內觀察法蘭西艦隊的動向,不至於倉皇地向南逃竄而去,這樣一來,勞倫斯想要重奪阿雅克肖就勢要再付出一番慘重的代價了。
因此,勞倫斯稱讚塞律裡埃功不可沒,也絕非是客套誇張之詞。
而對於這位才能出眾且功勳顯著的軍官,勞倫斯認為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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