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喚證人,讓·杜巴利進場!”
隨著莫普大法官的聲音傳出,人們訝然地注視著一個跛腳的落魄男人緩緩走上審判臺。
對於市井小民們來說,讓·杜巴利這個名字他們可太熟悉不過了。
手眼通天的黑道首領、腰纏萬貫的產業主、精明狠毒的皮條客、巴黎城內的傳奇人物,這些標籤貼在讓·杜巴利身上已經有許多年了。
只不過這些標籤中,似乎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和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憔悴男人聯絡起來,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街邊的乞丐,而不是一個地下世界的傳奇人物。
乞丐之王部下的灰鼠們更是瞪大眼睛看向了讓·杜巴利,難以想象他們心目中的教父竟然是這般落魄悽慘的模樣。
當然,在接受了眼前這個坡腳的瘸子就是傳說中的讓·杜巴利之後,市民中還是爆發一陣不小的歡呼。
絕大多數人都樂意看見這位惡貫滿盈、心狠手辣的黑幫頭子也一併被送上審判臺,畢竟關於讓·杜巴利的血腥故事可不在少數。
杜巴利夫人呆站在原地,無神地看著讓·杜巴利走上審判臺,心中都升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沒有理會杜巴利夫人以及市民們的注視,讓·杜巴利一步一頓,艱難地走上了審判臺。
他深吸一口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之後才謙卑地說道:
“尊敬的庭上大人,罪人讓·杜巴利來了。”
莫普大法官微微頜首,看向一旁的杜巴利夫人,朗聲問道:
“受審者讓娜·貝曲,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第二項罪名...本庭收到了一項很有意思的指控,這項指控表明你有冒充身份的嫌疑。”
“你...你說什麼...?”
杜巴利夫人的瞳孔急速擴大,一個身形不穩差點從審判臺上栽了下去,直到她握緊扶手撐住身子,她似乎還是沒有從這個問題中回過神來,仍是呆滯無神地望著前方。
莫普大法官的眼角閃過一絲少有的得意,當他從波拿巴閣下口中得到這個絕密的情報時,他的震撼程度可不比此時的杜巴利夫人差多少。
但是在表面上,莫普大法官還是不緊不慢地給卷宗翻了個頁,威嚴地重複問道:
“你被指控有冒充身份的嫌疑,讓娜·貝曲。”
杜巴利夫人一頓一頓地扭頭看向身旁的讓·杜巴利,像是個壞了發條的玩具人偶一樣。
到了現在,她也明白了讓·杜巴利為何也會站在這審判臺上。
只是有一點杜巴利夫人完全想不通:
莫普大法官怎麼就會想到從自己的身份方面來進行針對。
讓·杜巴利雖然一直在被折磨審問,但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的,在這個秘密面前,讓·杜巴利那點殺人放火、圈養女奴的行徑簡直是不值一提。
而只要讓·杜巴利不開口,任何一個審問者也都不可能猜到他還隱藏著如此難以置信的一個秘密,莫普大法官根本不應該知道這件事才對。
“勞倫斯·波拿巴...是他嗎...他是主動綁架讓·杜巴利的人,可他一個科西嘉人更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才對啊!”
杜巴利夫人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的名字,但最終也只有勞倫斯·波拿巴這個名字停留在她的腦中,併成為了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
莫普大法官看著杜巴利夫人那失神沉默的模樣,敲著法官槌大喝道:
“受審者讓娜·貝曲!本庭要求你回答。”
“我...”
被槌聲所驚醒的杜巴利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強撐起一絲冷笑,儘管那冷笑此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滑稽的鬼臉:
“你在說什麼呢?這種荒唐的指控也能放到法庭上來討論了?冒充身份,我就是讓娜·貝曲,蘭格家族的女兒,尊貴的杜巴利伯爵夫人,我冒充誰的身份了,有誰的身份值得我冒充了?”
底下的民眾們也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莫普大法官,他們瞭解的杜巴利夫人的罪行也就僅限於挪用補助資金這一項上。
而且儘管對這個女人痛恨至極,市民們也對杜巴利夫人的辯解抱有幾分認可,從邏輯上來說,像她這樣地位超然的女人應該不至於犯下冒用身份這樣的罪行。
“讓娜·貝曲,蘭格家族的女兒,杜巴利伯爵夫人,哼。”
莫普大法官對這套辯解自然是嗤之以鼻,同樣冷笑著質問道:
“本庭只承認你是讓娜·貝曲,至於所謂的蘭格家族的女兒,恐怕你的姻親兄弟都不會承認這一身份吧,證人讓·杜巴利!你可有什麼要交代的?”
數千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了讓·杜巴利身上,作為杜巴利夫人的姻親兄弟,這個男人可以說是在場最有資格評判杜巴利夫人出身的了。
讓·杜巴利仍是低著頭,不敢與其中任何一道目光交匯,他的喉嚨咕隆了一陣子,而後從中湧出了一道驚雷般的話語:
“蘭格家族...是一個偽造的貴族世家。”
人們瞬間驚住了。
在關於杜巴利夫人流傳最廣的、最為官方可信的故事中,她是出身於落魄的蘭格家族,隨後嫁給了讓·杜巴利的哥哥,杜巴利伯爵,接著便以伯爵夫人的頭銜混跡於上流社會,並最終成為了國王的情婦。
但是此刻,讓·杜巴利竟然親口說出,杜巴利夫人出身的所謂的蘭格家族,是一個偽造的貴族世家?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許多人驚訝地捂住了嘴,感到大腦有些宕機,他們已經有些不敢繼續推測下去了。
讓·杜巴利沒有理會全場的震驚,清了清嗓子之後繼續說道:
“杜巴利夫人...讓娜並不是出身於貴族世家,她的出生證明是我找人偽造的。”
莫普大法官目光一凝,沉聲問道:
“你可有證據?”
“是的,庭上大人。”
讓·杜巴利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毫不起眼的黑色包裹,將其遞給了一旁的助理法官,緩緩說道:
“這是我當時賄賂某些官僚的證據和書信往來,另外,如果庭上大人仔細檢查銓敘局和紋章院裡關於蘭格家族的記載,其中許多地方也都是經不起考究的,罪人也願意協助庭上大人指出那些漏洞。”
杜巴利夫人死死盯著那個黑色包裹,眼角深處甚至滲出了幾道明顯的血絲。
就是這些證據和把柄,像是尊枷鎖一樣套在杜巴利夫人的脖頸上,使她被迫成為了讓·杜巴利在宮廷裡的靠山。
杜巴利夫人做夢也想要除掉這些證據,但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一絲機會,讓·杜巴利對待這些把柄的重視甚至超過了他全部的身家。
而在此刻,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眼前,杜巴利夫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讓·杜巴利將其遞給助理法官,再轉交給那該死的高高在上的莫普大法官。
莫普大法官開啟包裹,掃了一眼裡面那些早已泛黃的信件,這才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很好,表決法官們將會在一會兒審定這些證據的有效性,不過在此之前,讓·杜巴利,本庭需要你如實交待受審者讓娜·貝曲的真實出身。”
“是,庭上大人。”
讓·杜巴利言聽計從地配合著,當著數千人的面大聲說道:
“讓娜她...就我所瞭解的,她是一個女裁縫的私生女...”
他的講述才剛開了個頭,就立馬被民眾們難以置信的議論聲所淹沒了:
“什麼?!她的母親是個裁縫?杜巴利夫人根本不是什麼貴族小姐!”
“還是私生女?我的天吶。”
“也就是說...她冒充了貴族?!”
“這個賤人,我就知道!”
“難怪會有這種品性,她就是個狗孃養的雜種!”
讓·杜巴利依然不敢抬頭,只敢默默地看著自己腳下的地板,等候民眾的議論聲褪去之後才繼續說道:
“她早年在修道院待過,成年後來了巴黎,換過許多工作,做過一些擺攤兜售的小買賣,也當過理髮師的助理和花店的女店員,還在街頭做過一些皮肉生意...”
所有人再一次張大了嘴巴,但這一次人們已經震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國王陛下最為寵愛的情婦,全法蘭西最具權勢的女人,原來是一個街頭妓女?!
一想到一個萬人騎的妓女竟然蒙受了國王陛下的萬千恩寵,不少市民都下意識地呆在了原地,簡直不敢接受這個荒誕離奇的現實。
哪怕是先前最為勁爆的王室花邊新聞,在這條訊息面前也都顯得黯然失色,這絕對是波旁王室數十年來最大的醜聞。
杜巴利夫人臉色蒼白地聽著,彷彿她自己也回到了那番不堪回首的過去。
說到這裡,讓·杜巴利才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杜巴利夫人,說道:
“後來,1763年的時候,她到了我的一家賭場裡工作。那時我注意到了她的姿色...把她收為了我的情婦...之後,為了能讓她的姿色有更大的用武之地,我為她偽造了貴族出身,並讓她和我的哥哥假意結婚,把她引薦到了上流社會中擔任男人們的情婦。”
話已至此,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明白過來。
這就是一個頗有姿色的妓女,碰巧被一個野心勃勃的皮條客所看上了而已。
只不過讓·杜巴利恐怕自己也沒有想到,杜巴利夫人的姿色竟然能夠吸引到國王陛下的注意。
而在審判臺的兩側,五十二名錶決法官聽完讓·杜巴利的講述之後,看向杜巴利夫人的眼神中也頓時充滿了敵意與冷漠。
他們這些法袍貴族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血脈貴族,但同樣也隸屬於高貴的第二階層。
對於像杜巴利夫人這樣竟敢僭越階層、以平民之身冒充貴族的,任何一名真正的貴族都會忍不住在心中勃然大怒——他們絕不能接受這些低賤的平民也能享受到自己那與生俱來的高貴。
莫普大法官的臉色也冷峻了不少,聲音低沉地說道:
“受審者讓娜·貝曲,你可還有什麼要辯解的?”
杜巴利夫人的呼吸變得急促而不規律,如同被刺激的野獸一般喘息著,額頭上的汗珠也淅淅瀝瀝地滴落下來,溼透了她泥濘的髮際:
“沒有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任何的話語與狡辯在這時都失去了意義。
現在唯一可能拯救自己的,只有遠在王宮裡的國王陛下——如果能親自和國王陛下見上一面,說不準國王陛下還會念及過往的舊情而赦免自己。
只是杜巴利夫人也知道這是個天方夜譚的想法,司法宮和高等法院的這些人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再與路易十五見上哪怕一面的。
莫普大法官面色不改地在卷宗上做了最後一筆記錄,而後將鵝毛筆插回墨水瓶中,站起身來大聲宣佈道: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庭上辯論到此結束,休庭半個小時,表決法官們開始審閱證據、分析證詞,半個小時後進行最終的裁決投票。現在,將受審者讓娜·貝曲押回司法宮關押,等待最終的裁決結果!”
說罷,莫普大法官便帶著五十二名錶決法官回到了司法宮主殿之中。
幾名警衛也很快衝上審判臺,再一次架起渾身無力的杜巴利夫人,艱難地穿過擁擠的人潮之後將她帶回了司法宮主殿,暫時關押在了一間書房之中。
......
“完了...全完了...”
杜巴利夫人呆呆地凝望著窗外的塞納河,望著河面上那一艘艘平靜駛過的遊船。
眼淚沿著她蒼白的臉頰流淌,化作一條條清冷的河流,她的眼睛透露出深深的絕望和無助,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此時此刻,杜巴利夫人幾乎放棄了思考,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將會是如何了。
她就這樣失神地望著窗外的塞納河,大腦一片空白,靜靜等候著這場虛偽的審判迎來尾聲。
而就在此時,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推開了。
有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杜巴利夫人身後,小聲呼喚道:
“夫人...?”
杜巴利夫人愣了一下,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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