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馬耳他島上。
埃爾文大團長心情沉重地踱步在瓦萊塔港的碼頭,艱難而緩慢地俯身為一位死不瞑目的騎士合上雙眼,輕聲祝福道:
“願你的靈魂得到安息,兄弟。”
這場大雨沖刷掉帶了走碼頭木板上的鮮血,也帶走了這些忠勇無畏的戰士們的性命。
駐守在瓦萊塔港的騎士一共有五十多人,包括那十幾名最先向全島發出警告的騎士在內,沒有一人在大不列顛的紅衫軍面前選擇了逃避,五十餘名精壯的騎士皆是持劍戰死在港口內。
這樣的損失讓埃爾文大團長頓感胸口傳來一陣絞痛,這些人可都是騎士團最中堅、最精銳的戰力,沒想到幾乎只是眨眼之間就消逝在了這場雷雨之中。
在他心中,這些騎士就像是他的子輩孫輩一般重要。
大團長穿著一身略顯寬鬆的騎士板甲,最外面披了一件雨袍,腰間配有一柄與所有騎士一樣的長手半劍。
這樣一身裝備對於這個行將就木的老者來說明顯是過於沉重了,埃爾文大團長的一步幾乎只能邁出兩尺的距離,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緩緩漫步在雨中,親聲為每一名用性命踐行誓言的騎士進行禱告祝福。
跟隨在埃爾文身後的是喬託大教長,他也早早地脫下了那身宗教性質的長袍,換上了與埃爾文同樣的半身板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劍,寸步不離地護衛在大團長身邊。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倒在地上騎士的面容,每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這位大教長眼中的憤怒與哀痛就會更甚幾分,持有劍盾的雙臂也在這怒與痛中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作為從底層一步步爬到如今地位的大教長,喬託幾乎能識別出在場所有陣亡騎士的長相,這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曾經與他肩並肩地站在同一面戰旗之下。
如今,看著這些戰友兄弟們長眠於雷雨之中,喬託大教長的心中早已燃起了萬丈怒火,恨不得即刻就親手將長劍一一刺進那些英軍俘虜的心臟,以此來告慰這些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另一位跟在埃爾文身後的則是他的侄子,衛士長弗朗切。
他同樣一言不發地跟在大團長身後,可是當碼頭上那成片的屍體映入他的視野中時,他的目光中除了恐懼這一種情緒外便再無其他了。
對於這個連血都沒怎麼見過的紈絝子弟來說,弗朗切現在只害怕自己不要成為那屍橫遍野的碼頭上的一員。
勞倫斯、格羅索以及塞律裡埃少校在收到擊退英軍進攻的報告之後也都鬆了口氣,簡單地披了件油布雨衣便帶著貼身衛兵來到了碼頭上,默默等待埃爾文大團長結束他的祝靈儀式。
格羅索看著那些騎士們的屍首,作為在場眾人中唯一一個親自和騎士們搏殺過的戰士,他的臉上也是一片複雜之色。
在親手將最後一名騎士的屍身擺正,並替他合上雙眼之後,埃爾文大團長才悵然地長嘆一口氣,仰面看天,摘下雨袍的兜帽,任由密集的雨點狠狠砸在自己那蒼老的面容上。
此時此刻,埃爾文大團長的心中也難免生起了一抹自責,如果一開始就按照勞倫斯·波拿巴說的去做,那麼這場戰鬥本就是可以不用發生的。
當然,埃爾文知道,即使真的能重新再做一次抉擇,他也不會輕易地相信一個外國總督的情報,自己的所有決斷也都是以騎士團的利益為出發點而做出的最保險的決策。
但是看著那些同信仰兄弟們的屍體,埃爾文心中的那股自責與愧疚還是久久揮之不去。
“大團長,身體為重。”喬託連忙上前一步,順手抬起左手的圓盾替埃爾文擋雨。
埃爾文大團長輕輕撥開喬託的手臂,搖頭甩了甩髮絲末端的雨水,重新戴上兜帽,嘆氣說:
“不必了,唉,走吧,波拿巴閣下在那邊肯定等不及了。”
...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埃爾文,勞倫斯也連忙主動迎上前去,表情嚴肅地沉聲道:
“大團長閣下,進犯馬耳他的英軍士兵已經被全部擊退,沒來得及撤退的也都放下武器投降,我想,這些俘虜可以交給你們騎士團來處理了。”
“您有心了。”埃爾文大團長捂嘴咳嗽了兩聲,虛弱疲憊地點頭道:
“波拿巴閣下,我代表全騎士團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感謝,如果不是您的協助,騎士團在今天恐怕就真的...”
喬託大教長也看著勞倫斯,眼神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敵意與不信任。
他知道,如果沒有勞倫斯部下的軍隊協助,僅憑騎士團自身的軍事力量,在這樣的雨霧天氣遭到英軍的突然襲擊,那麼島上的騎士們是絕對少不了一場慘烈異常的血戰的。
倘若真是那樣,先不說騎士團能不能守住馬耳他島,單單是在戰鬥中犧牲的騎士,就絕對不止現在躺在雷雨中長眠的這五十餘人。
勞倫斯輕點了下頭,算是接受了埃爾文的致謝,緊接著說:
“先不說這個,大團長閣下,之後您的打算如何呢?”
“之後...”
埃爾文大團長閉上眼睛又是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勞倫斯這時提起這個問題的言外之意是什麼,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時應該怎麼回答,但是一時間,那已經到喉嚨邊上的話語卻遲遲說不出口。
一旁的塞律裡埃少校見狀也順勢旁敲側擊道:
“大團長閣下,被擊退的英國人知道島上有法軍的駐守,想必是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了,但是我們畢竟不可能長期駐守在這裡。一旦我們離開,英國人必然還會捲土重來,屆時,騎士團可就再度陷入危險的漩渦之中了。”
這個道理勞倫斯在剛來到馬耳他島時就告訴埃爾文大團長了。
埃爾文也知道,想要得到法軍的保護,就必須要在名義和實際上都對法蘭西做出讓步,向他們低下頭顱。
一向主戰的喬託大教長此時也沉默了,在親眼見證五十多名兄弟的屍身之後,他一時也有些抗拒再讓更多的戰友兄弟們無謂地將生命付出在這片土地上。
衛士長弗朗切更是期待無比地看著自己的叔父,恨不得自己開口替埃爾文回答勞倫斯的問題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波拿巴閣下...”
埃爾文大團長撥出一口濁氣,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雨披和身上的盔甲,扭頭看了一眼喬託和弗朗切,在他們二人的眼中,埃爾文都沒有看到任何的異議。
在場的騎士們,士兵們,甚至是英軍俘虜們,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止了交談,注目看向人群最中間的埃爾文大團長。
他站直身體,微微抬頭看天,隨後閉上雙眼,神情莊嚴地宣佈道:
“我,埃爾文·德·美蒂奇,耶路撒冷聖約翰騎士修道會大團長,在此宣佈,為了貫徹我主之意志,為了踐行我主之教誨,為了‘守衛信仰,救助苦難’的誓言,我將卸去騎士團大團長一職,由法蘭西的......”
轟隆!!
話音未落,一陣自海上而來的轟鳴聲席捲而至。
數百道黑影從海霧中齊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馬耳他島上的數座堡壘要塞飛馳而去。
砰哐!轟轟轟轟!!
港口兩側堡壘的高部瞬間淹沒在一陣灰白色的煙塵之中,緊隨其後的,是無數碎石沙礫如同那漫天的雨點一般沿著高處朝下滾去。
“該死的!”
格羅索瞳孔一震,腦袋飛快地環顧了一圈左右,隨即眼疾手快地一手抓住勞倫斯的衣領,直接拖著勞倫斯跑到二十步開外的一處石樓下。
而勞倫斯被格羅索拖著跑了兩步之後也立即從驚悸中恢復過來,完全信任地跟隨格羅索一起蹲在了石樓的掩護之下。
“什麼情況?”勞倫斯喘著氣問。
“艦炮。”格羅索話語簡短,神情嚴肅,稍稍起身觀察了一番海上的情況,啐了口唾沫罵道:
“絕對是他媽的英國人的艦炮。”
勞倫斯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但又馬上散去,自言自語道:
“看來那個莫漢上校還是挺有魄力的...”
港口碼頭上也立刻亂成了一片,聽到艦炮的轟鳴聲的瞬間,喬託大教長的反應也不比格羅索慢上多少,他立即用身體護住埃爾文尋找掩護,同時高舉左手的圓盾,防止有落下的小碎石砸中兩人。
很快,就當眾人還在反應之中時,又一輪艦炮的齊射隨聲而至,目標同樣是馬耳他島上幾座顯眼的大型堡壘。
“錯不了,絕對是英國人的艦隊,他們包圍了馬耳他島。”
儘管還沒有在海面上看到英國艦隊的身影,但是格羅索根據這炮擊的間隔時間和兩次聲音傳來的方位差別,他還是判斷出這兩次齊射不是出自同一艘戰艦。
“波拿巴閣下!”
喬託大教長護送著埃爾文大團長朝著勞倫斯這裡趕來,弗朗切和塞律裡埃少校也緊隨其後。
幾位核心指揮官隱藏在這座石樓的掩護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勞倫斯環顧著掃視了一圈港口內的情況,此處建築林立,而且英軍艦炮瞄準的目標並非此處,因此這幾輪炮擊下來並沒有給港口內計程車兵和騎士們造成太大影響,只有極個別士兵不幸地被飛濺的碎石所擊傷。
塞律裡埃少校緊緊咬著牙,望著海面濃霧中不斷閃現的炮火,恨聲說道:
“這些檸檬佬是瘋了嗎!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島上有法蘭西軍隊的駐守。”
“應該是想一不做二不休吧。”勞倫斯的表情中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個人情緒,但他此刻也不禁將手握在了腰間的佩刀上,知道這馬耳他島上恐怕要再多出一場血戰了。
喬託大教長凝望著海面,冷靜地為眾人分析道:
“英國佬必然是想在火力掩護下再次強行登島,而馬耳他上最合適登陸的位置也就是面前的瓦萊塔港,我們必須將兵力都集中佈置在港口周邊以應對英國人的衝擊。”
勞倫斯贊認可地看了看喬託,不免向他投去讚賞的眼光,沒想到這位大教長能夠如此之快地冷靜下來,並利用他對馬耳他地形的熟悉迅速擬定了防守計劃。
塞律裡埃少校也在短暫迅速的思考後贊同了這項佈置,如今再想利用馬耳他堡壘群防守住英軍進攻已經不太現實了,在一整個英國分艦隊的艦炮火力之下,那些修建於兩三百年前甚至於更早的堡壘群想必是不可能支撐太久的。
倒不如將兵力集中在港口周圍,趁著英軍搶灘登陸建立臨時據點之前就將他們推下海去。
得到勞倫斯和塞律裡埃少校的首肯之後,喬託大教長的決策也立刻成為一道命令開始向士兵和騎士們傳達。
很快,兩千名法蘭西士兵便以連隊為單位分散部署在瓦萊塔港的碼頭上,用來抵禦英國水兵試圖搶灘的直接衝擊,一千名科西嘉國防軍士兵則是作為後備隊,隨時準備機動轉移至英軍重點進攻的地帶進行補充防禦。
而騎士們由於具有出色的單兵作戰能力,並且他們對於城市的地理環境也十分熟悉,喬託大教長便命令一部分騎士作為散兵補充到最前線的法軍中輔助防守,騎士團主力則同樣作為後備隊,準備在港口被突破之後將其用於城市巷戰。
就在馬耳他島上的軍隊佈置基本完成之時,英國人也開始了他們的行動。
只見將近二十艘飄揚著米字旗的戰艦整齊地從海霧中緩緩駛出,為首的正是獅鷲分隊旗艦——聖丹尼斯號,它們如同是來自亡界的幽靈船一般,肆無忌憚地靠近著馬耳他島,將雨點般的炮彈全部傾瀉在這座彈丸小島上。
英國人也是料準了馬耳他島上根本沒有足夠的海防火力,所以才會如此大膽地靠近包圍馬耳他島,以提升他們轟炸堡壘群的準確度與效率。
格羅索拔出腰間的水兵短刀,望著海面上從霧中穿出的如巨獸一般的英軍艦船,迎著風雨和炮火大笑起來:
“他媽的,老子當上水手的時候可沒有想到要和不列顛皇家海軍幹上一場。”
同樣是水手出身的喬託大教長也忍不住笑了兩聲,重重地拍了一把格羅索的肩膀:
“兄弟,你該慶幸你不是在海上和他們幹上了。”
“倒是那些狗孃養的迫不及待地想跑到陸上和我們打起來。”格羅索瞥了喬託一眼,咧嘴笑道。
“那就把他們推回海里去!”
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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