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位怒氣衝衝、滿腹狐疑地想要求證的喬託大教長,勞倫斯對其也沒有絲毫的擔心;畢竟是格羅索做事,想必他不會只是簡單單純地給幾個漁民安了個間諜的罪名。
威逼利誘、收買人心的手段格羅索必然沒有少用,恐怕到了現在,那幾個被囚禁在瓦萊塔港的漁民還巴不得自己真的是英國間諜呢。
埃爾文大團長坐在位上,又翻看了一遍那份供詞,而後嘆了口氣將其遞給其他的高層傳閱。
他雖然經常失望於弗朗切的不成器,在自己的這個同族身上經常有恨鐵不成鋼之感,但弗朗切畢竟是自己的侄子,是美蒂奇家族的子嗣,因此他也沒有像喬託大教長那樣升起太多懷疑。
主廳內靜悄悄的,只有偶爾能聽見那些傳閱供詞的高層發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埃爾文大團長向後靠在椅背上,緊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安詳熟睡的老人,但是從他那青筋暴起的緊握雙拳上,勞倫斯知道這位大團長的內心必然已經掀起了萬丈波瀾。
幾人就這樣默默等待著。
半個多小時後,喬託大教長回來了。
這位大教長已不似剛出門時的那般惱怒與狐疑,現在,他的臉上只能看到一種名為沉重的情緒。
喬託大教長走到長桌旁,卻沒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神情嚴肅地看著埃爾文,沉聲說道:
“大團長,我剛去地牢看了那些間諜,他們確實都是土生土長的馬耳他人,也的確是受到了某名身份未知的英國人收買。”
勞倫斯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在這種事情上,格羅索的確是個能力出眾的部下。
“這...!”
“英國人竟然真的開始打探馬耳他的情報了?!”
“大團長,我們必須要有所行動了。”
而當騎士團的高層們聽到他們信以為賴的大教長都坐實了那些間諜的真實性,他們也瞬間坐不住了,紛紛看向埃爾文大團長,尋求他的意見。
“這樣嗎...”
埃爾文大團長的眼睛眯起一絲小縫,打量了弗朗切兩眼,而後才睜開眼,緩緩說道:
“弗朗切,這件事上你做的不錯,騎士團不會忘記你卓越的功勳。另外,波拿巴閣下,我們得繼續談談英國人的事了。”
“樂意至極,大團長閣下。”勞倫斯面無表情地點頭道,好似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嗯...”
埃爾文大團長張開嘴,卻沒有發聲,而是猶豫著愣了一小會兒,似乎還在為騎士團考慮一個最為保險的決策;良久之後,他才疲憊地說道:
“閣下,我允許您計程車兵進駐到馬耳他的堡壘群來,至於向路易國王尋求保護...這件事我還不能向你做出許諾。”
雖說已經相信了英國人的間諜行為,但是埃爾文還是保留了一貫的謹慎,沒有立即著手於放棄騎士團的獨立性以換取保護。
在他看來,允許科西嘉與法國士兵進駐到馬耳他的堡壘群就已經是一個巨大的讓步,而且也足以保證馬耳他能夠擊潰英國人的進攻;因此不妨再做一次觀望,倘若英國人真的來了,那麼在擊潰他們的第一波進攻後再向法蘭西尋求保護也不算太遲。
說到底,埃爾文大團長還是不願意,尤其是在自己的手上,將騎士團委身於某位世俗的國王治下,這將會讓他的名字出現在歷史書上並不光彩的那一部分。
“您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大團長閣下。”
勞倫斯微笑著點點頭,他對於這個結果就已經很是滿意了。
畢竟勞倫斯也不指望透過這樣一個佈局就能讓埃爾文大團長心甘情願地向路易十五俯首,要真是這樣的話,埃爾文是必然得不到騎士團眾人的擁躉的。
對於這位生性謹慎沉穩的大團長來說,只有在他看見了聖丹尼斯號的桅杆和艦炮之後,他才會真正放下所有顧慮,將大團長的名譽與職位轉讓給凡爾賽的路易國王。
埃爾文大團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說話的聲音已經顯得有些中氣不足了,不知是由於年老體衰,還是因為這一連串的事件消耗了他過多的精神。
他伸手無力地指了指弗朗切和喬託,簡要吩咐道:
“大教長,衛士長,你們協助波拿巴總督將士兵安排到各個堡壘內進行駐防;其餘人,可以散了。”
吩咐完這些,埃爾文對著勞倫斯略微點頭致意之後,便在一名年輕騎士的攙扶下離開了主廳。
剩下的三名騎士團高層也結伴離開了馬諾埃爾堡,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波拿巴閣下...”
喬託大教長走到勞倫斯身旁,儘管他的臉色透露著幾分不情願,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低下頭顱,深深地鞠了一躬,語氣之中也全然沒有了之前的敵意:
“我為之前對您的不敬而道歉,既然您的確是率兵前來保衛騎士團的,您就是我們具有共同信仰的兄弟,我期待與您並肩作戰的那一天。”
看著這位血氣方剛、在騎士團中頗有威望的大教長,勞倫斯也是連忙起身,雙手扶著喬託的肩膀將他扶起,淡笑著說:
“不存在任何的不敬,大教長,我只看到了你對騎士團的盡忠與盡職,希望你我二人的劍能夠永遠指向同一個方向。”
“希望永遠如此。”喬託站起身來,剛毅削瘦、不苟言笑的臉上也終於浮起一絲微笑。
......
幾人在主廳內簡單地閒談了幾句,隨後就立刻前往港口開始部署勞倫斯手下計程車兵駐守往各個堡壘。
喬託大教長嫻熟地列出了馬耳他島上需要重點防衛的幾個薄弱點,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連地圖都不需要檢視,只是站在港口就已經替勞倫斯計劃好了手下兵力在各個堡壘之間的分配。
而作為衛士長的弗朗切在一旁聽著幾人的討論,只覺得有種童年時聽家庭教師講代數與幾何的晦澀感,很快便退出了眾人的討論,一臉尷尬地站在旁邊欣賞海景。
在喬託的協助指揮下,三千名來自科西嘉計程車兵很快便進駐到了馬耳他的核心腹地,其中那兩千名戰鬥力更強的法軍士兵則是被勞倫斯刻意安排在了港口兩側的堡壘,用來正面抵禦英軍的衝擊。
到了夕陽西下時,所有計程車兵都已經從搖搖晃晃的商船上轉移到了城堡堡壘之中。
喬託大教長可以說是始終在忙前忙後,他一會兒在港口,為某支剛剛下船還處於暈暈乎乎狀態的部隊指明他們要駐守的地點;一會兒又出現在某座堡壘,給這裡的指揮官交代防守的要領;馬上就又趕往一處年久失修的塔樓,去看看那裡是否還適合士兵的居住;然後又去叫來司務長的部下,讓他們儘快解決好科西嘉軍隊的後勤問題。
有兩三次,勞倫斯剛剛開口詢問他關於某件事務的安排,喬託大教長就平淡地答覆道:“那個已經完成了。”
就連十三歲加入軍隊的塞律裡埃少校都不由得稱讚道:“真是一位天生的軍人。”
傍晚,所有的事務都已經基本處理完畢,科西嘉計程車兵們都有了一張可以休息的乾淨床鋪,讓他們可以養精蓄銳準備不日到來的苦戰。
喬託大教長在忙完這些之後便立刻向勞倫斯告辭,他還需要處理自己的本職工作——管理馬耳他的海軍事務。
勞倫斯與塞律裡埃少校站在一座臨海堡壘的最頂端,眺望著血紅的夕陽逐漸沉入無邊的地中海。
很快,太陽已經西沉,在身後灑下滿天紅霞,如迷漫著茫茫一片金粉。
地中海上風平浪靜,水波不生,未見一絲漣漪,那洋麵在殘陽映照下閃閃發亮,看上去像一塊巨大無比、整潔光滑的金屬平板。
“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塞律裡埃少校吹著拂面的海風,不由心曠神怡地感慨道:
“幸好那些間諜被發現了,否則我們計程車兵們今晚還要住在船上呢。”
這一次的密謀只有勞倫斯、格羅索與弗朗切三人知道,因此塞律裡埃少校還以為真的是幸運女神眷顧,使得埃爾文大團長在這次突發事件的影響下改變了注意。
勞倫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感受著溼鹹的海風夾雜著鹽粒撲打在臉上的觸感。
“不過那個埃爾文也算是挺果斷的了。”塞律裡埃少校緊接著評價道:
“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是怎麼也不放心讓三千名外國士兵駐進最核心的防禦堡壘的,更何況那些騎士們加起來還沒有三千人呢。”
一旦勞倫斯真的懷有異心,準備武裝奪取馬耳他島的話,有著這些堡壘群的防護,騎士團可是幾乎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了;由此可見埃爾文大團長還是承擔了不小的心理壓力。
當然,勞倫斯是不會下達那種愚蠢的命令的,倘若自己真敢這樣做,這種行為的影響可是比法爾科內伯爵那時入侵科西嘉大使館還要惡劣十倍不止。
作為黎塞留公爵嫡長孫的法爾科內伯爵都被暴怒的路易十五直接關進了司法宮監獄,勞倫斯可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真的武力奪取馬耳他後會被路易十五如何懲罰。
醫院騎士團雖說在政治上是個微乎其微的存在,但他畢竟有著特殊的歷史地位,這也是為什麼到了二十一世紀,醫院騎士團連馬耳他這塊領地都失去了,卻依然能被承認為一個無國土的國家實體。
對於勞倫斯來說,唯一得到這座地中海樞紐的辦法,還得是讓他們主動向自己低下頭顱。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靜等英國人的到來了。”俯視著整座瓦萊塔港,勞倫斯放鬆地呼了口氣說道。
“這也許反而是我們一趟旅途中最輕鬆的部分了。”
塞律裡埃少校笑著開了個玩笑,同樣也顯得非常輕鬆,在他看來,以目前馬耳他島佈置的兵力,擊退英國人從港口的登陸進攻完全是輕而易舉。
“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十月馬上就要到了,讓士兵隨時保持戰備狀態。”
“是!”
......
就在勞倫斯與塞律裡埃少校在馬耳他欣賞著地中海的夕陽晚景同時,馬賽市郊外,一處靠海的別墅內。
貝圖拉男爵躺在別墅小院的靠椅內,神情悠哉地欣賞著紫紅的晚霞,作為一個英國人,一望無際的大海總能讓他感到心安。
這時,貝圖拉的私人秘書,羅伯特爵士忽然走進小院,手上拿著一張紅漆燙印封口的信箋。
看著沉浸享受在美景之中的自家主公,羅伯特爵士小心地咳嗽兩聲以吸引貝圖拉男爵的注意力。
“哦,羅伯特。”貝圖拉男爵只是扭了下頭,就又轉向了晚霞下的地中海,笑著招呼道:
“是有誰來信啦?”
“是的,閣下。”羅伯特爵士走到貝圖拉身邊,將手上的信封遞給他,解釋道:
“海軍部那邊寄來的。”
“啊!海軍部,我們的老朋友,真不知道我們這些外交官員沒了海軍該怎麼辦吶!”
貝圖拉男爵坐起身體,輕笑著接過信封,拿出裡面的信紙,還沒有看便對羅伯特爵士打趣道:
“我打賭他們一定是在這時候想起來我們這些可憐的外交官員了,決定在艦船離港的時候將他們奇襲馬耳他島的計劃通告同步給我們。”
羅伯特爵士聳聳肩,他也對獨立專行的皇家海軍沒什麼好的印象。
“我看看...”貝圖拉男爵用力撕開信封,看著裡面信件的內容,嘴角也泛起了絲絲笑意:
“嗯,與外交部得到的訊息完全一致,親愛的莫漢上校擔任行動指揮官,我真想看看他率領一整支分艦隊都沒有攻下一個小小的馬耳他島後會是什麼表情...不過還是算啦,這位上校也不過是大局裡的小棋子罷了。”
“真不知道外交部的大人們怎麼提前得到這種絕密情報的。”羅伯特爵士小嘆了口氣,隨口說道。
貝圖拉男爵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了,伸手搭在羅伯特爵士的肩上,語重心長道:
“你要知道,羅伯特,唐寧街十號可不像表面上那麼光鮮,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在那裡面就像是倫敦的雨天一樣平常。如果你有幸進了那裡,當個啞巴是最安全的選擇。”
“我會記住的。”羅伯特爵士重重點了下頭。
說著,貝圖拉男爵打量了那信紙兩眼,確認上面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資訊之後便將其揉成一個紙團,隨手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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