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8月25日
科西嘉國防軍的全體將士在阿雅克肖軍區休整兩天之後已經整裝待發。
也正是在今天,總督府向國防軍內部以及科西嘉各大城市釋出了正式通告:
來之不易的和平如今已經在戰爭的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又一場內戰的陰雲籠罩在了全科西嘉島上。
來自南部平原費加里市鎮的地主賈斯汀·巴特利,連同十幾名南方的大大小小的地主一同聚攏家丁,徵召農奴,在短時間內組建了一支萬人規模的臨時軍隊,割據佔領了整個科西嘉南方將近一半的領土,並在各處交通要道修築土壘,準備進行長期抵抗。
南方各地的行政機構已經形同虛設,地方官員們完全無法控制當地局面,要麼向當地的地主與宗族卑顏屈膝,要麼連夜向北逃往阿雅克肖尋求庇護。
總督府象徵性地發文要求賈斯汀以及其他地主解散軍隊,並主動前往阿雅克肖為他們襲擊科西嘉總督的罪名而自首。
當然,以當下這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局勢,這種最後通牒理所當然地被賈斯汀老爺當成了廢紙扔進火爐裡。
地主集團也向外發出公告,表示財政部最新出臺的一系列法案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除非交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勞倫斯·波拿巴,否則他們的軍隊就會以解散科西嘉政府為目標而向阿雅克肖進軍。
同時,他們也號召更多的土地擁有者以及產業主們加入到這場抗爭中來,以免日後同他們一樣遭到政府的掠奪。
不過這種危言聳聽似的號召也幾乎沒有什麼效果,只有靠近阿雅克肖的一些小地主們還在猶豫不決,不知到底該往北還是往南站隊。
雙方的口水仗打的也並不激烈,因為最伶俐的口才也得在軍隊的鐵與血面前屈膝下跪。
這場內戰的最終結果如何,還得是看最終是哪一方的人頭落地。
......
阿雅克肖軍區,國防軍駐地外,勞倫斯與兩位少校一同騎馬檢閱慰問了幾個營計程車兵。
“波拿巴大人,如今軍隊狀態良好,士氣高昂,正是主動出擊的好時機啊。”
在被狂熱興奮計程車兵們簇擁著回到指揮所後,崔法利少校仍在回味著方才的檢閱活動,剛一落座便興奮地建議勞倫斯出兵。
親自找出一副詳細的科西嘉地形圖在桌上展開,勞倫斯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在剛才的檢閱中,他確實看到了那些飽經戰火滄桑的國防軍士兵們對於和平的渴望,以及對於和平破碎的滿腔怒火。
尤其是在一場面對那些張揚跋扈的地主老爺們的內戰面前,士兵們更是怒髮衝冠,咬牙切齒。
畢竟進入軍隊的大多數也都是底層的窮人,有不少人曾經就是來自鄉間的農奴,對於那些地主老爺們的惡毒嘴臉和殘忍剝削,他們即使是在軍中待再久也不會忘卻。
如今聽到這些吃人肉的吸血鬼竟然還要挑起一場內戰,這讓國防軍士兵們更是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槍桿。
不過,勞倫斯並未急於下令發動進攻,而是指著地圖上南方平原和阿雅克肖之間的一片區域,緩聲分析道:
“士氣高昂,這是一件好事,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我們的每一步決策都無異於是在懸崖邊上跳舞,一旦失誤,定然是要落到萬劫不復的地步,必須要謹慎行事。”
崔法利少校與塞律裡埃少校同時看向勞倫斯所指的地圖上的那片中間區域,異口同聲發問道:
“您的意思是...?”
“這裡,阿雅克肖往南差不多六十里,南部平原的北端,這裡差不多就是地主集團們勢力範圍的最邊緣了。”
勞倫斯拿起桌上的一隻鵝毛筆在墨水瓶裡蘸了兩下,隨後在地圖上畫了個圈,解釋道:
“在這片中間區域,中央政府的和地方宗族的力量差不多是均衡的。在如今兩方對峙的局面下,當地的官員和地主想必也在為站隊的問題而搖擺不定。”
“也就是說...”塞律裡埃少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俯下身子看著地圖分析道:
“您準備先行控制這片中間地帶?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決定,從我們目前的情報來看,敵軍正在積極修築防禦工事、囤積糧食,應該是想死守住他們的核心利益區,也就不大可能主動出兵,與您爭奪這片邊緣區域了。”
崔法利少校兩眼一亮,十分認可地補充道:
“沒錯,只要我們的軍隊駐紮於此,當地的小地主們也就不敢有什麼異心了,再給他們施加些許小恩小惠,絕對能十分輕鬆地就把當地地主拉攏到我們這邊來。”
兩位少校深以為然地交換了個眼神,雙方明顯是想到一塊去了。
在他們兩人看來,當下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派遣軍隊駐紮在這片中間地帶以震懾當地的地主與宗族,同時開出豐厚的條件拉攏他們,以此來穩固當地局勢。
同時,這樣也能讓地主集團的那些小地主們明白,他們在波拿巴總督這邊仍然具有統戰價值,這樣一來,對敵軍內部的凝聚力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兩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同時看向面前的勞倫斯,只等這位總督大人點頭拍板執行這項完美的決策了。
然而,面對兩位副官的提議,勞倫斯只是輕微地點了點頭,似乎並沒有多麼濃厚的興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在沉默一小會兒之後,他才緩緩開口,沉聲說道:
“我贊同立刻派遣軍隊前往當地駐紮以穩固當地局勢,但是...我不會把一分一毫的國民財富浪費在那些吸血鬼身上用來拉攏他們。相反,我會把《土地敕令》帶到那片土地,就從那裡開始,地主們必須把他們千百年來敲骨吸髓汲取的不義之財全部給我吐出來。”
“這...!”
崔法利少校與塞律裡埃少校再度對視了一眼,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的眼神中滿是溢位的疑惑與驚愕。
“波拿巴大人!”
崔法利少校吸了口冷氣,張大嘴巴卻半天沒說出什麼話來,好一會兒過後他才組織好語言,急促地勸諫道:
“這樣做的話,反而會令南方的地主們更加團結,只會讓他們更加堅定和我們不死不休的決心啊。”
“沒錯,波拿巴閣下。”塞律裡埃少校同樣皺緊眉頭,焦躁地用指腹敲打著桌子,附和道:
“眼下要緊的是先擊潰叛軍,您所說的改革方案完全可以在戰爭之後再慢慢進行。”
在兩位少校看來,在這片搖擺區域施行勞倫斯口中的《土地敕令》,那就意味著要動用武力將當地地主們視之珍重的土地完全剝奪。
這樣的訊息要是傳到南方去,只會讓那些地主們更加緊密地抱團在一起,一同抵抗來自科西嘉政府的剝奪。
而在這樣一場關乎到科西嘉未來命運的,勝負未卜的戰爭面前,怎麼能刻意地放棄掉那些具有統戰價值的,能夠團結的力量呢?
面對著兩位副官的勸說,勞倫斯仍是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二位,從軍事戰略的角度而言,你們的計劃是能夠拿到滿分的。但是,從政治的角度來看,這套方案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塞律裡埃少校與崔法利少校怔了一下,作為天生的軍人,他們確實不理解勞倫斯口中的政治角度。
看著兩人茫然的神色,勞倫斯也沒有解釋太多,只是一邊自顧自地在地圖上做著標記,一邊簡明扼要地解釋道:
“這場戰爭...表面上是一場中央政府與地方強權的內戰,但實際上,這是一場針對整個地主階級的階級戰爭。”
“階級戰爭...”
崔法利少校與塞律裡埃少校又是一愣,不禁在口中重複著這個詞語,似乎還不完全理解它的含義。
“既然是階級戰爭,那我們就必須清楚,我們的敵人到底是誰,我們該團結的力量到底是什麼。”
勞倫斯說著,攥緊手中的鵝毛筆,在地圖上的那片中間區域最後畫下一個大大的叉。
儘管塞律裡埃少校仍是有些懵懂,但他很快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連忙問道:
“等等,波拿巴閣下,您所說的可以團結的力量是指...?”
還不等勞倫斯開口回答,一名傳令兵忽然一路小跑進指揮所。
在例行朝著三位長官行禮之後,他朗聲通報道:
“報告總督大人,財政部的科傑羅部長帶著他的下屬抵達了營地,現正在外面等候。”
崔法利少校聽罷小有皺眉,低聲嘀咕著:“財政部的人?他們跑到軍營來做什麼...”
身為一名軍人,崔法利少校對那些文官本身就有一種天生的牴觸與不信任,再加上他曾經是國防軍的軍需官,和財政部也打過不少交道,於是更加覺得這群貪婪的官僚很是不討喜。
聽到傳令兵的訊息,勞倫斯才從地圖桌前直起身子,將鵝毛筆插回墨水瓶中,隨後揮手示意那名士兵將科傑羅先生帶進來。
很快,財政部部長科傑羅先生就在傳令兵的引領下來到指揮所裡面。
他微微弓著腰,顯得有些畏縮和拘束,似乎在這些荷槍實彈計程車兵和軍人面前很受拘束。
直到走進指揮所看見勞倫斯之後,他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有些生硬地抬手同三人打了招呼。
“你來了,科傑羅先生。”勞倫斯伸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木椅示意科傑羅先生坐下,隨後看著他問道:
“事情辦得如何了?”
聽著總督大人的詢問,科傑羅先生不敢怠慢,屁股剛挨著椅子就連忙站起身來,利落地應答道:
“全部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親自遴選了一批可靠且優秀的財政部官吏,他們也都收拾好了行裝,隨時可以跟著軍隊一同出發。”
崔法利少校聽罷很是疑惑地看著勞倫斯,不禁插話道:
“財政部的官僚也要跟著軍隊一同南下?波拿巴大人,這是要...?”
畢竟在崔法利少校看來,自己是要率軍去討伐叛軍的,這些財政部的官僚們跟在軍營裡完全就是一群累贅。
倒是塞律裡埃少校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科傑羅先生,似乎還在回味方才勞倫斯的那一番話。
“正如我剛才說的,崔法利少校,這是一場階級戰爭。”
勞倫斯並沒有責怪崔法利少校的輕慢,而是耐心解釋道:
“消滅戰場上的敵人,需要的是暴力,需要的是火槍與短劍;但是消滅階級上的敵人,我們卻是可以少流點血了。”
“您是說...?”
“這些財政部的官吏將會在我們的控制區內丈量土地、普查人口,並最終確保那些用汗水勞作的農民是將他們的心血潑灑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不是化作那些世襲的吸血鬼口中的美酒與蜜餞。這才是這場戰爭的根本目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鏗鏘有力的話語迴盪在指揮室內,兩位少校都止不住地陷入沉思之中,就連知曉並始終執行這項計劃的科傑羅先生也不禁嚥了口唾沫。
在科西嘉的大地上,不,哪怕是在全歐陸的大地上,迄今為止也沒有任何一位統治者敢挺起胸膛說:
“我的子民們絕不會因腳下的土地而被束縛在田野之中”
在這封建時代的最後餘暉中,貴族們仍舊是歐陸各國之中舉足輕重的一股力量。
而只要這一階層仍然存在,就代表著千千萬萬被他們用地契和租約踩在腳下的農奴們仍在苟活著。
現在,指揮所裡的幾人都清楚地明白了,波拿巴總督是要將那頂無形但卻束縛了科西嘉農民們數百數千年的枷鎖給徹底粉碎了。
崔法利少校只覺得自己身中有汩汩熱流湧動,好似滿腔的熱血都在沸騰一般。
出身鄉野的他即使是進入軍隊幾十年了,也仍然忘卻不了早年在田間勞作時的感受:
“所有勞動的人就像是一具具瘦骨嶙峋的行屍走肉一般,而不勞動人的卻個個挺著大肚子吃的油光滿面。”
這樣的景象從今以後就不會在科西嘉的土地上出現了嗎?
崔法利少校不知道。
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將全部的信念寄託在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寄託在勞倫斯·波拿巴這位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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