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碌!
水車滾滾,把清涼的運河水送到王府的各處屋頂,嘩嘩地人工造著雨。
禮節性見過主人秦王后,任寧走出院子。
前院的重重雨幕下,三十多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青年公子,正三五成群眉飛色舞聊著什麼。
任寧一路走去,順便聽了幾耳朵。
甚至他還能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人頻頻提起。
任寧一點也不意外。
雲中郡那邊的所作所為還好說。特別是幾天前他自除任氏一族的訊息,在高門貴戶之間都不是什麼秘密。
嘿嘿。
有人語調古怪地嘲諷。
“這私生子居然自除族名,真是不識好歹。”
“俗說話宰相門前七品官。私生子雖然難聽,但到底有著太師府的名頭,至少沒有普通平頭小民敢欺負。”
“看他以後無宗無族光棍一條,能闖出什麼名頭去。十之九八連個小家碧玉都娶不上,到最後還是要低頭回太師府打秋風。”
呸!
人群中有個長著副好相貌的貴公子突然呸了那人一口。
“那些只知道依附祖上蔭庇的人,能有什麼出息?有的人可能耳朵長塞子了吧。不知道任寧在巖陲要塞活得風生水起,年紀輕輕就已經以軍功拼了個安全指揮使。”
“這次送靈回鄉的任務完成後,他至少也是個七品武將。不知道比那些在家裡吃白飯的人好上多少。”
哈哈!
之前那人扭頭望了過來,看清出聲的公子後,不屑地哈哈大笑。
“我說是誰會替私生子抱打不平。原來是蕭綱,忠勇伯府的不肖二公子。”
“話說再過兩年,你們忠勇伯府就快降爵了吧。以後估計再也沒機會和我們一起出席各大王府和公府的宴席。”
“這樣說來,你們蕭家確實要和太師府那個私生子一樣另尋出路。同病相憐嘛。”
周圍一群貴公子聽得滿臉古怪,卻是沒人出聲。
忠勇伯府的二公子蕭綱?
任寧腦袋轉了轉,很快想起了這個人。
回帝都的客船上,四個黑衣人摸上船想殺掉的不就是眼前這個蕭綱嗎?
至於忠勇伯府降爵,任寧更是清楚。
六百前帝國初立,太祖皇帝陛下為了防止開國將軍的後代從此不思進取。規定無論爵位高低,一律三代而折。
即,如果子孫三代累加起來都沒有為帝國作出足夠的貢獻,就會降爵。
蕭家以前是開國公。
只是蕭家子孫一代不如一代。最後一任蕭國公上了戰場,居然嚇得從馬上摔了下來,哭鬧著要回家。
當時的皇帝大發雷霆。等三代時限一到,直接把他們蕭家從國公降到伯府。如今又準備到了三代這個節骨眼,再過兩年要是蕭家還沒個有出息的子弟掙些功勳回來,估計就會連伯府都要保不住。
因此整個帝都的高門貴戶,背地裡都稱他們蕭家為“肖”家,不肖子孫的肖。
聽著自己祖上的黑歷史,蕭綱兩眼發紅臉色鐵青,咬緊了牙關卻是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服氣?”對面嗤笑。
“因為雲中郡的時疫,星紀城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宴席。光吃吃喝喝也沒什麼意思,在座不少人都是武將世家出身,要不一起比劃比劃助興。讓這不肖二公子看看他們蕭家到底落沒到何種程度。”
蕭綱還沒答話,秦王已經揹著手笑呵呵地走了出來。
“各位公子在聊些什麼?這麼熱鬧!”
眾人行禮。
親近秦王的人把情況說了說。
不過只說了眾人準備比武助興。其他的默默隱下。
秦王點頭,他左右看了看。
“告訴各位一個好訊息。星落和雲中郡已經傳來捷報,時疫正在得到極為有效的控制。御醫們回報,不出一個月這場時疫就會徹底平息。”
眾人精神一振,連忙恭賀:“天佑吾皇!天佑雲垂!”
哈哈!
“這麼吧。”秦王大笑,“既然各位有意比武助興,本王就添些彩頭。第一名獎三百斤冰,第二名二百斤,第三名一百斤。”
嗡~
眾人喜形於色。
冰塊在這個時代十分昂貴。通常在寒冬臘月時就得從最北邊的玉木郡採集好冰塊再千里迢迢運回來囤藏。
眼前的人都是豪門子弟,然而在這三伏天想有足夠的冰來降溫卻也是不可能的。那幾乎是有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三百斤冰,絕對讓不少人砰然心動。
秦王滿意地點點頭,又繼續開口。
“對了。秦王妃一向喜歡作紅娘。她也請來了不少帝都適齡貴女。一會兒各位公子務必要大展身手,或許今天你們能贏得些美人芳心。”
眾人更是眼前一亮,一個個興奮不已,推推搡搡地往校場而去。
任寧對並不想特異獨行,默默地跟了上去。
同樣落在最後面的還有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的蕭綱。
“蕭二公子,我是任寧!”他笑。
蕭綱愕然,上上下下打量著任寧,差點一頭撞在抄手遊廊的流金柱上。
“你真是任寧?怎麼會在這秦王府。”
“如假包換。”任寧開了個玩笑,“當然是秦王府發的請柬。難道還能是我翻牆溜進來的?”
“這倒也是。”蕭綱回過神。
他憤憤看了一眼前面的公子哥,遲疑道:“那剛才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吧?”
任寧平靜地點頭,“聽見了。”
“你不生氣?”蕭綱吃了一驚。
“有什麼好生氣的。”任寧攤手:“他們身分再高貴又怎樣,我不也憑自己的能力站到了這裡?再過幾年你看看他們又會是怎樣。”
蕭綱精神一振,終於確信眼前人的身份。
他突然彎腰朝任寧鞠了個躬:“多謝船上的救命之恩。蕭綱雖不成器,此生定會回報。”
任寧一愣,作出付驚訝的模樣,“什麼救命之恩?我聽不懂。”
他當時仔細檢查過,絕沒人發現自己才是。
“不用否認。”蕭綱自來熟地拍了拍任寧的肩膀。
“我後來查過,那天船上一共八百多人。雖然只看到一具屍首,其實上有四人摸上了船。半夜三更能無聲無息連殺掉四個黑衣人的,就只有你一個……”
兩人沒說了幾句,就到了王府中央的校場。
校場和平時差不多,只在對面亭臺軒榭間拉了長長的一道薄簾。
簾後面濛濛朧朧站了好些苗條的身影。正是秦王紀請來赴宴的貴女們。
蕭綱下意識地挺了挺腰,不滿地嘀咕:“這麼遠的距離,還拉了道簾。鬼才看得清姑娘們長什麼模樣。”
他回頭問任寧:“任哥,你有心儀的姑娘了嗎?”
咳。
任寧咳了一聲,“你年紀比我大。”
“沒事。”蕭綱無所謂地擺手,“能者為師嘛。哦不,能者為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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