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的大半個月,鐵天工幾乎每天都會跑到斥候營向任寧請教各種問題。
一開始他只是討教機械繪圖,後來發現任寧對金屬效能也頗有研究,甚至還懂得如何用正火、回火、退火、淬火等等工藝提高鋼鐵品質,說得頭頭是道。
鐵天工精神大振,這些才是他的本職工作。
經過幾番深入的交流,鐵天工終於確信眼前這斥候小夥並不是只懂誇誇其談,而是有著真材實料。
於是下來的日子,他往斥候營跑得更加勤快。
任寧懶得無聊,對他有問必答。
甚至某次鐵天工抱怨火爐溫度不夠鐵不好打。打不出好鋼就沒好武器,於是任寧隨手畫了個風箱的示意圖給他。
鐵天工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出風箱的厲害之處。回去後他立即造了個出來試用,果然大大提高了鍊鋼的效率。
任寧也就隨手一畫,並沒放在心上。
令他沒想到的是,鐵天工居然把這張風箱示意圖獻進了守塞大將府。
幾天後任寧作為發明人,赫然收到了要塞的獎勵。
當然,要塞只是獎勵了他一些銀子和馬糧,而不是最為難得的軍功。
任寧撇了撇嘴。
如果獎勵的是軍功,他倒是不介意多拿些後世的東西出來。眼下獎得要麼是些用不出去的銀子要麼是並不缺的馬糧,他才懶得理會。
然而經過這麼一鬧,鐵天工深深意識到了任寧的才華,甚至建議他退出打打殺殺的斥候營,進而轉到打造營去作專職後勤。
他這不是無的放矢。
偌大個要塞整整十五萬將士,能打能殺的比比皆是。但精通金屬材料還懂得發明新東西的人才就沒幾個。
這樣的人才要是消耗在戰場上,絕對是一個國家民族的損失。
如果是其他小兵,或許已經欣然答應。
雖然打造營和斥候營一樣幾乎沒有升官受爵的可能性,但它勝在安全安定,至少用不著擔心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然而任寧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前身出來叢軍,求的從來不是安定而是出人頭地。
現在的任寧也是如此。
雖然沒有聽從鐵天工的勸告換到打造營,但從草原回到要塞一個多月後,他終於恢復了自由身,能隨意進出斥候營。
這天傍晚,任寧正在訓馬。
顧大頭嘿嘿地跑過來找他,“老任,忙完了嗎?完了幫我寫封家書唄。”
巖陲要塞地處邊疆,車馬慢通訊晚。小兵們來往的家書通常都是收一月寄再一月。
上個月任惜的書信剛送到任寧手裡,這個月才會有專職郵差把要塞裡的家書收集好,然後送往雲垂各地。
當然,這些只是普通家書。對於要塞的公文甚至戰報自有八百里加急,那就另說了。
“沒問題。等我先把馬栓好。”
說完,任寧把追風牽回馬廄,再給它放了滿滿一槽的馬糧。
“我槽。”顧大頭羨慕地看著,口水都差點流了下來。
他塊頭大,坐騎的塊頭更大,因此吃得馬糧也更多。
要塞近來食物短缺,下一批糧草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送到。配額給小兵的口糧和馬糧也開始緊張起來。
這下可苦了顧大頭的坐騎,幾乎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在消瘦。
儘管他也心疼自己的馬沒吃飽,但顧大頭可沒勇氣像任寧這樣肆無忌憚向馬槽裡倒馬糧。
否則吃飽了這頓,下頓坐騎可能就沒東西嚼食。
話說回來,現在整個要塞裡比任寧馬糧多的小兵也沒幾個。
追風正在長身體,而他喂得起。
好不容易喂完馬,任寧正準備進屋,卻被迫不及待的顧大頭拖著往外走。
“走走,我那兒一夥人在等你替他們寫家書呢。”
“急什麼急,”任寧哭笑不得,“我得先拿紙筆呀。”
斥候們因為要傳遞訊息,多多少少都會讀寫一些字。正因為如此任寧剛入伍就成了斥候訓練營的一員。
至於其他兵種,會認字的小兵基本就沒幾個,寫能出自己姓氏的都是鳳毛麟角。
每到回信的月份,他們這些會寫字的小兵都成香餑餑。甚至還有些黑心的代寫家書,收費不菲。
拿著紙筆墨硯,兩人到了騎八營,很快任寧就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圍住。
騎兵們小心翼翼地打聽他寫家書的價格。
“都是生死兄弟,寫封家書而已,要個屁的錢。”任寧嘩嘩地抖著不多的紙張,“我帶的紙不多,各位兄弟找好紙以及想好要說的話,我就幫你們寫。”
“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譁!
騎兵們眼都紅了,看著任寧就像看到觀世音菩薩。反應過來後他們紛紛回去找紙,然後趕緊按著先來後到排隊。
訊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了出去。不一會兒周圍營地裡那些沒出徵的騎兵們都得到了訊息,飛快往八營跑來。
“這個好心人是誰啊?”有人連連感概。
顧大頭得意洋洋地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腦袋,“老子的兄弟,任寧。”
“任寧?好像在哪聽過這名字。”
咳!
旁邊有人提醒,“前些時候比武臺上出了個超級神射手,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一箭射穿了靶子。”
譁~
眾人一片譁然。
說任寧的名字可能其他人一時還想不起來,但提起比武臺上的雄姿,那他們就耳熟能詳了。
後來人連忙踮起腳尖朝人群裡張望,“就是他嗎?”
“對,就是他。”
“好小子,這是文武雙全啊。”
“還得有副好心肝。”
……
外面的紛紛擾擾,任寧沒聽見。
他正忙著為個臉上少了一大塊肉的騎兵沙鷗寫家書。
寫別人的家書,自然先讀寄來的信件。
攤開沙鷗的家書一看,任寧頓時啞然。
要不是他之前看到過庶妹任惜寄來的信件,否則還以為眼前沙鷗的家書是個惡作劇。
草紙上沒有任何文字,只畫了二隻腳印,一隻碗,碗裡面有幾個黑點。
“這是什麼意思?”任寧擦汗。
沙鷗呵呵一笑。
儘管已經努力擠出和善的笑容,然而臉上的大傷疤還是讓他看起來異常的猙獰。
“腳印是生了孩子,男左女右。所以家裡多添了個男孩。碗是指吃飯,裡面有米,應該是今年糧食豐收,叫我不要擔心。”
任寧將信將疑。
他點了點頭,“那你要我寫什麼?你家裡應該沒人認得字吧。畫幅圖寄回去不就行了?”
“別呀。”沙鷗連忙搖頭。
他討好道:“任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出來從軍已經很久了,只是一直沒請到探親假。現在有很多話想對家裡說。畫圖說不了太多事。”
“至於讀信。家鄉附近有私塾夫子,我會把所有的晌銀都寄回去,然後讓家人花錢去找夫子念一念就好。”
任寧瞭然,“那你說吧,我寫。”
沙鷗大喜過望謝了又謝,好半晌過去才在後面的同僚催促中絮絮叨叨說起想說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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