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
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份。
如果海浪衝掉了一塊岩石,
世界就會減少。
如同一個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領地失掉一塊。
每個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傷,
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
所以,不要去打聽喪鐘為誰而鳴,
它就為你而鳴!
——約翰·多恩《喪鐘為誰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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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李澳茲和杜澤辛進入電梯,影片到了這裡,便結束了。
陸潤呆呆地坐在顯示器旁,冰冷的地板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清醒。
這真的是遊戲嗎?
從諾米到秋冉,再到李澳茲,甚至是簡、安娜和地鐵兄弟會成員,他們每一個人都栩栩如生,如同真實的人物一般有血有肉。
當他看到秋冉兩次情感崩潰的,最後又被‘兇殘殺人魔王’的李澳茲無條件地送上地鐵的時候,陸潤感覺自己不再是單獨觀看一段遊戲劇情。
每一個人都真實地活著,為了自己的信念,麻木不仁又拼盡全力地向前爬著,一邊吐血一邊跑著馬拉松,這種沉重的真實感讓他一度感到生理性的不適。
“我靠,秋冉好可愛,我宣佈她是我老婆了!”
比起來他的情緒波動,羅樂這個直率性格的老哥立刻激動地說道:
“你看到了嗎,那姑娘真有意思啊,看起來軟軟的,是個憨厚的傻大姐,結果比誰都敏感細膩,還用說嗎?這就是當媳婦的最佳人選呀!以後找婚配物件就得選這種。”
“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喜歡紅髮單馬尾了。不用到處宣傳了。”
薛年嫌棄地推搡了一把對方:
“你這傢伙,沒看到秋冉看李澳茲的眼神嗎。首先,我不是拉郎配,秋冉雖然一句話沒說,可是滿眼都寫滿了依賴。還有她不自覺的小動作——誒唷,其次我不是拉郎配,但一個女孩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和信任,怎麼會一直掖著對方的衣角,還時不時往對方身上靠?最後,草,我不裝了,我就是拉郎配,秋冉x李澳茲,這不在一起天理不容。”
羅樂鄙夷地看了一眼同事:
“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磕傳統CP(couple,情侶配對),別傻了,資本主義世界哪來的愛情?這種虛擬人物,我說白了,都是開發商給玩家爽的,搞不好還得被批判什麼‘男性凝視’、‘刻板印象’,不如來點實在的東西。”
“你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黃色廢料,快點閉嘴吧,我們這可是在直播。”
“這不是你先入戲太深的嘛,說白了這段劇情確實寫得挺真實的,我看的好爽。”
“等一下。”
陸潤冷靜下來,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羅哥、薛哥,李澳茲和杜澤辛聯合的話,對付那個‘教授’應該很輕鬆吧?”
“不知道。”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啊?”
陸潤茫然:
“我看李澳茲已經很勐了,那個杜澤辛也很強的樣子,還是貝塔階(β,第二個希臘字母),按照之前的說法,貝塔階的NPC,主職業也該有40級了吧?對付那個‘教授’,應該很輕鬆吧?”
“不盡然,NPC跟玩家不一樣,他們也許是低了幾級,但階層可以先上去。很奇怪吧——但其實仔細想想,現實世界裡很多人也是這樣——紙面實力被吹噓的很厲害,實際上一戳就露餡。”
薛年理所當然地說道:
“玩家就不一樣,我們晉升階層有著嚴格的條件,NPC的階層存在水分,我們不見得。”
“回到剛剛的問題。”羅樂解釋:“李澳茲和杜澤辛兩個NPC,階層肯定存在水分,而且兩個陌生人,不見得就配合默契。”
“何況。”
他敲了敲冥跡人道的顯示屏,琳琅滿目的實驗專案和一個個【已實裝】的標籤,讓他不自覺心情沉重起來:
“……那個教授,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但看看這——光是這些明顯超越霜鍍知識階層的專案,加上李澳茲的描述,恐怕不會低於貝塔階,打起來誰贏誰輸,不好說啊。”
“想什麼呢,李澳茲現在還在被通緝,活的好好的。肯定已經把教授幹碎了。”
薛年翻了個白眼:
“你是不是當電視劇看了?心裡還惦記著推測下一集劇情?”
“別說,還真是……你不也是嗎?共情和代入最深的,不就是你嘛,靠,還好意思說我。”
羅樂翻了翻影片檔案,冥跡遺留下來的影片檔案中沒有再跟李澳茲相關的。
“嘖……這裡的沒用了。”
他撇撇嘴,踢了一腳地上癱坐著的陸潤:
“走了,攝影小哥,我們到下面幾層去看看,這些都是完成任務的進度。”
“嗯。”
陸潤爬起來,他將影片檔案儲存下來,備份準備回去剪輯用。
李澳茲和杜澤辛這一戰,很容易讓人產生【突變者】比【機械師】更能打的印象,作為宣發素材的話,被李澳茲吸引,打算進入【主宰】系的玩家,大概能有個基本的判斷。
“稍微剪輯一下,加兩句帥氣的臺詞,就能點出來【主宰】系導師的身份——就這麼做,宣傳片的效果一下子就出來了。”
陸潤心裡這麼想著,但卻一直覺得刺撓。
好想看到李澳茲後面的劇情啊!
這遊戲細節處理和人物複雜的形象,也太真實了,劇情越看,後勁越大,陸潤不自覺地就沉浸其中。
羅樂和薛年前面開道,偶爾看到燒焦的屍體,也不覺得可怕。
陸潤走過被腐爛的骸骨鋪滿的房間,這裡曾經是李澳茲放縱殺戮的地方。
此前他們還覺得李澳茲手法殘忍,現在卻覺得李澳茲實在太過溫和了。
對於冥跡那種反人類的存在,不論報復的手段多麼殘忍,都是仁慈。
“喔,這不是ICU嘛!”
搜尋之際,他們找到了殺戮尹始的地方,這裡已經看不到多少完好的屍體。
“那個諾德麗護士長的屍體確實消失了。”
薛年指了指牆角邊,那裡有燒灼的焦炭殘留,應該是秋冉的奧能留下的痕跡。
“奇怪,按理說蔚藍星是沒有魔法的吧,難道屍體還有什麼用途嗎?”
羅樂滴咕著。
他們離開ICU,一路翻找,但一無所獲,為了尋找李澳茲的相關錄影,他們只能向下層進發。
“哦,電梯已經壞掉了。”
羅樂試圖駭入電梯,卻意外地發現整部電梯已經跌到了最底層。
薛年檢查了一下鋼纜,有三根斷掉了,斷口處有明顯的腐蝕痕跡,但還有一根完好無損,只是有一些奇怪的黏液殘留。
他索性拿出來電動升降器,掛在鋼纜上,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向著漆黑的深淵中下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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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丟個熒光棒什麼的嗎?”
陸潤問道,他有點害怕黑咕隆冬的電梯井。
“沒買,反正就五十米,電梯摔到了第二層的位置——怎麼,你怕高嗎?”
“有點——”
砰!
羅樂抬起一腳,直接踹在陸潤屁股上,強勁的風劃過臉龐,陸潤尖叫著,幾秒後,他墜落在電梯井深處,一根鋼纜刺穿了他的肺葉。他全身幾乎骨折碎裂,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昏死過去,生命值見底,當場進入了瀕死狀態。
嗤——
薛年和羅樂先後掛繩下來,薛年抱怨著羅樂的魯莽粗暴,隨後給了陸潤一針治癒合劑,嫻熟地給他包紮了傷口,甚至懶得正骨,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陸潤呆坐在地上,疼了一會兒,好奇地把自己破體而出的骨頭塞了回去。
“嗷啊啊啊——誒?”
鑽心的疼痛後,陸潤直接跳了起來,伴隨著血量升高,他身上的骨折、疼痛也緩解甚至幾近消失,傷口癒合後,生命值也不再繼續往下掉。
“呼。嚇死我了,差點就死了。”
“我靠!這他媽是什麼?”
“喂,攝影小哥,快過來看看這個!這個,絕對震撼!”
前面的羅樂和薛年一陣大呼小叫,陸潤拍著心口,一瘸一拐地跟上前面。
“來了,來了!”
冥跡人道的第二層充滿了燒焦的臭味,電力已經徹底斷掉,完全籠罩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陸潤小心翼翼地摸黑前進,好在他現在心理素質已經好了很多,隨手摸到斷肢、頭骨和內臟只會覺得咯手,也不會感到噁心。
他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星淵》這款遊戲的感官系統,是不是做得太細膩了點?
指頭摸過屍體的時候,甚至能夠感受到肌肉潰爛、腐敗產生的蠕動,這種細思極恐的細節,讓他忍不住產生了一個猜想:
‘世界各國這麼支援《星淵》,難道是為了培養民眾對戰鬥和暴力的適應能力嗎?’
在很久以前,虛擬遊戲還被認為是電子毒藥的時候,人們視遊戲為洪水勐獸,後來虛擬世界成熟,一個個又擠破頭想加入其中。
如果,只是說如果,《星淵》這不是單純的遊戲,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不可能的。
陸潤立刻否認了這種想法。
先不說發現一個真實的電子世界有多大的貢獻,光發現者本人都能拿獎拿到手軟——他們這些玩家幾乎不死的能力和身份,完全不符合一個正常世界的認識。
可這是不是太真實了點……
秋冉,諾米,李澳茲的形象一個個從他眼前劃過。
‘他們,會不會是活人?’
懷著這樣的想法,快要靠近羅樂薛年兩人的時候,陸潤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一頭摔在地上。
“哎喲——抱歉!我太笨了!”
陸潤連忙爬起來,跟一旁呆呆佇立在原地的羅樂和薛年道歉著。
然而,那兩人並未回覆自己。
陸潤抬起頭,順著他們的目光向前看去。
雪白的手電筒燈光打在前方,讓他看到了充斥整個視野和地下空間的巨大事物。
它猶如舊日諸神的黃昏,張牙舞爪地把絕望和醜陋發散到每一寸空氣中,虯結的血肉如同萬千蚯引和毒蛇,匯聚在一起,形成了魁偉的身形,幾乎不可用語言描述對方的身形。
那像是一個巨人,但如果是人的話,陸潤又無法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
不僅如此,他感受到的,反而是遠比屍體、怪物恐怖幾百倍的恐懼驚悚。
來自於基因最深處,對於‘死亡’和‘天敵’的記憶被瞬間喚醒,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實在抗不住這種生理性的不適和恐懼,瞬間跪倒在地,猶如拜倒在墮落人間的天神面前一般。
“這……是什麼?”
薛年失神地呢喃著。
羅樂扶著額頭,他打開了認知濾鏡,這才緩過勁來,啟用義眼外掛的【調查】系統,這才看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名稱】:BOW——拜歐金剛(已死亡)
【等級】:lv.60(生前)
【階層】:加馬級(γ,第三個希臘字母)
“這他媽就是教授的研究成果——”
羅樂失聲道:
“拜歐金剛——生化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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