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湖湘漢沔（mian），兩淮徐邳（pi），皆入版圖，奄及南方，盡為我有。
自朱元璋釋出檄文以來，天下已定，百姓休養生息。
但坐在宮中，隨著年紀越大，朱元璋開始擔心。
他一個布衣可以乘勢而起，成就至尊。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
特別是那些手有兵權的將軍，就在京師之中，可能只要幾人聯合在一起，數千人就可以掀翻他的皇位。
猜疑心一起，他看每一個人似乎都不對勁。
這個人太跋扈，必有反心。那個人太溫順，看來是在臥薪嚐膽，反意更重。
錦衣衛應運而生。
每日裡天不亮就起床，到半夜才得安息的朱元璋終於看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情報。
天下之事，今日發生，他明日便能知道，才終於安心許多。
……
武當山，下方縣城猶如綠樹碧水圍攏起來的一顆翡翠，閃閃發光，呈金盆養魚之勢。
六忌醫館。
上聯：但願世間人無恙，下聯：何愁架上藥生塵。橫批：天下平安。
早晨，張六忌早早開啟醫館大門，行醫賺錢養家。
他現在的任務很重，有一大家子要養，趙敏、小昭、阿離全都跟了過來，關鍵是丈母孃金花婆婆武功盡失也靠著他。
而且小昭已經產子，趙敏也懷了孕，他的壓力更大。
兒女吃飯，讀書，嫁娶，婚後居住的房屋，這些都需要海量的金錢，幾乎就如大山一般壓在他身上。
大婚成人之後，他才明白，原來成年人竟然有這麼多痛苦，還好有紫衫龍王幫忙帶孩子，不然他估計要被壓垮。
坐在醫館裡，張六忌向北遠眺，龍首山峰巒多姿，氣勢磅礴，谷壑幽深，峭峰怪石凌空欲飛。
師叔師公們都還安好，真不錯。
其實想一想，做一個安定盛世的普通人，一輩子安安靜靜，有三個美人相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挺好。
張六忌喝著枸杞虎骨酒，暗暗想到。
一大早蔣瓛（huán）就進了醫館：“六忌師傅，來，給我看看我這身體有沒有好點了？”
六忌：忌多言多說、忌貪得無厭，忌狂妄自大，忌顯擺炫耀，忌生氣抱怨，忌忘恩負義。
這就是朱元璋讓他改名的初衷。
張六忌聞言一笑，這兩年，每天第一個客人都是錦衣衛蔣瓛，他早已習慣。
這既是監視，也是關照。
監視他不要聯絡其他反賊勢力，關照則是別死了，不然那張真人的怒火沒誰能承受得住。
隨後開始他之職責，望聞問切。
片刻後，六忌皺眉：“你昨晚又在百花樓待了一夜？你不覺得那些女人用這種方式掙錢，很髒嗎？”
蔣瓛很是不滿：“誰說的？你這話我聽得就不樂意了，那錢是我和小麗的血汗錢，哪裡髒了？”
六忌一愣。
血汗錢？這句話似乎大有深意。
“那你描述一下你昨晚的房事情況。”
蔣瓛緩緩道：“小麗她身材曼妙，胸懷廣闊，是我在床榻之上都不捨得用力地好女孩……”
聽完這傢伙的描述，張無忌笑道：“你是我聽過把腎虛講得最文藝的，下次我和我的媳婦們也這麼說。”
蔣瓛聞言大怒：“你這是汙衊，我腎虛？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難道不知道兄弟們給我起的外號？在世嫪毐[làoai]一三足鼎立！”
張無忌：？？？
你那還在世嫪毐，那我還在世李元霸呢！
三星伴月，你行嗎？
……
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以圖謀不軌之名誅殺丞相胡惟庸，屠滅三族，連坐其黨羽，株連了一萬五千多人。
百官上朝之前甚至都吩咐家人準備好棺材。
……
峨眉金頂，往日裡熱鬧的前山大殿一片死寂，到處倒是鎧甲軍械的軍士值守。
滅絕親自出馬招待正在前殿上香的貴客，當朝皇后，馬秀英。
殿內也只有三人，香火嫋嫋。
現已經有五十多歲的馬皇后，雖是母儀天下，上香之時卻是憂心忡忡，面色憔悴，顯然已經很久沒休息好。
上完香，誠心三跪九磕，馬皇后才在兒子朱棣的扶持下起身。
“滅絕師太，今天叨擾了。”馬皇后歉意說道，就像民家婦女一般，沒有什麼皇后架子。
投桃報李，已經是八十餘歲的滅絕聞言一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以皇后之尊，千里迢迢親自來上香，是我峨眉之福，豈有叨擾之說。”
“皇后？”馬皇后嗤笑：“我這個皇后啊，還不如是個擺設，重八現在是肆意妄為，再也不聽我的話了。
聽聽現在那些讀書人怎麼說的？
皇帝老了，昏庸猜疑，殘忍跋扈，這天下動盪，百姓不安，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也只有在這裡，她才想說就說什麼，因為她知道重八的性子：隱忍。
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摸清周真人的實力前絕對不會動手。
滅絕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皇后過慮。小徒倒是和我說過這事，百官惶恐是真，但百姓不安卻是虛構。
一路行來，皇后可離開車架見過這天下百姓？”
馬皇后皺眉，突然想起一路行來的觀察，百姓似乎真的不像兒子還有讀書人說的那樣，怨聲載道，反而耕作之時一個個臉上帶著滿足幸福。
因為各地免稅，耕作的收穫都是他們自己的。
若是有百姓受了冤屈，更是可以手持《大皓》直接上京。甚至還可以扭送不法官吏。
那官吏在徵收稅糧以及攤派差役作弊曲法，百姓還可以向上級官吏舉報，更可直接扭送。
這樣的天下，真的是兒子和讀書人說的那樣，會天地反覆嗎？
而且，不是讀書人治天下嗎，為什麼百官過得不太好，反而那些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
馬皇后愁眉不展，百思不得其解。
“師太，周真人可在山上？”
馬皇后想好好問一問心中困惑。
而且在宮廷幽靜這麼些年，一直沒有出來，這次因為重八大開殺戒，一氣之下便乾脆離他遠遠地，剛好散心。
最後也是順便瞧一瞧身體，自從連續生幾個孩子，她的下身似乎也沾染什麼疾病，潰爛疼痛難忍。
宮裡的太醫說是騎馬癰，疾在下體。
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面對的病人身份特殊，所以那些御醫們診治時誠惶誠恐，不敢有絲毫冒犯造次，反而讓她病痛時好時壞。
聽說那周真人是在世醫佛，而且擅長婦科，希望能治好。
她得活著，至少活的比重八久。這些年他的猜忌心太重，甚至連太子經常都被嚇得整夜無法安眠。
她若是死去，根本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誰能拉已經快陷入瘋狂的重八一把。
洪武盛世，朱家的江山，幾個兒子女兒，億萬黎民，她有太多放不下。
……
捨身崖。
周芷若負手站在靜念身前。
“前些日子讓你多讀些書，做得如何了？”
靜念連忙點頭：“讀了，讀了，有些不懂的我還問了樂樂，他懂的真多。”
樂樂？
芷若眉頭一皺，瞥了眼旁邊正抱著一根人參啃的小黃貓，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問你，中原古今，最喜歡哪個詩人？”
靜念想了想，連忙道：“當然是李白，貴妃捧硯，力士脫鞋，龍巾拭沫，御手調羹。
還有，天下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文采風流，詩中仙人，多厲害啊。”
周芷若點點頭，心想這樂樂這會終於幹了一會正事，竟然開始教一些正經東西。
仔細回憶這些年樂樂乾的那些破事，芷若還是覺得不對勁。
“說一說你最喜愛李白那首詩，詩的意思是什麼？”
靜念自信滿滿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意思是床前站著一個名叫明月的女子，她的皮膚白得發光，就像是地上白霜一般，李白抬頭還看著明月，低頭就思念故鄉的其他美人。
師姐，都說那些讀書人文采風流，文采我是看不出，但這風流肯定是真的。
男人真可怕！”
周芷若：......
沉默片刻，周芷若龐大的精神念力開始在整個峨眉山尋找。
我劍呢？
旁邊的小黃貓察覺到鏟屎官表情不對勁，一跳三尺高，接著四肢齊動，嗖的一聲就消失不見。
成人半個手臂長的人參從空中緩緩落地。
嗖～
人參也消失不見。
靜念看得樂不可支：“嘻嘻，師姐，樂樂又偷了你的肚兜嗎？”
“嘲笑同門，不尊重師長，罰朝清靜經百遍！”
靜念臉色一苦，下定決心下次一定堅決不說話。
……
馬皇后和朱棣兩人緩緩走在通往捨身崖的山道上，侍女侍衛都被趕走。
在峨眉，若是連真人都護不住她，那就算天下人來也沒用。
重八這些年命人研究火器都魔怔了，難道那火器還真的能和真人一樣有神仙之能，上天入地？
山道上。
“愛別離絕情，求不得捨身。”看著崖前的題刻，馬皇后讀了一遍，再想起峨眉祖師郭襄的往事，漸漸神往。
其實她相比一般人有太多的幸運，多年戰亂後，夫君完好，兒女雙全，更是成為天下至尊。
挺好。
想到這，馬皇后心情頓時舒服許多。
夫妻多年，她也不是和重八第一次吵架，只是這次他對那些生死兄弟太過分，自己看不下去。
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還是得互相諒解才行。
還沒走到山頂，周芷若便領著垂頭喪氣地靜念迎接過來，微微彎腰：“方外之人，拜見馬皇后。”
幾年前，馬皇后頒發的懿旨之中的確是規定了，天下女子出嫁之時，可以穿戴皇族禮制之中可以穿戴的鳳冠霞帔。
此等禮服雖是與周芷若無關，但她覺得這件衣服很好看，所以才過來迎接。
馬皇后失笑，微微一頓：“方內之人，拜見周真人。”
片刻後，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旁邊的朱棣撓撓頭，很是迷茫。
“周真人，你們峨眉還真是靈山福地，一到這裡，我這身體啊，瞬間就舒暢許多。
要是可能的話，我都想幹脆就住在這裡。”馬皇后笑道。
周芷若端詳一會她的臉色，認真道：“皇后倒的確需要住在這裡調養一段時間。您這身體內外傷勢都有不少，若是再不處理，怕是活不過三年。”
朱棣一驚。
馬皇后點點頭，不以為意。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人，能擁有現在的一切也不枉來世上走一遭。
只怕自己的病若是治不好，會讓重八遷怒其他人，害了無辜性命。
“那這次就麻煩周真人，可惜我這邊也身無長物，就帶了一根五百年人參，希望真人不介意。”馬皇后笑道。
能活著，當然喜悅。
旁邊朱棣開啟懷裡一直緊緊抱著的盒子，三人看去，神色一僵。
人參呢？
馬皇后審視自己這個兒子，在思考是該吊著打，還是乾脆一腳把他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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