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直的公路上，一輛嶄新的臨牌皮卡穩穩地行駛著，後面不遠處跟著一輛甲殼蟲，兩臺車子的車速都不快，此時駛過了一條跨江大橋，遠處的江面上，淡青色的江水在金色的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易陽兩隻手都穩穩地握著方向盤。
一隻手放在檔杆上，一隻手握方向盤的駕駛姿勢看上去很帥，但在真正的老司機眼中其實很蠢，越是駕駛技術高超的老司機，越能體會到單手和雙手握方向盤帶來的穩定性差異。
儘管很長時間沒有摸過手動擋的車子了，但是此時也是早早地被喚醒了沉睡在身體裡的肌肉記憶，他的心情大好，前面要從岔路下高速了，減速降檔，車子沒有絲毫頓挫，心想，人車合一就是這種狀態了吧。
在轉彎前，易陽有些無奈按了按方向盤上一個臨時夾上去的按鈕，同時掛在中控臺上的對講機對話指示燈便亮了起來。
這個對講機是姜黎黎一定要他帶上的，她特意買的車載對講機，可以將對講按鈕臨時組裝在方向盤上，絲毫不會影響駕駛員開車。
當然，易陽覺得這玩意兒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但既然姜黎黎提出來了，這種事情他不會反對。
姜黎黎說，這叫儀式感。
“黎黎收到請回復！”
“滋滋……”短促的電流聲響過之後，裡面傳來了姜黎黎清澈嗓音：“黎黎收到！”
“前方岔路口右轉，重複，前方岔路口右轉！”
易陽說完，鬆開按鈕，中斷了講話，隨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幼稚啊。
“收到！”
甲殼蟲內。
姜黎黎一臉笑意地回覆完易陽，副駕駛座位上的王桑檸忍不住笑了起來：“太有意思了，姐姐，我玩一會兒吧。”
“玩吧玩吧。”
王桑檸拿起對講機，按住，“易陽易陽！”
“滋……易陽收到。”
“嘻，嗯……請報告前方路況！”
“滋滋……”片刻後傳來了宛若播音員般磁性的聲音：“報告，前方路況良好，車輛較少，如二位心情一般通暢，陽光正好，如二位心情一般明媚，請緊跟前車，即將進入本次行程的最終目的地，名為回憶。”
王桑檸愣了愣，看了看臉上有些紅暈的姜黎黎，指了指對講機，說：“他好會哦……”
“哈哈……這小子……”
兩輛車開進岔路後，沒過多久眼前便出現了一片已經收穫過的田野，一塊巨大的廣告牌矗立在那裡，上面是一個小女孩抱著一條魚，以及幾個大字：“歡迎進入清河縣！”
王桑檸開始四下張望，好奇地說：“這裡就是易陽的老家了嗎？”
姜黎黎點點頭：“嗯，不過距離縣城還有二十幾公里呢。”
今天是個大晴天，而且看上去沒有絲毫轉陰的可能，蔚藍的天空上，只有幾縷薄薄的長條形狀的雲，又高又遠。
易陽徑直將車子開到了縣城的小區裡去。
清河縣的小區並沒有漢寧市的小區那般規範，小區裡的車位都是隨停隨放，沒有固定的車位。
姜黎黎跟著易陽開進來，兩臺車子停在樓下的公共車位上。
下了車，王桑檸好奇地四處張望，而易陽則徑直走到姜黎黎跟前，說：“姜姐，很久沒有回來過了吧，咱們先去你曾經的房子裡看看吧。”
姜黎黎點點頭。
“咔嚓……”門被打開了。
還是那個熟悉的門，姜黎黎有些感慨，忍不住想起了當初在這裡生活的那段時光。
那個時候的自己激情滿滿，充滿了對理想的崇敬，現在想來有些想法真是幼稚……
不過看了一眼易陽，臉上又浮現笑意……但如果不是那時候的天真，自己大概也會錯過這小子了吧？
王桑檸問：“這裡就是姐姐以前的房子了嗎？”
易陽一手握著門把手，一面回頭笑著說：“是的，後來姐姐把房子賣給我了。”
推開門進去。
姜黎黎跟著易陽進去，微微一愣。
房間裡的陳設依舊如當初她離開時那般。
易陽回過頭看向姜黎黎，笑著說：“這裡基本上沒有動過，奶奶每個月都會來打掃一次，我想著，要是姐姐想回來看看的話，它還是一開始的樣子。”
姜黎黎沒有搭話，默默走進去，開啟自己的臥室，裡面的大床，床上的毛絨玩具依舊和自己離開時無二。
易陽站在後面，說：“你的房間也基本上沒有動過。”
姜黎黎盯著床看了一會兒，突然回頭，眼中含笑，問：“對了易陽，我走了以後，你有沒有在這裡睡過呀？”
易陽微微一怔，“呃……”
姜黎黎笑了起來，但也有些臉紅了，默默地退了出去。
易陽沉默地看了一眼姜黎黎離開的背影，目光流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三人在房子裡小坐了一會兒，便決定四處逛逛。
去了一趟學校。
當初的清河初中，如今已經換了一個校門，門口有一個大花壇，花壇的中心立著一塊大石板，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學校的名字。
門口的門衛早就換人了，此時這個老大爺義正言辭地攔住了想要進去的三人。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保安大爺瞪著易陽，說：“領導說了，不允許校外無關人員進去！”
易陽咳嗽了一聲，說：“我真的是這裡畢業的學生，當初還上了光榮榜呢……”
保安大爺哼了一聲：“畢業了就不算我們學校的人了！”
“……”易陽有些無奈，當初畢業典禮的時候，校長講話時曾激情地說，雖然你們畢業了，但這裡永遠都是你們的母校，記得常回母校看看，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學校會一直在這裡，這裡的人和事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願你們與學校一同成長各種云云……
這才畢業了多長時間，咱們已經不是這裡的人了。
姜黎黎有些不太高興了，上前一步，問保安大爺：“大爺，你知道我嗎？”
保安大爺上下打量姜黎黎一番，搖搖頭：“不認識。”
姜黎黎說：“我是這裡的老師。”
保安大爺認真打量一番姜黎黎，搖搖頭：“不可能，如果你是這裡的老是，你的工牌呢？”
“工牌？我……我曾經是這裡的老師。”
“那不行，不能讓你進去，你口說無憑，而且你們進去要幹什麼啊？”
“不幹嘛，就隨便逛逛。”
“學校這種地方是隨便逛的嗎？小姑娘，你也別難為我了，你們走吧。”
這個老頭固執死板得讓人有些無語，最終三人還是沒能進去，眼看著就要到飯點了，只好作罷。
其實，如果硬要進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給曾經認識的某個老師打個電話，應該問題不大，但想了想，易陽和姜黎黎都覺得沒有必要。
成年就是要不斷地接受，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常態，今天更深刻地領會了這一點，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三人在學校周邊逛了逛，看了看時間，易陽提出來差不多要去二叔那裡了。
此時，易陽卻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邀請姜黎黎和王桑檸去二叔家做客。
理應邀請的，但是心裡隱約是有一種抗拒的情緒的……他想到了二叔家的堂屋，又想到姜黎黎家的客廳，這種思緒是潛意識發生的，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這種潛意識，暗暗罵了自己一句，隨後才看向姜黎黎。
“嗯？”姜黎黎奇怪地看著易陽，瞬間明白他有話要說，也有些期待起來。
“我們一起去二叔家吧，讓二叔多準備了一些菜。”
“好！”
易陽一愣，姜黎黎這麼幹脆地答應倒是讓他有些沒有想到的，笑了笑：“二叔是純粹的農民，就怕你們吃不慣農家菜。”
姜黎黎哼了一聲，說：“別把我們說得那麼不接地氣好不好？我外公也是在小鎮上的，小時候我也是在小鎮裡待了很長時間的！”
王桑檸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姐姐小時候還炸過豬屎呢！”
“咳咳……這個不用說。”
“嘿……嘿嘿。”
決定以後，易陽便給二叔打了一個電話，雖然昨天已經說過了，但是此時打一聲招呼，二叔二嬸才好準備菜。
半個小時後，易陽的車子和姜黎黎的小甲殼蟲就出現在了村口。
易陽用對講機說：“馬上就要到了哦。”
“嗯嗯。”
片刻後，易陽開著那臺皮卡車在二叔家門口停下來了。
這兩年國內經濟飛速發展，尤其是花椒價格越來越高，二叔家過得算是殷實，房子又進行了一次擴建，在院壩外面加了一個鐵門，院子裡也用水泥鋪了一層。
易陽按了按喇叭。
片刻後，一個十分機靈的少年拉開鐵門的一條縫，從裡面鑽了出來，看著門口的兩臺陌生的車子，一開始有些疑惑，直到走到跟前，看到易陽，才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
“哥！”
易陽笑了笑，將車窗搖下來，一隻手搭在上面，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少年一番，說：“不錯不錯，個子又長高了。”
這個少年正是易川。
如今易川已經上初中了，畢竟家族基因還是很不錯的，小時候虎頭虎腦的易川，此時目測已經有一米六幾的樣子，五官也張開了不少，看上去稚氣，但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易川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子，在小學六年級即將畢業的時候，因為捉弄了教導主任捱了一個處分，結果回過頭就以全縣前十的成績考上了初中網路重點班，使得他所在的一小不得不連夜把他的處分給撤了。
後來易陽還了解到，易川捉弄那個教導主任的原因是……那個教導主任將一個小女生給罵哭了。
小女生……
易陽從車窗裡伸手出去，揉了揉易川的腦袋，然後說：“去把門開啟。”
易川一溜煙跑去開了門，
二叔家的庭院是挺大的，停兩臺車子還有很大的面積空著，上面曬了一些白菜。
下了車，姜黎黎有些拘謹地四下打量，而王桑檸則十分放鬆。
牆邊的籬笆裡養著幾隻土雞，王桑檸走過去，蹲下來認真觀察。
姜黎黎東看西看，抬起頭看到一棵樹葉零落的蘋果樹，最高的位置還掛著一顆沒有掉下來的黃蘋果。
易川好奇地打量著跟著堂哥一起過來的兩個姐姐……
都好漂亮啊。
易川問易陽：“堂哥，她們誰是你的女朋友呀？”
易陽瞧了瞧易川的腦袋：“又想捱揍了吧。”
易川頗為鄙視地說：“哥，你不會還沒有女朋友吧？”
“你有？”
“嗯。”
“？？”
姜黎黎和王桑檸走了過來。
易陽手搭在易川的肩膀上，對姜黎黎和王桑檸說：“這就是我跟你們講過的堂弟了。”
“堂弟？”姜黎黎友善地端詳易川。。
易川眨了眨眼睛，說：“姐姐好，我叫易川。”
姜黎黎這才反應過來，又說：“易川……你好你好。”
“小川，這兩個都要喊姐姐，這位是姜姐姐，這位是王姐姐。”易陽說。
易川十分乖巧地喊了人。
姜黎黎笑眯眯地說：“你堂弟一看就很乖巧聽話。”
易陽表情有些複雜地看了看易川，點點頭：“嗯，確實！”
“弟弟，你成績很好吧？”
“嗯，年級前十！”
“真棒！”
隨後，姜黎黎從兜裡掏了幾張百元大鈔，塞給易川，看得易陽心驚肉跳，連忙說：“這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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