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洛陽,這怎麼成了這幅模樣?”
走在泥濘的鄉間小路上,李德獎面色凝重,他顧不上一身的泥濘,快步前行,見著沿途的莊稼或者化作一片焦土,或者已是倒塌一片, 神色不住變化。
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自那日陳錯在大運河上與楊靈兒一行人碰頭,將自己委託其人帶來的蟠桃手下後,先是在舫船上閉關三日,跟著便出關而行。他們這一行人雖都有修行手段,但沒有陳錯首肯,誰也不敢多用,於是就如尋常人家一樣, 一路或者乘坐馬車,或者策馬而行,只是偶爾才會以雙足步行。
不過,與凡俗之人不同的是,他們奔跑行走的時候,要比乘坐車馬快得多。
這麼一番折騰,用了足足七日,才算是到了洛陽周邊。
一路上,他們歷經齊魯豫兗之地,但不同於幾人自關中東來時的路程,陳錯這次沒有領著他們走官道、直道,而是循著小道、山路前行,於是楊靈兒等人見得了沿途的悽慘景象,處處流民,遍地餓殍, 越發心驚。
本想著那齊魯等地, 到底是挨著戰亂, 有地處幾地交接,自己等人來時的中原地帶,理應沒有這般悽慘,沒想到這次到了此間,卻赫然發現,洛陽周遭的情況,怕是比之河洛還要惡劣!
這邊,李德獎剛剛說完,李淳風就緊隨其後。
他看著眼前種種,表情同樣有幾分凝重,沉聲道:“河洛之地,自古便是中原之中,如今也是糧草重地,更有諸多人口,眼下春耕時節已過,莊稼田地變成了這幅模樣,少不得就是一場饑荒!甚至不只是河洛,饑荒所碎成的流民一旦流轉天下,怕是要波及各地, 關中亦無法獨善其身!”
“說一千, 道一萬, 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楊靈兒也湊了上來,目光一轉,見著不遠處正有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就道:“不如找個人來問問。”
陳錯從馬上翻身下來,笑道:“今兩分天下,李唐已有其一,南滅群雄,北退突厥,百戰雄兵,兵鋒甚利,王世充雖經營洛陽城有些時日,但比起李唐之兵還是大有不如。那領兵的李世民,更是百戰名將,鮮有敗績。這等情況下,他自然不敢託大,想來是堅壁清野,將洛陽周圍的莊稼搶收了一番,拿不走的就都燒了,半點都不給唐軍留下,這是打定了主意,要依託雄城洛陽,與唐軍對峙下去,等待轉機!”
“為了一己私利,便行如此歹毒之策!”李德獎滿臉怒意,“他王世充經營洛陽這麼些年,洛陽的百姓也算是他的子民,豈能有如此歹毒之心?”
李定疾也過來道:“聽說王世充乃是胡人之後,現在看來果然是狼心狗肺……”
“與是否胡人無關,而是其人天性薄涼!”李淳風搖搖頭,“但說到底,咱們在此處再是言語,也無改局面,就算咱們幫得了這一片人,也最多是給他們些許的食糧,並不能改變根本。”說到最後,他又忍不住嘆息。
這時,陳錯神色微動,朝著那群正匆忙行走的流民看去,隨即開口道:“去把領頭的兩人給我帶來。”
“嗯?”
聽得此言,李淳風等人固然心有疑慮,但想著或許是自家師長要日行一善,也不敢多問,尤其是李淳風,更是第一時間就邁步前行,腳下之地宛如縮地成寸,幾下閃爍,人已經到了那支隊伍的跟前。
他這般突兀的出現,著實讓這支隊伍吃了一驚,加上佇列眾人本就在逃難,心絃緊繃,見狀登時就混亂起來。
只不過,等為首的兩人抬手一揮,又呵斥了兩聲,那眼看就要混亂的隊伍,居然迅速的就安定下來,而後一個接著一個,秩序井然的排列好。
“咦?”
這下子,李淳風終於是注意到不對了,而後再看這支隊伍,終於發現了端倪。
“剛才離得遠,又不曾留心,現在來看,這支隊伍,實在是太過整齊了點,從剛才的情況來開,甚至稱得上是令行禁止!有如精兵!”
他到底是家學淵源,與關中李氏的關係也算親近,也算知曉一些兵家手段,這時心懷疑慮,再看這一行人,入目的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一看就是餓了一陣子了,被自己目光一掃,好些個人下意識的搜了搜脖子,面露畏懼之色。
“無論從那個方面來看,這都是一群標準的逃難之人,並無多少特異之處。如此說來,關鍵的原因,其實就在帶頭的兩人身上。”
這般想著,他的目光一轉,落到了領頭兩人的身上,仔細打量片刻。
這兩人年紀不大,一個略高,一個偏瘦,都約莫十幾歲的樣子,但個頭不低,顯得壯碩有力,太陽穴隆起,一看就曾打熬身體,是兩個練家子,尤其是二人的眼睛,神光內蘊,當是武道有成!
這樣兩個人,居然成了流民的統領,免不了讓李淳風警惕幾分。
這時候,略高那人上前拱手道:“君子何故攔住吾等?”
偏瘦的那人也道:“看公子的衣著打扮、身手,也不是尋常人,難道是有心要擋住吾等?”
“唐突了。”李淳風這才拱手道,“實是我家長輩,見著兩位不凡,因而要請二位一敘。”
“你家長輩請我二人過去?”兩人對視一眼,又朝不遠處陳錯一行人看去,旋即那偏高之人搖搖頭道:“不去!吾等還有要事在身,要領著這些人去投奔王太尉!”
“投奔誰?”李淳風一愣。“王世充?”
“放肆!”偏瘦那人頓時橫眉冷目,“太尉的名諱,豈能隨意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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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風當即眯起眼睛,念頭電轉。
他這陣子雖都在太華秘境,但並未與外界斷了聯絡,加上一路東來,也多有耳聞,自是知道那王世充佔著洛陽不說,等隋帝楊廣的死訊傳來,更是第一時間就找了個宗室推舉為皇帝,而後得封了太尉、相國之職,軍政一把抓。
在洛陽地界,能被稱為王太尉的,也唯有鄭國公王世充一人。
可……
“你等領著這些流民去找王世充?他豈能收留這些人?”
李淳風眉頭緊鎖。
按老師之言,周遭的慘狀皆是那王世充所為,這一手製造了災禍,豈能再隨受流民投奔?話說回來了,他要這些流民做什麼?流民又為何會願意去投奔王世充?難道是老師說錯了?
一念至此,李淳風自己就搖了搖頭。
“老師神通廣大、人間至高,不可能有錯!這問題,或許就在這兩人身上!”
這般想著,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兩人身上。此刻,兩人已是一臉不耐與戒備。
稍高之人更是揚聲道:“速速退去!莫要誤了吾等之事!”
李淳風正待出言,已經有一隻手落到了他的肩上,緊接著陳錯的聲音在李淳風耳邊響起
“你說什麼,對這兩人來說,皆是無用。”
“你們這一大一小的,看起來是刻意來找麻煩的!既然如此,就莫怪我們兄弟不客氣了!”對面兩人見著陳錯來得玄乎,又聽其言,竟是半點也不含糊,當先出手!
嗤!嗤!
就聽兩聲破空聲響,二人雙掌展開,其上有熱息陣陣,一前一後的朝李淳風攻來,竟是不管陳錯,要先拿住李淳風這公子哥!
“倒是有些眼力,知道要先拿住哪個,只可惜,雖然你二人也有些際遇,卻也不是我這記名弟子的對手,為了不耽擱時間,便讓我將你們拿下吧!”陳錯輕笑一聲,長袖一甩,登時四周氣流紛亂,那攻來的二人像是落入了氣流漩渦,竟而再難站定,前後不過一息時間,就先後倒地!
“你們要做什麼!”
“莫要傷了兩位活佛侍衛!”
“惡人!”
頓時,被二人所引領的隊伍,頓時鼓譟起來,一個個義憤填膺,彷彿下一刻就要撲過來!
“定!”
陳錯口吐一字,便讓眾人難以動彈,隨即看向跌倒的兩人,問道:“你們二人身上殺孽這麼重,過去該是江洋大盜吧,怎的突然之間放著搶劫這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做,跑過來給那王世充做了個苦力?”
“放開我等!遲了,到時候你後悔莫及!”
“我兄弟二人,乃是受活佛點化!已然明瞭了天地間的至理!”
“哦?有點意思,你們都明白了什麼至理?”陳錯凝神觀望兩人,見著他們的心智之內,竟而有著一片詭異念頭,閃爍著霍霍光輝,照耀整個心靈,見原本的念頭、人格盡數壓制下去了!
“不願意放我等是吧?那好,那接下來便由你等接替了我等,繼續護送!看你們的樣子,必能完成使命!”那稍高之人冷笑一聲,旋即神色一變,肅穆非常,口唇扇動,嘴裡發出了奇異的呢喃低語,似是某種語言,偏生變化不定,竟是李淳風從未聽過的!
“什麼意思?老師,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一口一個活佛的,還牽扯到那王世充,著實詭異、古怪!”
“有什麼奇怪的?他們這是被人破開了心房,將他人之念植入了人心之中,這會正自唸經,想要激發心中念頭!”
“植人之念?”
李淳風越發疑惑。
砰!砰!
他正想著,忽的聽得幾聲炸裂,那趴在地上的兩人,竟是炸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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