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西城門內火光沖天,火油燃燒著合著那種皮肉燒焦的味道讓人作嘔,燃燒升騰起的黑煙遮天蔽日,突厥的進宮停止了,在經歷了攻破城門的大喜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大悲。
陸錚讓榆木縣幾萬百姓挖的一個大坑,埋了幾千人進去,突厥兵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像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碰到,合闊太氣得吐血,一眾下屬將他扶到營帳鳴金收兵,白天攻不下來的城池,晚上誰敢冒險?天知道那個姓陸的傢伙還有多少陷阱?
“讀書人可惡,奸詐!這姓陸的我要寢其皮,吃其肉,我不殺此人,誓不為人!”合闊太在帳中發了瘋。
他心中真是疼到了極點,眼看自己手底下的兵就那樣死掉,為攻打一個縣城折損達三成,這樣的損失實在是太巨大了。
他沒辦法和草原中的那些部落交代啊,這一仗如果就這樣慘敗了,他大可汗的位子都不一定保得住啊!
軍帳中,氣氛非常的凝重,所有千戶都低著頭,一個個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趙敬湊過來道:
“陸錚用這一招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招風險極大,非萬不得已不能用,而用了一次之後便再難湊效。榆木縣已經岌岌可危,西城門已經破了,明日便再沒有護城牆了!”
帳中所有人都看向了趙敬,一名千戶名叫拖蘭多,他雙目赤紅的竄到趙敬面前道:“姓趙的,你既然如此神機妙算為什麼還讓我們屢屢吃敗仗?是不是你和那姓陸的有什麼勾連,故意要坑我們的勇士去送死?
狗日的,你這個傢伙心機深沉,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子今天要宰了你!”
拖蘭多抽出彎刀就要將趙敬一刀殺死,合闊太連忙抽出刀來擋住,吼道:“退下!”
託蘭多不敢和合闊太對抗,他將彎刀扔在地上,“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嚎頭大哭的道:“大可汗,我託蘭多這一次出征帶的可是一千三百多部落兒郎,昨天一把火,一千多人活活的被燒死,活下來……活下來……的只有一百多人了……
我們的部落完了,徹底的完了……”
託蘭多匍匐在地,整個人完全崩潰,帳中諸將無不惻然,合闊太嘆了一口氣道:“託蘭多,你的忠心我毫不懷疑,你放心,這一次回去之後我給你記頭功,給你最肥美的草場,並且庇護你們不受其他部落的進攻和傷害……”
他扭頭看向趙敬,道:“趙先生……”
趙敬滿臉通紅,無比慚愧的道:“可汗贖罪,在大康朝能征善戰的將領中,從來就沒有陸錚之名。此人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奴才以前也從來沒有和他交過手,實在是不能做到未卜先知。
好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之後,後面的事情可以明晰了,姓陸的完蛋了,我敢立軍令狀,明日一早榆木城便可破!”
合闊太臉上沒有一絲喜色,他咬了咬牙道:“付出的代價過於沉重了,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碰榆木縣!”
合闊太身後閃出一人,卻是合闊太之子隆科多,他甩了甩頭頂上的小辮子,道:“父親,可不能掉以輕心,陸錚不過是一個小雜種罷了,真正可怕的是宋文松那廝,如果此時宋文松回援,我們不得不防!”
合闊太臉色一變,帳中的諸將臉色也都變了,趙敬淡淡一笑道:“隆科多少爺,您不瞭解大康人的權謀。
宋文松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他是利用陸錚,把陸錚當成了棄子。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正面和我們交手討不到便宜,他手底下的幾千鐵騎是他的命根子,他怎麼可能為救一個殘破的小縣城貿然和我們拼命?”
隆科多扯著脖子道:“趙先生的所謂智慧恕我不敢恭維,我只知道宋文松和姓陸的是結義兄弟,何為結義兄弟?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這便是結義兄弟。
宋文松此人,號稱是西北第一悍將,倘若丟了義氣,他如何能在軍中立足?”
趙敬微微蹙眉,他不好和隆科多爭得過於激烈,畢竟這一次大家吃了敗仗,每個人心中都不好受,不過趙敬對隆科多所說的話卻是嗤之以鼻。
這年頭,義氣算個什麼東西?宋文松這等庶子出身的人,腦子裡想的只是為自己謀一條生路,哪裡會去顧忌什麼義氣?
趙敬也有同樣的經歷,走過了同樣的心路歷程,所以他自忖自己對宋文松的心思把握沒有絲毫的差錯。
……
夜,榆木縣的夜很難熬,陸錚的計策湊效了,滿城歡喜,大家都備受鼓舞。
可是真正知兵的人都知道,陸錚用了這一策之後,便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策略了,因為西門已經破了,今天陸錚不過利用對方剛剛攻破城門,大喜過望的那種心理,將對手引入了圈套中。
而對手一旦入了圈套,大火燒起來之後,他們又陷入恐慌,再加上天色已經晚了,敵軍才鳴金守門。
經過一夜的冷靜,他們很快就能看出陸錚是在用險,他們清晨再攻西門,陸錚無險可守,敵軍必然長驅直入,雙方實力懸殊,榆木城破只是時間問題。
榆木城破,所有人都逃不出生天,大家都是個死!
“公子,如果趁夜突圍,應該有三成機會!”童子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公子在榆木已經盡力了!”
陸錚冷冷的一笑,道:“你說有三成機會,其實不過一成機會而已,既然是九死一生,我背這麼大一罵名又何苦?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生一世不過如此!”
陸錚腦子裡浮現出無數的情形,前世今生都宛若是一場夢一般,難不成現在的這一場夢到這裡就要醒了麼?
這一場夢之後,會不會還有另外的一場夢?陸錚如是想著,心中竟然生出一絲期待來。
童子卻體會不了陸錚的心境,他以為陸錚還在寄希望於宋文松,當即道:“公子,您別太實誠,宋文松梟雄也,他和公子拜把子稱兄道弟,那完全不能當真,此人固然悍勇,可是心機狠辣也非同尋常,公子……”
陸錚輕輕抬手,道:“童子,事已至此,所有的話都多餘,如果真要走,你修為高絕,一人一馬可能還有逃生的機會,帶上我,機率就會大幅降低。
童子,我準你一人一馬回京城,即刻啟程!”
童子“啊……”一聲驚呼,而後“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公子,您都不畏死,童子豈敢貪生怕死?我願意和公子共生死!”
陸錚哈哈一笑,道:“那好,你連夜傳我將領,讓各千人隊準備,明日寅時,我們出城拒敵,騎兵在前,步兵在後,死,我們也要死在沙場之上!”
童子站起身來,認真的道:“是!”
童子傳令,氣氛漸漸的有些悲涼,這樣的情形就算是伍長也知道城難守了,陸錚讓大家攻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的兵勇在城中集結,八千步卒僅僅剩下四千不到,一千多城防軍只剩下五百人了。一個騎兵千人隊倒還有八百餘騎,所有人加起來也就五千餘人。
這五千人都是疲憊之師,這麼多天高強度的守城幾乎將大家的精力已經全部榨乾了。但是此時此刻,大家的精神卻都還很昂揚。
“怕什麼怕?狗日的突厥蠻子,縣尊大人一把火,便燒死他們幾千人,爽啊,這一仗我們就算全死光了,也早就夠本了!”
“不錯,既然橫豎都是死,我一個人殺了五個突厥蠻子,早就夠本了,索性殺出去殺個痛快……”
很多士兵們都殺紅了眼,一個個情緒無比的激動,生在邊境,他們和突厥人打了不知道多少仗,突厥和大康朝完全是不可融合的兩個民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麼多年的死敵已經將仇恨埋進了骨髓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外面的突厥兵攻破了城池,榆木縣男女老少,甚至是雞犬都不會存留,所以,大家都抱了必死之心。
陸錚登上了殘破了城樓,有士兵便喊道:“陸大人來了,陸大人來了!”
人聲鼎沸的現場漸漸的安靜下來,大家齊齊抬頭看向了陸錚,掐指算來陸錚在榆木只是待了區區幾個月而已,可是,大家一起共過患難,尤其是這一次,陸錚作為主將指揮有方,讓榆木的城防一次又一次的頂住了兇悍突厥人的進攻。
在大家的心中,已經把陸錚當成了自己人,當成了主心骨了!
陸錚神色平靜,面帶微笑,道:“各位兄弟,明日清晨,我們趁著天色未亮便殺出去。嘿嘿,合闊太已經被我們殺破了膽了,今日白天吐血墜馬,命不久矣!
我們再給他加一把火,哈哈,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好不好!”
“好!好!”
下面計程車兵齊齊叫好,幾名千總眼神之中也異彩連連,他們不得不佩服陸錚,在任何情況下,陸錚總能坦然樂觀面對,三言兩語之間,便能把全軍計程車氣都調動起來……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