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景帝駕崩
未央宮,猗蘭殿。
景帝臥在軟榻上,面容蠟黃,氣息微弱,已是病入膏肓之象,一雙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無光,人也瘦了一大圈。
“嗚嗚!”望著景帝,王皇后回想起與景帝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不由得飲泣起來。
劉徹在側,忙寬慰王皇后:“阿母,你莫要哭泣,不會有事的!”
“嗯!”王皇后雖是點頭,卻是哭得更加傷心了。
劉徹的話,連他自己都不信,一句寬慰的話說完,眼淚已經湧了出來。
景帝緩緩睜開眼,輕輕的道:“傳周亞夫。”
“父皇,你安心歇著,有事,容你好了再說。”劉徹忙勸道。
“不!”景帝緩緩搖頭,道:“徹兒,為父的時間不多了,不多了!有些事,必須得做了!不能留給你,周亞夫就是一件。快!”
景帝的聲音很輕,卻是不容置疑,劉徹萬分不願景帝操勞,也是不得不遵旨行事。春陀急匆匆而去,沒多久,就領著周亞夫進來。
周亞夫一見景帝的面,卟嗵一聲,跪在地上,手腳並用,膝行而前,扶在榻沿上,放聲大哭起來:“皇上!皇上!”
景帝與周亞夫這對君臣,感情非同一般,儘管他們之間有分岐,儘管周亞夫不善為政,多次壞景帝的大事,這種感情卻並沒有減弱,反倒是更加深厚。
漢文帝駕崩之際,就拉著景帝的手說“國有難,找亞夫”。當時的周亞夫,名聲並不顯赫,卻是託孤重臣。後來,七國之亂起,景帝要兵沒兵,要將沒將,想起了漢文帝的話,果斷啟用不為人知的周亞夫,才有周亞夫這個名垂千古的名將。
對於周亞夫來說,景帝有知遇之恩,把他從一個不為人知的將軍,變成身系天下安危的重臣,這份感情,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如今,景帝龍體越來越差,挨不了多少時間了,周亞夫想起君臣之間的種種事情,不由得悲從中來,哭得特別傷心。
“周亞夫,你小聲點。”王皇后忙著提醒。
“哭吧!”景帝聽著周亞夫發自內心的哭聲,大是欣慰:“周亞夫,你哭得越是傷心,朕越是歡喜。來,坐到朕的身邊來。”景帝右手在榻沿上一拍,努力想坐起來,卻是無力,劉徹忙扶著景帝坐起來,在景帝背後墊了一個軟墊。
景帝伸出枯瘦的右手,握著周亞夫的手,微微一笑道:“周亞夫,我們這對君臣,不知道後人會如何評說?七國之亂起,朕要兵沒兵,要將沒將,不得已把你這個不為人知的細柳將軍拜為大將。朕東拼西湊,給了你幾萬人馬,那時候,你能不能平定七國之亂,朕心裡一點底也沒有。你不愧是將門虎子,沒有讓朕失望,只用了三個月時間,就把七國之亂平定了,很好!很好!”
“咳咳!”說到這裡,景帝不由得一陣急促的咳嗽,劉徹忙給他捶背。緩得一緩,景帝的氣順過來了,接著道:“可是,你不善為政,數次壞朕的大事,朕有了殺你之心。可是,你打仗很有一套,是員難得的良將,殺了你,太可惜了,朕又不忍心。”
“皇上!”景帝是掏心窩子的話了,周亞夫感動無已,哭得更加傷心了。
“好在,你有個好兒子,周陽為你解了不少難題,這才使你安然度過。”景帝笑著拍拍周亞夫的手,道:“周陽會打仗,用兵不在你之下,人還如此年青,他馳騁疆場之上的時間還多的是,立下的大功會更多,你有這樣的兒子,還有什麼不能滿足呢?”
一提到周陽,景帝臉上泛起了和煦的笑容。若是沒有周陽,就不會洗雪高祖之恥,高後之辱,就沒有如今這般大好的情形,擊破匈奴的希望不會如此大。
周亞夫對周陽這個愛子,打從心裡歡喜,很是認同景帝的話,不住點頭。人生在世,有如此虎子,夫復何憾?
“你這人,是直筒子性子,話不挑明,你不明白,朕就把話給你說白了吧。”景帝接著,道:“朕今兒把你召來,不是要給你加官晉爵,更不是要重用你,而是要罷黜你!”無神的雙眼中光芒閃動,緊盯著周亞夫。
“但憑皇上處……”周亞於處於沉痛中,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都說了一半,方才清醒過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的打量著景帝。
“你以為聽錯了?”景帝聲音突然拔高,只可惜力氣不夠,仍是有些低沉:“你沒聽錯!朕是要罷黜你,而且,還永不敘用!”
“呃!”周亞夫嘴裡傳出一陣磨牙的聲音,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周亞夫是漢朝名將,是周陽的生父,是景帝的親家,還是功臣之後,無論如何,在破擊匈奴之際,景帝應該重用他才是,怎麼會罷黜他,還是永不敘用的那種一擼到底,周亞夫無論如何也是想不明白。
“你一定以為,朕無情,刻薄寡恩。”景帝臉上泛起笑容,道:“朕前思後想,不得不如此。以前之所以沒有這麼做,那是因為朕還在。朕的時間不多了,不得不做了。你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良將,周陽亦如是,你父子二人皆可馳騁在大漠上,統軍破擊匈奴。可是,你已經六十有餘了,而周陽才二十多歲,你說是讓你立功的好,還是讓周陽立功的好呢?”
周亞夫半截入土的人了,他立功不如周陽立功。周陽年青,可以讓漢朝強盛的時間更長,而周亞夫僅及其身罷了,這取捨很明顯。
“還有一種辦法,那就是讓你們父子二人都上戰場,可是,如此一來,你們父子二人立下大功之後,朝廷如何賞你們?”景帝的眉頭擰在一起:“你們周家,已經三代將門了,若是再把匈奴給擊破了,如此不世之功,朕無法賞了。到那時,你們周家很有可能凌駕於朕之上,朕雖不願,也不得不拿你們周家開刀了!”
皇權是不容挑戰的,在賞無可賞的情形下,皇帝只有殺掉功臣。
周氏一門,從周勃起,就是名門望族。若是周亞夫和周陽父子二人聯手,把匈奴擊破了,那是不世奇功,光芒萬丈,會遮住皇帝的榮光,皇帝即使不願,也是不得不動手。
“呼!”周亞夫心頭狂跳,冷汗象水一般滲了出來。
景帝說的是實話,這道理周亞夫不會不懂,差點嚇得軟癱在地上,結結巴巴的道:“皇上,臣,臣,臣……”結巴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知道懼怕,那就好!”景帝很是讚賞的點頭,道:“你父子二人,只能有一人上戰場,你上了戰場,周陽就不能去。周陽去了,你就得罷黜。周亞夫,你找個籍口,上表辭官吧!”
“諾!”景帝把話說到這種份上了,周亞夫哪敢有異議:“可惜呀,我周亞夫以破擊匈奴為己任,卻不能馳騁疆場之上!”
“你不甘心,朕又何嘗甘心呢?”景帝長嘆一口氣:“如今,情勢如此之好,只需大漢大軍一到,匈奴就會灰飛煙滅,可是,朕的時間卻不多了,看不到那一天了!天乎?命乎?”
匈奴,一直是懸在漢朝頭頂上的一塊巨石,隨時可能砸下來,多少人以搬到這塊巨石而努力。景帝、周亞夫自是不用說了,還有高祖劉邦、蕭何、韓信、張房、陳平、周勃、文帝、賈誼、晁錯……多不勝數,可以說無數的熱血志士,甚至連呂后都在此列。
臨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能參與,任誰也不會甘心。
可是,天命如此,不能不認命!
“哎!”景帝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把惋惜之心拋卻,接著道:“父子本一體,朕雖不能完成,徹兒完成,也就是朕完成,朕無憾!周亞夫,你和周陽本是父子,他上戰場,就是你戰場,他立功,就是你立功,不要與周陽爭功了。”
“皇上,臣無爭競之心,只是感慨而已!”周亞夫忙辯白。
“周亞夫,你賦閒在家,也不寂寞,周陽為你添了四個孫子,你弄孫為樂,頤養天年吧!”景帝揮揮手,道:“去吧!”
“諾!”周亞夫領旨,站起身,衝景帝施禮告退,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一出了猗蘭殿,周亞夫再也忍不住了,放聲慟哭起來。
“這個周亞夫,這不是存心吵人嗎?”王皇后愛憐的看著景帝,嗔怨起來。
“讓他哭吧!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景帝揮手阻止王皇后埋怨:“周亞夫對朕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滿朝文武,就他最忠心。朕即將大去,他心裡不好受。”
景帝笑笑,道:“朕有這樣的臣子,這皇帝沒白做!”
王皇后還要再說,景帝揮手,要她退去,扭頭看著劉徹,道:“徹兒,父皇的用意,你明白嗎?”
“父皇,兒臣明白!”劉徹輕輕點頭:“父皇是要保全姐夫,保全周氏一門!”
“嗯!”景帝讚賞的點點頭,道:“徹兒,你能明白便好。對周亞夫,不要再啟用了,讓他終老吧!可是,你要好生待他,他是父皇最忠心的臣子!”
“父皇放心,兒臣記住了!”劉徹忙應承。
“周亞夫,朕不得不虧欠你了!這債,朕還不了,就在九泉之下,我們再續君臣之緣吧。”景帝感慨無已的道:“朕這是不得已!周家的功勞已經夠大了,不能再大,一旦大到超越限度之後,就會出問題。為了周陽,為了周氏一脈,只能委屈周亞夫了!”
景帝感慨完,不由得莞爾一笑:“朕委屈周亞夫不是一回兩回了,再委屈他一回,也沒什麼大不了!呵呵!”
翌日,周亞夫上表辭官,景帝立時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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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個!”周陽抱著幼子,笑呵呵的逗弄起來,一臉的慈愛笑容,眼裡是慈愛之色。
“哇!”小傢伙不僅沒有笑,反倒是大哭起來,聲音洪亮。
“不愧是我的兒子,哭聲都這麼響亮!”周陽不嫌臉皮厚,自吹自擂了一把。
“快放下!”衛子夫急忙叫道。
“放什麼放?我兒子,我得抱。”周陽哪肯放下愛子,抱得更緊了。
“他尿急了,你都不知道,就知道逗。”衛子忙道明原委。
“尿急?”周陽打仗有一套,這種照顧嬰兒之事卻不拿手,要不是衛子夫提醒,他還真是想不到,忙道:“尿尿!尿一個!”
還沒等他準備好,小傢伙一泡尿就出來了,對著周陽的臉,就象水龍頭打開了一樣噴了過來,慌得周陽一偏頭,要不然肯定是“醍醐灌頂”了。
這泡尿挺厲害的,尿溼了一大攤,周陽大笑起來:“真是好兒子!連尿都這麼有力氣!你娶婦有福氣了!”
“卟!”衛子夫輕笑一聲,俏臉飛霞,說不盡的嬌羞,白了周陽一眼:“不正經!”
“大帥!大帥!”周陽正要說笑,只見春陀急吼吼的衝了進來,額頭上全是汗水,氣喘噓噓,累得不輕。
“春公公,你這是怎麼了?到我家討債來了,跑得這麼急?”周陽有些意外。這個太監很是沉穩,很少有慌亂的時候,象眼下這般慌張,周陽還真沒見識過。
“大帥,皇上召你進宮,快去!”春陀顧不得喘氣,急忙催促起來。
“皇上?”周陽心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景帝快不行了,要不然春陀不會如此急迫。
“接著。”周陽把愛子交到衛子夫手裡,道:“南宮呢?她要不要進宮?”
“都去吧!”春陀臉色慘然,眼淚差點滾了出來。
周陽顧不得多說,忙找到南宮公主。南宮公主身子還沒有復原,周陽原本不想讓她知道,可是,她身為景帝之女,又不能不知道,這是人倫大道,沒辦法的事情。
南宮公主一見周陽和春陀的焦急情形,立時明白過來,景帝駕崩之期不遠了,不由得抽泣起來,跟著周陽進宮。
三人一陣急趕,趕到未央宮,進了宮,直奔猗蘭殿。
一到猗蘭殿,只見張闢彊、申公、主父偃、董仲舒這些文武重臣全在。他們肅立在殿中,個個一臉的悲慼之色,雙手緊握,卻是沒人說話。
一見周陽到來,他們只是衝周陽點頭示意,並沒有象往常那般抱拳行禮,周陽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跟著春陀進去。
一步跨進去,只見景帝斜靠在軟榻上,臉色發黑,氣息微弱,隨時有可能斷絕,周陽心頭一跳,景帝駕崩就在眼前了。
“父皇!”南宮公主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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