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整座皇城便如同醒了過來。
顧泯從大殿頂上回到寢宮,做了皇帝,如今又是最為重要的一日,他即便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也要恪守規矩。
只有他這位南楚的皇帝恪守規矩,才能讓人那些臣民和百姓看到,也才能在之後的南楚有一個表率,若是就連他都不守規矩,那整個南楚從開始便錯了。
坐在寢宮的床上,看著不遠處點燃的蠟燭,顧泯臉色平淡,心裡有些複雜,從上次做皇帝到如今,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對於百姓來說,三十年已經是半個甲子,可以說是很久遠了,可對於修行者來說,似乎便是去年一般。
仔細一想,三十年之中,顧泯經歷的,便幾乎是旁人一生都經歷不完的東西了。
瞥了一眼窗外,看到天色漸明,天光已顯。
然後顧泯聽到腳步聲響起。
幾個宮內女官,各自端著一方大紅鎏金木盤,來到寢宮門外。
“陛下。”
有清脆的女聲傳入寢宮內。
顧泯站起身,平靜道:“進來。”
隨著他說出這兩個字,幾個女官依次進來,在門口站成一排,這些女官都是才皇城招收的,容貌出眾,說得上美人兩人,好多都是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南楚皇帝。
只是一瞬,所有人的臉都有些紅,她們平日裡都一直是被別人稱讚的物件,一直覺得自己的容貌足夠出眾了,可是第一眼看到眼前的顧泯,就都有些自慚形穢。
原來坊間傳言,陛下容貌世間無雙,並非妄言,而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
還好領頭的女官回神的快,低聲說了幾句,有一面大銅鏡便搬到了顧泯身前,顧泯沒說話,只是張開手,示意可以了。
於是便有兩個女官開始替顧泯解開身上的帝袍,然後替顧泯換上另外一件裝飾更繁瑣,也更正式的冕服,皇帝的穿戴大概是分為三種,最為常見的便是平常上朝百官所見的帝袍,那也是皇帝穿得最多的服飾,而除去這一種之外,皇帝陛下在私底下會穿一種更簡單的常服,這一般是在沒有朝會的時候,皇帝陛下不用面見臣子的時候,才穿的。
而最為正式的那一身冕服,則是在登基或是祭天大典這樣重大的日子,才會穿起來。
南楚沿襲大寧,因此也是尚白。
即便是冕服,也是白色。
這一身冕服由兩個女官花了整整半個時辰才穿好,然後她們為顧泯戴上帝冕。
天子冕十二旒。
十分正式。
戴上這帝冕之後,外臣便再看清皇帝面容上的情緒,也無法猜測皇帝如今心思。
做完這一切之後,那女官要將一塊白玉懸掛在顧泯腰間,這是南楚帝王習俗,大概意思就是君王德行要如同白玉,對待蒼生和臣子,不偏不倚。
但被顧泯拒絕了。
女官愣了愣,她也是才入宮,並沒有和皇帝陛下打交道的經驗,只是因為陛下對她有些不滿,當即便要跪下請罪。
顧泯輕聲道:“用這塊。”
他拿著一塊玉佩,也是通體雪白,只是中間,似乎有一抹硃砂在裡面。
要是仔細來看,其實應當是鮮血。
那女官雙手接過,將其小心懸在顧泯身前,然後將玉帶為顧泯繫上。
如此這樣一來,顧泯這一套冕服便算是穿好了。
這樣的服飾很重,而且若是身材不夠高大,看著便會有些好笑,好在顧泯身材修長,並無擔憂。
“你看朕像個皇帝嗎?”
顧泯轉頭看向在場的女官們。
一時間無人作答。
過了很一會兒,才有人低聲道:“陛下是奴婢看過最好看的皇帝了。”
……
……
一抹朝霞落入皇城,照到皇城硃紅宮門上。
吱呀一聲,宮門被五大三粗的皇城禁軍開啟。
等在門外的百官,以此魚貫入內,為首的自然是崇文樓的那位昔年老太傅崔溥,以及趙白圭這位如今南楚的太保大人。
二人為眾文官之首。
至於太宰顧白,並未看到蹤跡。
按著規矩,這位太宰大人應該會在之後,要將那方皇帝玉璽交於顧泯,如此他應當早就入宮了。
至於在兩位三公之後,走在最前面的,是如今的南楚首任宰輔,許然。
許然入宮門之時,腳步放緩了一些,他仰頭看過這片朱牆黃瓦,然後視線在最遠處的大殿飛簷上停留了片刻,才看到了朝陽落到大殿上。
如今初春,一年之始,此刻清晨,一日之始。
許然往前緩行,低聲唸叨,“願為南楚奉獻畢生精力,至死不渝。”
百官緩慢入宮,在高牆上俯瞰,自然是一副壯景。
遠處的宮牆上,來了很久的劍府大師兄和那位老劍仙趙一篤看著這邊,突然感慨道:“怪不得這麼多些人都想做皇帝,這一下子,搞得我都有些熱血沸騰。”
老劍仙趙一篤冷笑道:“有一將功成萬骨枯,做皇帝,手裡的鮮血少不了,劍修也殺人,但殺不了這麼多人,而且殺的要是該殺之人,做了皇帝,劍道氣運便天然折損幾分,這小子本來是柢山劍修,實打實的天才,在梁照被耽擱之後,他身前再無人,可偏偏要一腳踩進這爛泥坑裡,辜負了晚雲真人,著實可惜。”
大師兄咂咂嘴,心想別人本來就是出身皇室,如今復國,也是民心所向,更何況身上還有大寧皇室的血脈,當個皇帝不應當?
可是一想著身邊的老祖宗,他就沒這個膽氣說了。
大師兄轉移話題問道:“老祖宗,等會兒真要當著這麼多人挑戰他?這麼多人看著,不給他留點面子,咱們這麼砸場子,怕是不太好吧?”
趙一篤譏笑道:“你以為你還當真能勝他?”
大師兄洩氣道:“那都打不過,為啥要打?”
趙一篤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這個混小子,還不明白老夫的苦心?你這次出劍,不管勝負,是否都會傾力出劍?”
“自然是這樣,這麼多人看著呢。”
大師兄平日裡雖然也是個溫吞性子,沒有爭強好勝的心,但其實不管怎麼看,這會兒說不定有多少大人物要來,這麼多人看著,他能不出死力嗎?
“這不就得了,老夫正好看看你差在哪兒,到時候照方抓藥,老夫在走之前,也要好好的給你這小子練練筋骨。”
趙一篤眯著眼,一副沒安好心的樣子,但是大師兄卻是聽出了其中門道。
“老祖宗要走?去什麼地方?”
彼岸的事情,除去顧泯這些有
數的年輕人,其餘知曉秘密的,大概要不是一座宗門的掌教,就得是金闕強者。
大師兄不知曉,也是正常。
趙一篤冷笑道:“就你這小子,只知道這麼個井口大點的天地。”
雖說有意談及彼岸,但想了想,趙一篤還是沒有提前告知大師兄。
劍府立於北境,底蘊深厚,千年萬年下來,對於彼岸的事情,不說都知曉,但一番推測,也還是知道一些,趙一篤其實早知道,那個地方不是什麼仙境,也不是什麼舒適的地方,應當還有些兇險。
不過這把年紀了,在這邊看了這麼些年,去外面看看,死不死都沒關係了。
這兩人在這上面閒聊,那邊百官已經進入皇城,在那大殿前的白玉廣場上,分作兩列站好。
今日天公作美,初春暖陽照在人們臉上,好些臣子都在低聲唸叨太傅大人挑了個好日子。
在百官中的苟望嘟囔道:“這他孃的關太傅什麼事情,日子不是我這個監正挑的?”
等到這幫百官站好之後,天幕上便有一道道光華劃過,一些個平素裡有身份的修行強者,自然要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出現方式。
直接落到皇城,雖說對顧泯有些不尊重,但是如今南楚並非是世上王朝,若是從宮門而入,卻也會墮了自家威風。
所以從天而降,最好不過。
況且人人氣息柔和,明擺著不是找事的。
不多時,在廣場兩側,前來觀禮的修行者,便來了數人,都是南陵裡的一些宗門掌教,儀態不凡。
有些人來此,一眼便看到了百官中的老太傅,原本的輕視之心,一下子就收起來了,畢竟這崇文樓,也是一等一的大宗門。
宮門口,三個少年,領著一幫負劍的劍修,緩慢入城。
三個少年,分別是柢山如今的大師兄宋寧,以及這一代修為最高的兩人,周州和葛有魚。
葛有魚一身黑衣,神色冷峻,揹負一柄黑色長劍,渾身劍氣凌厲,看起來劍道修為已經不低。
身為大師兄的宋寧,同樣負劍,只是他的那柄長劍就要普通的多,看著並無特別之處,而他一身,也是柢山一如既往的月白衣衫。
至於周州,在來之前,這個傢伙苦惱了半天,覺得是不是要穿身好衣衫,好給小師叔撐撐場面,一直拿不定主意,甚至為此他還去問過如今就在郢都城裡的孃親。
可孃親笑著三言兩語就解決了他的苦惱,孃親說,今天主角是誰啊?是你小師叔啊,你穿的好看,不就是搶你小師叔的風頭嗎?
孃親說得有道理,周州這才不情不願的就穿了一身月白劍衫,和柢山弟子們一樣。
入宮門的時候,周州低聲問道:“大師兄,小師叔今天就要做皇帝了,以後柢山的事情,不會不上心了吧?”
宋寧走在最前面,聽著這話,差點樂出聲來,他壓低聲音笑道:“小師叔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問這屁話做什麼?”
周州哦了一聲,其實他才是這些弟子裡最親近顧泯的,只是天生有些歡脫性子,還有些患得患失。
直觀原因還是怕沒了小師叔。
走了一截路,周州還在嘟囔道:“小師叔不是嫌棄我們,小師叔不是嫌棄我們。”
這讓宋寧聽了,都覺得忍俊不禁。
三個人帶著柢山百餘劍修,來到之前說好的位置,站好之後,周州才後知後覺的囑咐身後的師弟師妹們,“咱們是代表柢山,可別給小師叔丟臉,要拿出精氣神來呀!”
眾人紛紛應是,挺胸仰頭。
周州滿意了,忽然就有些傷心,他想著,要是這會兒師爺還在,就好了。
……
……
蘇宿和古道真人,加上一眾歸劍閣劍修,都是步行入宮的。
光是這一點,便已經讓來觀禮的修行者們都覺得歸劍閣和柢山的關係很不一般了。
雖說之前他們早就知曉,歸劍閣和柢山因為蘇宿和顧泯兩人,一直關係不錯,只是兩個後代弟子的關係,其實在很多時候,很難影響宗門的想法。
只是隨著兩人成長,這種聯絡自然會更緊密,可也沒有人能夠想到能夠緊密到如此,古道真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南陵劍道前三人之一,整個南陵,用劍的劍修,只怕只有藍臨真人才能壓上他一頭了,這樣一位大劍仙,如今依舊步行進入皇城,這代表著什麼,相信沒人不懂。
再細細想想,如今南楚明面上有崇文樓在內的整個天下最為頂尖的讀書人,山上宗門有歸劍閣和柢山兩座劍宗,其實如果只想著割據一地,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古道真人來到廣場一側,平靜落座,面沉似水。
但略微有些笑意。
至於蘇宿,落座之後,轉頭一看,身側便是宋寧三人。
玩心大起的蘇宿一隻手捏住宋寧耳朵,嘖嘖道:“混小子們,最近有沒有好好練劍?”
宋寧身為柢山大師兄,平日裡除去他那個便宜師父洛雪能夠捏他的耳朵,就連大師伯阿桑都不曾動過手,可以說他其實還是很有威望的,但到了蘇宿這裡,便瞬間破功了,這讓大師兄有些尷尬,壓低聲音道:“蘇師叔,留點面子。”
蘇宿嘖嘖道:“你個小子,要啥面子?”
話是這樣說,但蘇宿還是鬆開了手,他在歸劍閣裡,其實也到了可以收徒弟的時候,只是他這個人向來都是灑脫的很,還沒想過這種屁事,所以到了這會兒,他都沒收過徒弟,只是在柢山曾經教過幾個弟子,雖說沒有師徒之名,但這樣反倒是讓蘇宿很喜歡。
周州靠過來,有些討好的問道:“蘇師叔,什麼時候來柢山作客,我們好久沒見你,都想你的很。你啥時候來,我給你煮火鍋吃。”
聽到火鍋兩字,周州身旁的柢山弟子,都皺了皺眉頭。
只是蘇宿本身就是舊蜀地的人,吃這個自然不在話下,只是他笑眯眯的問道:“你這憨小子,就光是要老子去吃火鍋?”
周州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師叔要是有空,順便指導一番弟子們,也是好的。”
柢山上的長輩,只有小師叔顧泯是劍修,可這位掌教小師叔,又是個天生的勞碌命,常年不在山上,這讓他們這些弟子,有愛又恨,雖說小師叔每次回山,都會給柢山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但是小師叔不在山上,他們有好些劍道上的問題,都不知道去問誰。
上次大師兄宋寧被小師叔指導了幾天,可讓山上的劍修,都給羨慕嫉妒恨了很久。
蘇宿呸了一聲,“我才不去做這些破事。”
眼看周州有些失望,蘇宿還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不過我不去,你們倒是可以去歸劍閣找我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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