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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阿泯(1/3)

作者:平生未知寒
夜幕降臨,郢都的皇城裡燈火一片,恍如白晝。
在皇城各處,那些個曾經的舊宮人,時隔多年再看到這光景,都是熱淚盈眶,眼淚汪汪。
世上最讓人意外,也讓人感動的事情,不就是那個失而復得四個字嗎?
對他們這些喪家犬來說,又能看到自己曾經的故鄉故國,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因此不少宮人就靠著牆壁跪下,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禱告。
一身雪白帝袍的顧泯,獨自走在皇城裡,特意避過了那麼多宮人,總給人一種錯覺,那就是這座皇城,實際上,空無一人。
其實哪能呢?
顧泯轉入一條偏僻甬道,那一直被宮裡的女官和宦官念叨著是修來沒什麼用的多餘東西,因此很多年前,這裡便沒有什麼人了。
算是皇城裡最為偏僻的地方之一。
小的時候,他要是不開心了,就會一個人躲到這裡來,平常宮人們找不到他,就會著急,一著急,就要去稟告他的母親,那位南楚的皇后娘娘,一輩子都沒怎麼發過火的母后,也不會去斥責那些把他弄丟了的宮女太監,只是會讓人先去皇城裡的湖畔看看,看看自己的小兒子是不是被人扔進去了。
然後是那些古井裡。
等到都沒看到,皇后娘娘雖然還是擔憂,就肯定沒有之前那麼急迫了,但他們常常也是找不到的,到了這個時候,就要稟報那位南楚皇帝,自己心中最為偉岸的父皇了。
而在這個時候,自己的父皇不管是手裡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都會放下,然後一個人來到這邊。
不讓外人知曉。
那個脾氣也好得出奇的皇帝陛下,會一把抱起自己的小皇子,坐在臺階上,聽著那小傢伙的不開心,往往這個時候,一講便要講到黃昏,這個時候,這兩父子就能看看郢都的日落。
小傢伙的糟糕心情就沒了,父皇會把他帶出來,交給自己母后,而那位做父親的,還得返回御書房去好好看看耽誤一日的摺子。
每每如此。
後來小顧泯的心裡,自然要要沾沾自喜,覺得母后就是沒父皇聰明,每次都找不到他。
直到他長大一些,母后的身體越來越差的時候,在病榻前,那個臉上蒼白已經沒有血色的母后,艱難在病痛中擠出一個微笑,輕聲說道:“阿泯,以後再生氣了,能不能來給母后說呢?母后活不了多久了,但在這最後的光景,也想替阿泯解決這些小煩惱,阿泯喜歡父皇,喜歡和你父皇相處,只是他很忙的,很忙的……”
她艱難的說道:“阿泯聽話,以後不要去打擾父皇好不好?”
到了這會兒,小顧泯才明白,原來之前母后是知道他在哪兒的,只是知道他想要自己父皇來陪陪他,所以才故意找不到他的。
那個時候顧泯就明白了,天底下父母,肯定都是愛自己孩子的,只是愛的方式不一樣,生在帝王之家,自然更是如此。
於是小顧泯在自己母后床榻前認真點頭,而從此之後,他再也沒來過這個地方。
那是他年少時候少有的溫情時候,後來母后去世,父皇眼看著便瘦下來了,那雙原本滿是光彩的眼睛,到了後來,已經變得暗淡無光。
雖說後來知道,那是皇兄在父皇的吃食裡下了毒,但顧泯如今卻覺得,即便是沒有皇兄下毒,只怕父皇也活不了太久了。
父皇這輩子,早年的時候常說要做個十分了不起的帝王,那個時候,朝中滾滾諸公,都是這般覺得。
他們心中的陛下,雖然及不上那些歷史上雄才偉略的雄主,但勝在一個仁字。
脾氣如此好的皇帝陛下,讓朝野上下,都一團和氣,鮮有爭端,更為值得一提的是,父皇執政期間,從未妄殺過一個大臣。
不過後來遇到自己母后之後,那位帝王雖說對待政事還是一如既往兢兢業業,但是心思更多的,其實都在母后身上了。
那個時候顧泯還小,父皇私下裡就會和自己這小兒子說,其實有他母后,不做皇帝也不是什麼大事,甚至都不算事。
他最為偏愛自己的小兒子,而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小兒子生得最好看,最像他喜歡的那個女子。
其實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
只是由於他的偏愛,導致皇兄太過於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太子之位都是顧泯的,故而在父皇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便先下了毒。
父皇的身體越來越差,便越沒有想過再把皇位傳給顧泯了,畢竟顧泯年少,自己命不久矣,等到他登基,就是個主少國疑的局面,這樣對南楚不好。
是啊,那個男人,一輩子想的是自己喜歡的女子開不開心,自己的國好不好,自己的兒子有沒有受委屈,而別的,都沒了。
想到這裡,顧泯已經淚流滿面。
用雪白帝袍的衣袖擦乾眼淚,顧泯走出甬道,隨即來到御書房那邊。
守夜的老宦官在門前站立,看著這個雄姿英發的年輕皇帝,低聲道:“陛下,太保大人已經在裡面等很久了。”
顧泯看了一眼門口的老宦官,實際上他才不過堪堪五十出頭,只是和普通男子差了些東西的他,衰老比常人要更快,再加上南楚沒了之後,他沒了去處,也不會種田,其實就是想種,也沒有地給他們,因此只能在郢都城裡找些力氣活。
這樣一來,就更是衰老得快了。
顧泯低聲道:“沒說要守夜,況且這會兒,就算有人要殺我,也不見得能殺得了我,反倒是你,白白送了性命。去歇著吧。”
老宦官聽著這話,連忙搖頭,“陛下身邊哪能沒有人伺候,宮裡有宮裡的規矩,陛下不可因個人之善,沒了規矩。”
面對這些個姑且可以說是前朝舊人的老前輩們,顧泯還真沒沒什麼辦法。
他正要開口,說是要讓個年輕些的太監來守著就是了,老宦官卻是搖了搖頭,他輕聲笑道:“老奴這輩子,最開心的時日就是守著仁宗皇帝的時日,陛下是仁宗皇帝的子嗣,老奴這餘下的日子,也想守著陛下,即便是……”
說到這裡,老宦官開始抽自己的嘴巴,低聲喃喃道:“呸呸呸,不吉利的話說他做什麼。”
顧泯按住他的手,看了看老宦官紅透的臉龐,低聲道:“沒關係,有朕在,南楚亡不了。”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再多說,而是推門而入,這屋子裡還有個更老的老大人等著他。
……
……
御書房內,雖說是夜晚,但油燈不少,蠟燭也不少,還是如同白晝。
那位南楚的太保大人,也就是從學宮帶來一百多個南楚讀書人的老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已經昏睡過去。
顧泯輕手輕腳的關上門,然後才朝著書桌走去。
這位太保大人,之前已經打過交道了,其實第一次相見,顧泯還有些意外,因為這個老人便是當初他雲遊出竅的時候,碰到的那個老人,順帶著那個名為林運的讀書人,也是如此。
當時這兩人便在談論南楚朝政,顧泯還有所得,但沒想到,原來這老大人原來也是南楚人氏,而在學宮講學之時,便已經早早為南楚復國做了準備。
之前一直以為南楚並無修行者,也無像是崇文樓那樣的讀書人,可現在一看,全部都有了。
這讓顧泯,到底是有些感慨。
不過才坐下,那邊的太保大人蒼老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陛下之前去了何處?”
老人睜開眼睛,面帶笑意的看著這位可以說是南楚舊帝,也可以說是南楚新帝的年輕男人。
顧泯無奈道:“在宮裡走了走,沒想到趙老大人今晚入宮了,早知道,便留在這裡等老大人了。”
名為趙白圭的老人微笑道:“打擾陛下了,只是後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事情,老臣也得和陛下通通氣。”
因為登基大典之前,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所以像是崔溥這些人,入宮並不需要稟告,顧泯之所以不知道他如此晚還要入宮,也是如此。
如今的南楚雖然還未舉行顧泯的登基大典,但是體系差不多都已經形成,如今還未示人的南楚官場上,崇文樓和學宮的讀書人,分庭抗禮,各成派系,剩下的一些,是南楚舊臣。
當然了,三公之中,崇文樓讀書人兩位,學宮讀書人一位,而宰輔之位,卻不隸屬這兩方任何一方,甚至不屬於南楚舊臣。
南楚官場涇渭分明,如今還沒出什麼問題,至於之後會不會結黨,顧泯擔憂不大,畢竟白粥年輕,她至少還要看著崇文樓很久,有她在,顧泯不相信事情會發展到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顧泯看向趙白圭,“老大人和崇文樓將南楚上下梳理的井井有條,之前送來的摺子,朕都看了,並無問題,還有什麼要說的?”
趙白圭疑惑道:“那多達百封摺子,陛下都看了?”
那些摺子是前兩天才送到宮裡的,差不多一百多份,依著趙白圭的想法,這些摺子估摸著送進來也是吃灰的,他下意識的覺得顧泯應該是個修行者,而不是個皇帝。
可這會兒看來,他好像錯了。
顧泯看著這個滿臉期許的老頭子,簡要的說了說那些摺子上的內容。
顧泯在修行上是天才,在這些事情上也其實不差,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也是皇族出身。
對這些事情,其實還是有些天賦的。
說了些摺子上的內容,趙白圭也不多說了,之前他就是怕自己這個陛下沒有看過這些,才想著簡要的來說說,只是這會兒發現,沒必要了。
於是老人緊繃的心就放鬆下來,轉而笑著說道:“那既然如此,就和陛下拉拉家常吧。”
顧泯是修行者,面前這位更是修行者,兩人都不需要普通人那般睡覺休息,依然是精力充沛。
“老大人請說。”
顧泯笑了笑,沒什麼牴觸心理,在史書上,面對年輕帝王,那些個什麼三朝元老,總會要找些事情來刁難,在南楚,這三公中兩個,都是活了百年以上的老大人,一個天下讀書人領袖,另外一個,也不逞多讓,要是這兩個老人都是這種脾性,顧泯這個年輕皇帝當然當得會不順心,只是目前來看,兩人的確很尊重顧泯,並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從內心裡都是如此覺得。
“老臣是中和二年入仕的,乾寧三年便做了吏部尚書,那會兒老夫才四十出頭,以至於後來同僚們都說老夫有機會坐上宰輔之位。”
中和二年,乾寧三年,都是南楚較早一些的年號了,中和不去說,乾寧的年號顧泯是知道,那是先祖顧野的年號。
那位先祖,就是那個已經修行到金闕之上,卻不曾想過要將南楚疆域擴大,反倒是直接丟了帝袍,直接去了彼岸。
顧泯感慨道:“原來老大人居然是那一年的南楚朝臣。”
這件事他這會兒才知道。
趙白圭說道:“當初陛下破境金闕的事情,老臣也知道,當時也勸過陛下去開創南楚未有的萬世基業,但陛下未允,至此心灰意冷,老臣便離開郢都,去了學宮。”
對於早年的趙白圭來說,有機會將南楚版圖擴大,自然是極好的事情,本有可能的事情,卻被人拒絕,自然想不清楚,心灰意冷之下,離開也是正常。
顧泯說道:“彼岸之地,有太多秘密,或許金闕之上,那個地方的意義,更大於成為天下共主。”
“可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金闕之上才知彼岸之真相,可金闕之上,卻又不會留在世間,所以這個世間的人,怎麼都不知道彼岸之詳情。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麼多年過去,老臣早已經不怨恨當初陛下的抉擇,南楚要拿天下,其實不必非要陛下一人扛著一座國去走,如此自然走不遠,況且不是已經有例子擺在眼前了嗎?”
大祁王朝就是擺在他們面前的例子,一位大祁先帝,讓大祁王朝如此繁榮鼎盛,沒了他,也就是迅速衰敗。
一國之興亡,在一人身上,代價便是當他離去的時候,上下都不會有什麼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顧泯點頭道:“如今老大人再度出山,心志未變?”
趙白圭斬釘截鐵,“自然不變。”
老人話鋒一轉,“再看這天下,有哪一個比陛下更適合做天下共主的嗎?”
顧泯來不及說話,老人就自顧自的說道:“做皇帝,手要硬,但心不該太硬,以仁愛之心去看天下百姓,他們活得很累,其實最不該負。即便盛世,天底下的百姓,無非也就是吃得飽飯而已,可就是這樣,他們便對上位者感恩戴德了,如今可愛的百姓們,如何忍心辜負?”
顧泯點點頭,這句話他完全贊同,若不是自己之前也有如此想法,也不會如今這般為難。
“老臣聽聞,陛下之前不願復國,也是因為捨不得南楚百姓死於戰場之上,但老臣以為不然,陛下不復國,哪怕沒有這場大亂,南楚百姓仍舊之是勉強飽腹而已,在大祁,他們始終是外來人,會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活下來了又如何,整天的閒言碎語和欺辱,他們沒個人樣,而有了自己的國,他們即便過得再差一點,也會覺得心裡沒那麼苦的,再說了,陛下難道不會給他們更好的生活嗎?”
趙白圭看著顧泯的眼睛,緩慢說道:“陛下要做的,其實正是他們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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