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皇子的府邸裡,豫皇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看著屋頂,有眼淚緩緩從他的眼角流出來。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就算流淚,也不能感受到悲傷,這是很怪異的局面,但卻很真實。
這個時候,門忽然被人推開了,那個去而復返的年輕人回到了這裡,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任何血色,整個人都很虛弱。
和梁照的一戰,對於世上任何年輕修行者來說,都註定會無比艱難,即便是顧泯,也沒有理由輕鬆。
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顧泯一口飲盡。
然後他也沒有再靠近那張床,就是站在桌旁,調理氣府。
屋子裡的天地元氣流動加快,即便是豫皇子這樣境界的修行者,也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不過他卻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外面的大戰他沒有去看,更沒有想著跑,實際上沒有顧泯的庇護,不管豫皇子跑到什麼地方去,都無濟於事。
他不知道顧泯在此一戰之中,便已經破境入了飛光,這個境界,比起來當初第一次見大師姐阿桑的時候,只低了一個境界。
換句話說,阿桑在這個歲數的時候,比顧泯要差很遠,哪怕如今阿桑已經是當世很年輕的金闕境了。
柢山原本的三位弟子,顧泯和阿桑已經表現出來足夠的天才,唯獨洛雪,似乎當真就是常遺真人當初順手收的弟子,如今沒有展現出來一點天才的苗頭。
兩個人待在屋子裡,沒有誰率先開口,於是屋子裡,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豫皇子的眼睛裡有了些神采,然後他坐了起來,看著顧泯,問道:“贏了嗎?”
要是換做別的時候,這位豫皇子肯定會先說些別的話,而後才有這麼一句話,可現如今,沒必要了,簡單直接一些,也沒什麼問題。
顧泯揉了揉脖子,那裡有一道淺淺的劍痕,這是和梁照一戰中,自己最兇險的一次受傷,比小腹那裡,都要兇險,當時梁照的一劍,若是再往一旁一些,顧泯這會兒就是具屍體了。
“沒贏,算是打了個平手。”
顧泯看了豫皇子一眼,補充道:“不過你的命算是保住了。”
破境之後的兩人比劍,雖然沒有去分生死,但是也依然兇險,也可以說是出了十分力的,之後兩人又換了數百劍,各有斬獲,也都在對方的身體上留下了數道傷痕,但最後,顧泯沒能勝過梁照,梁照也沒能勝過他。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平局收場。
對於梁照,顧泯只是隱約知道他得了大祁皇帝的“遺物”但具體是什麼,他不太清楚,反正他很清楚,梁照之前破境,雖然有些勉強的成分,但絕對不是依靠的旁人,而是自身修行的體現,不過時間因為顧泯,提前了一些。
光從破境這個時間點來看,兩個人都得益於這場比劍,要不是如此兇險的境地,顧泯的潛力激發不出來,而梁照也是如此。
所以這場比劍,不管從什麼地方來看,都是兩人打平,沒有誰勝誰負一說。
由此可見,而後很多年,兩個人還有很多一較高下的機會。
不過應當不是最近了。
豫皇子思考了很久,才站起來,才很認真的行禮答謝道:“多謝顧先生。”
顧泯笑了笑,沒有就此回應。
他只是說道:“梁照要做這大祁皇帝,應當沒什麼問題了,你以後何去何從?”
梁照在鹹商城裡要做些什麼,看起來崇文樓那邊不會攔,既然那邊不會攔,姜令看樣子已經被他說動,那麼只要在那些宗派強者來到鹹商城之前,將事情做完,應該就算是大局已定了。
當然,局勢還存在變幻,豫皇子的命運,也不只有一條路。
但有一點可以預見,即便是豫皇子有機會坐上龍椅,大機率也是要被當做操控的傀儡罷了。
不可能會有別的下場。
豫皇子心智正常的時候,自然也能想到,他自嘲道:“大祁雄踞南陵這幾百年,竟然會因為父皇一人的離去而變得如此,若是父皇知曉了,只怕會覺得我們這幾個兒子,早些死了才好。”
大祁王朝創立到如今,幾百年歷史,的確是到了大祁皇帝才達到了頂峰,一度被認為,要不了多少年,就有北伐的可能,再加上大祁皇帝如此強大的一個修行者,壓得南陵境內諸多修行宗門都只能俯首。
可誰也沒想到,這大祁王朝強便是強在大祁皇帝,這要衰弱也是衰弱在他一人身上。
在他之後,不管是誰再來做這個皇帝,註定是這南陵內的修行宗門,都不可能如同之前那般畏懼大祁王朝了。
“其實梁照做皇帝,也是很好的選擇,他是劍庭的得意弟子,至少劍庭不會把他當作傀儡,劍庭和大祁,從此之後,也可以說得上共治。要是換做別的皇子,說不定就真要被那些修行宗門踩在腳下。”
豫皇子有些感慨,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他也算是想開了。
顧泯說道:“梁照要是真能坐上皇位,事情比你想的要好很多,他未來會是大祁皇帝,兼領劍庭掌教,劍庭要是沒那麼多想法,這就是千年後的柢山和大寧。”
身為修行者,尤其是身為梁照最強的對手,顧泯對此,看得很清楚。
豫皇子說道:“我要離開鹹商城。”
留在鹹商城,之後等待他的不是死亡,也不會是什麼好下場,或許他就要像淳皇子這般,在宗人府裡一直到死。
顧泯點頭道:“挺好,不過最好還是得放下過去,要不然之後一直都想著如今的事情,以後過得也不舒心,一輩子掙扎,不好過。”
對於這一點,
顧泯實在是很有發言權,如今豫皇子雖然和他的處境有些不一樣,但又沒有太多不一樣。
豫皇子嘆氣道:“沒有多少人能夠看透的。”
他抬起頭看了顧泯一眼,似乎在問,你是真的看透了嗎?
顧泯看出來了他眼神里的疑問,沒有回答。
他轉身走出房間,到門口的時候,轉頭說道:“還是多謝你的宅子。”
……
……
梁照的狀態,比顧泯好不了多少,但他不像是顧泯,可以徹底歇著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這場比劍,對於梁照來說,當然有裨益,他之前破境,估摸著鹹商城裡好些知道內情的修行者都覺得這是因為大祁皇帝的“遺物”關係,但這種想法,實際上只對了一半。
大祁皇帝留下的“遺物”有兩樣,其中一樣是最為直接的,一道極為醇厚以及霸道的氣機,就放在他的氣府裡,不僅在改造他的氣府,還能在梁照需要的時候,短暫為梁照提供強大的戰力。
也就是之前破境殺大宗正。
就是這一道氣機。
當然,這道氣機也是用一分少一分,等到之後用光之後,也就徹底不存在了。
至於第二樣,就更為影響長遠。
那是大祁皇帝此生的修行感悟,是他在修行大道上得到的最重要的東西,他本身便是無限接近金闕之上的強大的修行者。
他的感悟,其實也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好東西。
何況這還是他畢生的精華所在,梁照得到了之後,自然而然的便在修行上少走這麼多彎路,許多平日裡疑惑的地方,之後都豁然開朗。
因此他才能很快便看到飛光的曙光。
當然,如果沒有那場比劍,梁照這飛光境,或許還要一段時間,但是並不會太長。
比劍只是促進這個過程。
當然,在破境之後,梁照也可以調動氣府裡的那道氣機,讓自己短暫再提升戰力,從而斬殺顧泯,不過要是那樣,那麼之後要做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雖然之前沒能勝過顧泯,但好在也算是邁過了這關,豫皇子雖然是個遺漏,但是梁照明白,只要這個人不是蠢到了極致,肯定不會留在鹹商城了。
至於過了今日,豫皇子在什麼地方,都影響不大了。
想到這裡,梁照搖了搖頭。
然後他邁過一條長街,在巷口又見到了朱厭。
之前朱厭便不知去向,如今又回來了。
朱厭臉色有些蒼白,看到梁照,朱厭皺眉道:“沒贏?”
梁照坦白的點了點頭,“他很強,短期內即便能贏他也殺不了他。”
朱厭破天荒的沒有出言譏諷,而是若有所思的說道:“他身體裡流著陛下的血,你勝不了他,也很正常。”
要不是朱厭點破這件事,梁照居然都快忘了顧泯和寧啟帝的關係。
那位千古一帝,可還在。
要是自己之前真的生出了殺顧泯的心思,那位陛下會怎麼做?
朱厭似乎是看透了梁照的想法,挑眉道:“你要是真殺了他,那就殺了,陛下對此,不會有什麼想法的。”
梁照皺起眉頭,倒也沒有過多的在這方面多說,只是指了指前面的那片宅子,“麻煩你幫我把裡面那個人殺了。”
大祁皇帝有六個皇子,除去被關到宗人府裡的那位淳皇子和已經放棄去殺的豫皇子之外,還有一位皇子,之前在鹹商城裡,不知道沾染了某種疾病,已然暴斃了。
剩下的三位皇子,便各自和修行宗門都有些聯絡。
朱厭挑眉道:“就殺一個,就這麼簡單?”
殺一個皇子和殺十個皇子,對於朱厭來說,都一樣。
梁照想了想,然後說道:“一個就行了,或許有人正在看著我們?”
朱厭不耐煩的說道:“這座城裡,還有誰能夠攔我?”
“我。”
一道醇厚的聲音在前面響起,懸劍帶酒的太宰顧白和依然白髮蒼蒼的太傅大人,並肩站在長街一頭。
這兩位,或許代表著天下讀書人。
說話的人是太宰顧白。
他不僅是個讀書人,而且還是個劍修,更是一個金闕境的劍仙。
雖然境界有可能不如朱厭,但是顧白如果出現在這裡,便不會畏懼什麼。
朱厭眯起眼,看著那個太宰,嘖嘖道:“金闕劍仙?老子這輩子,也曾殺過幾個,你怎麼敢在老子面前說話?”
顧白不說話,只是喝了口酒。
天底下的劍修,從帝陵分開,分為南北兩脈,在南邊,他顧白雖然不是最強的那個人,但是不管怎麼看,依然是排的上號的劍仙。
既然是劍仙,他何來畏懼一個從未面對過的敵手。
太傅大人走出一步,看向梁照說道:“崇文樓不是要插足,只是我這把老骨頭,想要最後和你聊一聊。”
太傅大人補充道:“希望在聊的時候,這鹹商城沒有人會死。”
梁照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朱厭,朱厭扭了扭脖子,微笑道:“老子還真是很久沒殺過人,尤其是殺劍仙了!”
當年在寧啟帝麾下,朱厭曾有過一人單挑兩位當世出名劍仙,斬殺一人重傷一人的戰績,在寧啟帝的諸多臣僚中,朱厭算是最為嗜殺的那一個。
不過在帝陵數
百年,朱厭還真沒什麼機會。
而如今,真要殺人,朱厭只會覺得興奮。
他身形一頓,掠向遠處,顧白看了一眼太傅大人,後者微微點頭,顧白就此化作劍光離去。
太傅大人站在長街那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梁照走過來,和太傅大人並肩而立。
至少差了兩百歲,中間更是不知道差了多少代的兩人,並肩而行。
之前是梁照幾次見太傅大人,都未能如願,即便見了幾次,也都算是不歡而散。
而如今,卻是太傅大人主動要求要來見梁照,這局勢都有些變化了。
走了兩步,太傅大人開始說話,“沒想到你對皇位的渴望如此堅定,也沒有想到你有如此決絕。”
這就是開頭,簡單而直接,但又有些感嘆。
梁照對於這位太傅大人,說不上有太多惡感,但也絕對沒有什麼好感。
一時之間,梁照沒有說話。
“當初先帝登基之前,和老夫倒是有過一段談話,當時先帝也是很直接,未來大祁要變成什麼樣,他一言告之,那會兒那些設想,在旁人看來,或許也是胡言亂語,不過先帝登基之後,倒是都做到了。”
太傅大人有些緬懷。
“要是先帝還在,或許這就要準備北伐了。”
大祁皇帝的設想裡,雖然對於他這一朝能否一統世間表示疑惑,而且他也在想著身後的事情,但在太傅看來,大祁皇帝或許也堅持不了多久,就要改變想法,早晚北伐,那是肯定的事情。
當然,那個時候的大祁國力肯定還不夠強,打起來不會那麼有把握。
不過太傅大人還是看錯了。
因為一統雖然是大祁皇帝此生最大目標,但他還是有很多別的想法。
梁照說道:“說得如此之多,也還是死了。”
太傅大人微笑道:“能否告訴老夫,當初先帝最後去見你,說了些什麼?”
大祁皇帝最後的光景,從北往南,跨越不止千里,最後沒來鹹商城為身後之事一錘定音,反倒是去找了梁照。
這就足以說明一些事情。
梁照看了太傅大人一眼,平靜的說道:“我其實不知道太傅大人你如今的想法。”
之前他幾次想要太傅大人幫忙,但都被拒絕,如今這位太傅大人忽然又出現在這裡,對於梁照來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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