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讓其他人讓開,坐到床邊,端了藥,用調羹一下一下的舀著藥汁納涼,“二嬸這是真不想活了?”語氣淡淡,話真不怎麼好聽。“二嬸這一死了,倒的確是乾脆了,或許也能報復報復二叔,只是吧,二叔名聲壞了,聞人家還立著呢,願意將姑娘送進來給他當填房的多得是。十妹妹還小呢,正是需要母親照料的時候,若是遇到個心慈的繼母,倒還好,但也別指望當親女兒對待,畢竟當爹的都不正眼看,這後孃還會巴巴的心疼著?
若是遇到個狠心的,到時候這門一關,還不知道私底下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就算是找祖母伯母告狀,這小孩子還能算計過大人?這繼母若是個會裝的,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倒打一耙,十妹妹小小年紀,指不定名聲就壞了。
你死了,這還有孩子在,這嫁妝總不能抬回孃家去吧?這後面進門的,你確定人不會心動?住你的房子,打你的孩子,算計你的嫁妝,二嬸,你死得瞑目嗎?”
小草慢條斯理的說著,旁人有些目瞪口呆,而杜氏也變得激動起來。
小草跟沒瞧見似的,繼續刺激她,“我聽我娘說,七妹妹會在明年八月出嫁,那麼五妹妹的婚事必然在七妹妹前頭,你這會兒死了,她豈不是要守孝三年耽擱了成婚?就算這男方打著仁義的名頭不退婚,但是等五妹妹嫁過去了,這後院得有多少庶子女了?到底是五妹妹耽擱了人家,人家要延續香火,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萬一對方不要臉一點,退了婚,等五妹妹守孝出來,還能找著多好的婆家?
還有啊,這男人六十歲當爹的都有,你能確定,在未來二十年,二叔就真的生不出嫡子來?那麼你今日用死來報復他,意義又何在?
你本無半點錯處,錯的都是二叔,你把命填進去,你幾個女兒可憐巴巴,而二叔呢,嬌妻幼子,好不快活,你算算,這筆賬划算嗎?”
眼瞧著杜氏因為過度的激動,面色漲紅,眼中不甘怨憤,求生慾望不知道多強。
小草這會兒將藥餵過去,杜氏半點不含糊的喝下去。
小草一邊喂,一邊繼續開口,“叫我說,這女子啊,用命來報復那些傷害自己對不起自己的人,是最愚蠢的做法,二嬸你這般就要尋死,那麼那些真正走上絕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人,又當如何?是不是早死絕了?最好的報復方法呢,是自己過得好好的,叫那些人心肝肺的疼,最想要的,就偏生叫他得不到。
你這正室的位置好好的坐著,日後不能生了,二叔也就不會再找到你頭上,待身體養好了,你開開心心的過自己的小日子,沒事的時候,出去邀三五婦人,打打牌,賞賞花,喝喝茶,優哉遊哉才是。”
眾人看小草的眼神,變得格外的不同。
雖然她才回來,談不上什麼瞭解,但是吧,對她的第一印象其實是挺深的,別的不說,最起碼應該是溫和的,只要不是帶著偏見的目光去看待,不說都會喜歡,至少不會抱有什麼惡感,然而事實證明,這姑娘說話語氣或許是和風細雨的,但是,這話裡透出的意思,卻有點兇殘彪悍甚至是離經叛道啊!
但是吧,只要不是被三從四德嚴重洗腦的女子,大概就少有不喜歡她這論調的。
沒見聞人溪現在看小草,幾乎都是星星眼了嗎?
一碗藥喝完了,杜氏激動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小草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給杜氏擦了擦嘴,笑道,“二嬸,在乎你的人,總是多過傷害你的人,為著那些個別的,與自己過不去,也讓在乎你的人傷心難過,值得嗎?說句不好聽的,二叔這個人,對你而言,除了是你丈夫,孩子的父親,還有別的什麼嗎?當他沒盡到丈夫的責任,父親的責任,這兩者也沒什麼意義了,名存實亡,僅僅掛了個名頭而已。
決定孩子是男是女的源頭在男人身上,沒生出男孩兒,只能說缺少了一點緣分,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錯,又何苦自責抑鬱。
面對別人的指責,你也可以挺直了腰桿,無所畏懼,因為你沒錯。
你沒錯,所以你大可以理直氣壯,坦然面對任何人。”
杜氏止不住掉下眼淚,握住小草的手,“四丫頭,這麼多年,也就是你認為我沒錯。”她受了多少委屈,糟了多少罪,別人都不知道,就算是寬慰,也暗含埋怨,是她不爭氣,從來就沒人說過不是她的錯,從來沒有!
這一刻,小草的話,讓她心中的委屈驟然宣洩出來,難以自已。
“不是我認為,是二嬸你本就沒錯。”
聞人溪紅著眼睛要勸慰,小草擺擺手,讓她不必多管,現在哭是好事,狠狠的哭一場,哭完了,日後就沒事了。
杜氏哭了很久,漸漸的停歇,然後大概是累了,加上小草在方子加了安神的藥,這會兒起效了,杜氏便睡了過去,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會兒睡得很安穩,眉宇也不再有愁緒。
要打消杜氏的死志挺簡單,誰都能做到,將像小草前面所言,將她女兒的情況擺出來,她再如何都會挺下去,之所以想死,也不過是一時被滔天的恨意蒙了心,只想要不計代價的報復。
但是想讓她好好活下去,那就比較難了,心結解不開,就不存在“好”。好在對小草而言很簡單,歸根到底也就“你沒錯”三個字而已,別人不覺得也說不出口的三個字,在小草看來根本就是理所當然。
小草又開了藥,孩子掉了,得清一清,幫助杜氏更快的恢復,畢竟身體一直不太好,懷上這一胎其實已經算是奇蹟了,掉了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進一步對身體造成傷害。小草要做的就是減少這種傷害,然後慢慢的修復。
被杜氏扔到地上的銀針撿起來收好,回去還得消毒處理。
聞人溪是個孝順的女兒,她娘是什麼狀況,她都很清楚,所以,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她孃的改變。別看她有些憤世嫉俗,但其實是個很堅韌的姑娘,過得不好也輕易不會暗自神傷,整日垂淚,今日哭得有點多,此刻也再度忍不住淚漣漣,卻是帶著喜意,抓著小草的手不肯鬆開,一個勁兒的道謝,瞧著那勁兒,好似恨不得將小草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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