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長公主生下孩子,她跟範駙馬之間就開始出現問題,從傷心難過,到失望痛恨,到灰心麻木,到最後的徹底死心,大概經歷了三四年的樣子,三四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
曾以為,也算是將這個男人給看透了,今兒才知道,大概還欠缺一點點,不過呢,在他眼裡,她大概還是原本的樣子,隨便說說好話就能哄回去,隨便給點壓力就會妥協,更是慎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錯,以免帶來不好的影響,帶累她母后皇兄。
可是他不想想,如今還是她皇兄沒登基的時候嗎?是她皇兄登基之初皇位還沒穩固的時候嗎?她皇兄江山穩固,是人人稱頌的聖明之君,她還需要慎言慎行嗎?她這些年雖然深居簡出,但是,跟范家牽扯上的事情少嗎?更別說她兒子,在皇城裡魔星一樣的存在,沒少被人參奏,結果還不是照樣活蹦亂跳,今日被罰,明兒照樣揍人。
雖然不是她做的,可完全不能脫開干係,沒底氣這些事情會發生嗎?
那男人,到底多瞎多蠢才會以為依舊跟最初的最初一樣?
之前在范家,有一句話他其實是說對了的,說她變了,是啊,怎麼可能不變呢?只不過那男人故意刺激她才說出那樣的話,可他自己都沒相信。
別說只是嚷嚷幾句,就算她有能耐昭告天下,大擺浪子回頭的形象,福康長公主也不會動一下眉頭,如果他捨得下面子,吃得了苦,來一出苦肉計,比如說在她面前跪上幾天幾夜的,或者再用點別的方法將自己弄個半殘,丟掉半條命,她或許能多看他一眼。
只可惜啊,那男人倒是十幾二十年如一日。
福康長公主抱著孩子,帶著兩分笑意,溫柔的逗弄著孩子,外面不絕於耳的聲音,隔的就一輛馬車,但是,吳氏卻感覺隔著千山萬水,就如同兩方完全不同的世界。
吳氏之前還覺得,福康長公主配了這麼一個人,簡直就是鮮花插在牛糞上,被玷汙了,看到福康長公主完全沒受影響,也放心了,同時對外面那位還有那麼一丟丟的憐憫,這憐憫之外呢,就是活該,這種男人,有一個死一個,有兩個死一雙才好。
隨後,吳氏也不再關注,隨便那個男人怎麼樣,都跟她無關不是。
要說福康長公主對她跟範駙馬的認知果然是很清晰的,範駙馬一路跟著,不停的唱大戲,開始的時候或許還有幾分自得,這後面嘛,一路上被人看著,指指點點,福康長公主在馬車上無動於衷,就讓他覺得丟臉了,同時心裡也覺得,福康這個女人果真是變了,變得如此的心狠,半點不念情分,他都如此的放下身段了,她居然如此的對他?!
範駙馬如鯁在喉,有了退縮之意,但是,想到他父親說的話,他又沒有勇氣面對那可能的局面,而且,福康長公主的態度,也讓他非常不甘,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也好在範駙馬的這想法沒說出來,不然,一路上恨不得將他凌遲的嬤嬤,指不定直接衝上去生撕了他。要說範駙馬也是一心的想要引起福康長公主的注意力,完全沒注意到其他的,對他目光不善的,又何止是福康長公主的嬤嬤,應該說,包括一眾黑甲護衛在內。
因為各方面的原因,範駙馬可謂是忍辱負重,始終沒有離開,可是到底沒臉繼續高喊,扮演苦情角色,原本范家到的長公主府的路程,他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以往也沒覺得很遠,唯獨這一回無比的煎熬,“為什麼還不到”這個問題,已經不知道在腦中迴圈了多少次,終於到了長公主府,心裡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福康長公主下了馬車,範駙馬就想趁著這個機會上前,其結果自然是再度被攔下來,幾乎快要失去理智的男人,整個長公主府上下,何曾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揮手就要打人,好好教訓教訓這些不長眼的人。
然後,範駙馬毫無懸念的被揍了,黑甲護衛倒也有分寸,會讓他足夠的痛,卻也不會真的傷了他,終究還掛著“長公主駙馬”的名頭不是,不是給他留臉,是長公主沒有發話之前,不會真正動他。
就範駙馬,養尊處優的,他這樣的黑甲護衛一個能輕鬆打十個,現在兩個人聯手揍他,他要是能爬起來才叫奇怪了。
福康長公主就從旁邊目不斜視的進了長公主府,一個眼神都沒施捨給他,範駙馬倒在地上,悽悽慘慘的伸著手喊救命。
起先的時候還想著以身份壓人,罵黑甲護衛是哪來的狗膽敢對他動手,換來的是黑仔護衛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繼續動手,更有一次比一次下手狠的趨勢,再見到福康長公主這完全無視的態度,心裡終於有了幾分害怕,“福康,福康救我,福康,快叫他們住手,福康,福康——”
只有範駙馬的聲音越來越淒厲,可是他目之所及的依舊只有福康長公主走進大門的背影,腳下沒有絲毫的停頓,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範駙馬有些怔怔,似乎終於有了一些清醒的認知,他的妻子似乎真的不再搭理他了,如果她還有情緒,哪怕是出手打罵他,表現出她心中的怨恨,那麼都還有挽回的可能,可是徹底的無視了,他連靠近一步都不能,那自然就是什麼機會都沒了。
如果他沒了長公主會怎麼樣?範駙馬花了一些時間,腦中走馬觀花的浮現出以往的種種,除了至親,包括他的妾室,每一個人似乎都叫他“駙馬”,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長公主駙馬這一身份上!如果沒了這種身份呢,或者說長公主對外否認了他這個人呢?
似乎只見那個短短的一瞬,又似乎經過了漫長的時間,範駙馬老中不期然的冒出一個答案:所有的奉承都會消逝,所有的人脈都會斷絕,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會發揮泡影!
這個認知讓範駙馬狠狠的一哆嗦,甚至都顧不得疼痛,顧不得弄在身上的拳腳,拼命地想要將人推開,想要衝進長公主府內,“福康,福康——”
那聲音是真正的帶上了的悽絕的味道,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然後,長公主府的人心中罵娘,只想去將他剁了餵狗,沒見過這麼噁心人的東西。
心中又有些隱隱的擔心,長公主會不會因此而心軟?
可是讓範駙馬就在外面那麼鬧下去也不是個事兒,一會兒等小公爺回來了,以他那個暴脾氣,指不定就親自上手揍人了,然而誰都可以對範駙馬動手,唯獨身為他兒子的小公爺不可以,儘早將人打發走比較好。
事情報到福康長公主那裡,福康長公主還有點兒意外,隨即又明白過來,這男人大概是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總之是絕對不可能在感情上真心悔悟的。
福康長公主慢悠悠的喝茶,兒子沒那麼快回來,那男人既然有那個決心,她該有成人之美才是,輕易的打斷了都不好。
“傳話出去,別弄出了人命。”
嬤嬤聞言,心裡徹底放心了,長公主不會再有任何動搖,只不過這話還沒有傳出去,外面叫人第二次來報,“殿下,如果您不出去見他,他就一頭碰死在大門口。”
這明晃晃的威脅,福康長公主卻不由得撲哧一聲樂了,“他真這麼說啊?那成,出去直接跟他說,想死就死吧,然後讓護衛放開他。”
說真的,福康長公主做過最跋扈的事情,大概就是縱容兒子,沒錯,沒錯,她如果有心想要將犯無過教成乖寶寶,不是沒有可能,她卻從來沒有那麼做。
福康長公主琢磨著,如果這一回將自己的駙馬逼死在大門口,她會受到多少的彈劾,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覺得那場面似乎挺好玩兒的,她本身乖了一輩子,這臨到中年了,無法無天一回,彌補一下年少時的“遺憾”,越想越覺得不錯呢。“去吧,叫駙馬拿出勇氣,不要叫本宮失望才是。”
然後,侍女少見的帶了幾分外露的情緒,興沖沖的離去。
見到丫鬟出來,護衛也暫時的住手,只扣住範駙馬。
“福康是不是肯見本駙馬了,啊?”範駙馬一臉希冀的問道。
侍女臉上露出幾分嘲弄,要說她還年輕,還是未嫁之身呢,對於福康長公主跟範駙馬早年的事情並不知道,只知道這個男人偶爾來長公主府,就理所當然的要求這要求那,然後不等長公主回覆就揚長而去,每每見到,都讓她們恨不得打死他。
“殿下說了,駙馬也想死,那就去死,喏,石獅子擱這兒呢,這稜角分明,還又硬又結實,駙馬爺拿出勇氣來,使勁兒的往上碰,一下不行,就兩下兩下,不行就三下,總之多碰幾下,肯定能讓你得償所願。”侍女笑盈盈的說道,“兩位侍衛大哥放開駙馬爺吧。”
這一下,範駙馬徹底的懵了,“不,不可能的,福康怎麼會讓我去死?絕對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一邊說著,竟是想要趁著這機會,往府裡面衝。
然而真讓他得逞了,兩名黑甲護衛也可以回家奶孩子去了。
侍女居高臨下,眼神透著森森寒意,“殿下說了,讓駙馬乾脆果斷點,不要叫她失望。如果是個沒膽的孬種,就趁早滾蛋,不要髒了長公主府大門外的地兒!”
侍女也知道逾越了,可是為自家長公主不平,對這個男人不恥,早就積了一肚子的惡氣,她寧願回去受罰,也要趁著這個機會,將惡氣發洩出來。
範駙馬如何都突破不了黑甲護衛的防禦,兩個人相守也越來越重,如果起初只是皮外傷的話,現在可能已經傷到了內臟骨頭。
“他如果再不滾,直接打殘了,扔回范家去。”侍女遺憾,他沒勇氣去死,不過這原本也在預料之中,只是到底不耐煩再面對他,因為擔心自己會衝動之下會上前打死他。
侍衛發了狠,範駙馬又不是真的想死,“我走,我馬上走!”一邊用手阻擋護衛的拳頭,一邊跌撞著後退,只是身上的傷痛讓他跑路都不是那麼方便。
護衛沒有窮追不捨,範駙馬也得以遠離了幾步,只是眼神已經留戀的看著長公主府的大門,護衛又揚拳頭,範駙馬嚇得急忙轉身,連滾帶爬的離開。
哪裡還有那風流倜儻的模樣,只叫人對後面狠狠的呸兩口。
範駙馬狼狽而去,福康長公主也沒有懲罰逾越的護衛,只道下不為例,對於範駙馬最後的選擇,神情淡淡,沒有任何表示。
侍女都能預計到的事情,她能不知道嗎?
等到差不多的時間,福康長公主就叫人準備上菜,她兒子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果然,沒多久之後,範小公爺就風風火火的進來了,然後隨手將兩頁紙扔給侍女,“讓人拿去抓藥。”
“抓藥?萱丫頭寫的?給誰的?”福康長公主不由得問道。
“跟你一塊兒回來的那個要死不活的女人。我估摸著聞人姐姐在瞧那孩子的時候給把了脈。就她好心。”
福康長公主不贊同的看著兒子,“萱丫頭如果不是好心,你能變成正常人?”
“聞人姐姐那時候說給我醫治,是為了脫身好吧,才不是單純的想要給我治療。”說到這個範不過就覺得有點酸,一個不相干的路人都有的待遇,他卻沒有,生氣!
福康長公主不由得無語,“如果能好好的相處,依照萱丫頭的性子,瞧見你的樣子會不管不問?問題是就你那德性,能跟姑娘家好好的相處嗎?她不想辦法脫身,還等著你做出點兒不可挽回的事情嗎?如果真的不及時,讓你做了錯事,沒準兒就直接結仇了,你就只能頂著你以前的模樣過一輩子。”
小霸王也知道是這麼個理,他不是單純的醋一下嘛,“說到底還是魏亭裕的錯,他肯定一早就知道,居然從來沒跟小爺提過,真是豈有此理,下回一定要找他狠狠算賬。”
福康長公主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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