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應該要來一份“免責書”的,不過,在這方世界,面對權貴,那就是一個笑話,簽了也能輕易的撕了,所以從一開始,小草就沒有多此一舉。
而且,頭一回見到這東西的人,怕是會覺得,這單純的就是為了逃脫責任。
當然,就算真的出了意外,小草也相信老太妃的為人跟品性。
將定北王小心的抬上“手術檯”,再抬出去,放在搭建好的架子上。
手術正要開始的時候,韓氏匆匆進來,跟隨一起的還有聞人瀅。
不過這會兒小草倒是沒跟她們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小草允許了其他人旁觀,不介意自己的“獨門秘術”被人瞧了去,很多東西不是看了就能會的,會了也未必就會成功的,畢竟柳枝接骨的關鍵,其實不在這接骨的過程,而在於柳枝的處理跟用藥上,事實上,若是真心有人願意學,小草是不介意教人的。
能夠惠及更多的人,何樂而不為呢,她從來就沒想過敝帚自珍。
可惜,似乎一直都沒有適合的機會,而這一手技藝,在她看來應該是驚世駭俗的,但是,似乎一直都沒有引起人的注意,當然也有可能是用的少的原因,不是誰都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小草曾經遇到的,十個人中,未必有一個願意接受。
別人不願意,她也不會強求。命是他們自己的,身體是他們自己的,不願意相信別人,不能接受新奇的東西,大概更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容有損”。
小草是醫者,一向遵守醫德,卻不是聖人,從來就沒有隻要是遇到了,就要對患者的生命負責的想法,她只對她的病人負責。
她不知道的是,她所想的是一個原因,另外,就是因為驚世駭俗,被她救過的人,擔心她不被世俗所容,所以始終在為她保密,因為受她的恩惠,就想要保護她。
這好好的人,身體的骨頭,有那麼一截居然是柳枝,甚至讓人覺得,還是人嗎?
這第三點,同樣是小草所不知的。
旁觀的要求只有一個,保持絕對的安靜。
即便如此,最終能留下的,也並不多,便是長寧郡主,老太妃都未曾同意她留下,畢竟,聽小草說大致過程,就能知道會有多“血腥恐怖”,是一個手指頭破條口子就能哭半天,見到條蟲子都能嚇得驚叫的內宅小姑娘能看的嗎?到時候被嚇到了還是小事,驚擾到小草,手下的刀子不小心歪了一下……
——小草會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前世,有一次跟隨志願隊去支援災區,發生強烈餘震,造成不遠處的房屋再次塌陷,手術檯也跟著晃動,都沒讓小草下刀出現失誤。
聞人瀅過來得也正好,可以陪著長寧郡主說說話,乾等著也是乾著急。
丫鬟就更不用說了,都不用老太妃開口,她們就知道該怎麼做。
韓氏也沒有見過類似的場面,不過她堅決的留了下來,她女兒的本事,她當孃的,自然該好好的看看才是,不管你那場景有多可怕。
平躺的定北王,右腿本來就沒太大的感覺,這會兒只是失去得更徹底,但是,刀子劃開皮肉,多少還是有一點感覺的,似乎還很清晰,雖然不痛,那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
小草從容不迫的將汙血處理乾淨,將斷裂的骨頭挑揀出來,然後用小鋸子鋸掉比較長的尖銳部分,再上小矬子,她的神情非常的專注,下手也很穩,但是,作為旁觀的人,只覺得骨頭在痛,頭皮不由得一陣陣的發麻。
定北王也清晰的將那聲音納入二中,因為知道被鋸的,被矬的,是自己的骨頭,雖然看不到,但可以想想——大腿骨從肉中挑出來,被人捏在手裡,一點一點的……
定北王狠狠的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想。
那邊處理好,小草讓“助手”拿掉她的手套,換了一雙,開始最後削制柳枝,挑了最合適的一根,擷取長短合適的一截,兩端縮排大概一釐米,削掉恰到好處的一層,小草的動作非常快,手底下彷彿出現了殘影,而且,非常的光滑,就跟那被打磨過的玉石一樣,讓人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簡直是鬼斧神工。
隨後,小草再度在柳枝的兩端塗上了藥液,然後將柳枝嵌入定北王的腿骨中。
而這會兒,老太妃跟韓氏都忍不住站起來,走進了觀看“最後”的成果。
明明是用手削出來的,看上去還非常的隨意,最後卻是嚴絲合縫,而且柳枝與腿骨的顏色很相近,乍看之下,那腿骨就像是完整的一般。
別的不說,就憑這個,也是多少人一輩子都可能做不到的。
再用藥,然後,小草將腿肉復原,縫合。
那速度跟人縫衣服有得一比了。
到最後,就留下一條清晰但相當細緻的傷口。
小草再在外表層用藥,然後用白布包紮起來,至此,整個手術算是完成了。
小草露出一個笑,活動了一下身體,抬起頭,看向老太妃,“很順利,不出意外,最終的應該能恢復得與常人無異。”
不管整個過程又多令人驚世駭俗,但是這個結果,卻讓人非常振奮。
將定北王重新抬回屋裡,小草去收拾了一番——顯然是要暫住定北郡王府,韓氏給她收拾了不少日常用的東西過來,這會兒倒是方便——重新出現在老太妃面前,再次給定北王診了脈,確定他的情況,肯定手術是非常的成功。
老太妃拉著她的手不肯放,而嘴裡一個勁兒的道謝。在這數個時辰裡,她的情緒波動可不是一般的大,起起伏伏的,曾經丈夫去世,兒子兒媳沒了,她都未曾到這般地步。
“老太妃不必如此,王爺是吉人自有天相,能這麼順利,連我都出乎預料。”小草溫聲細語的安撫老太妃。
畢竟傷勢拖了那麼久的時間了,小草預計的情況一二三,全都沒發生。
事情都做完了,小草的疲態好像也上來了,不自覺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之前有事情的時候完全沒覺得。定北王現在也主要是看看術後的情況,這倒是不用她盯著了。
老太妃見她如此,也是心疼壞了,“從昨晚到現在,這又快到晚膳時間了,萱丫頭肯定是累壞了,先吃點兒東西,然後去好好的睡一覺。”
韓氏自然更加的心疼,點頭附和,“需要做什麼,你跟我們說說,這麼多人肯定能照顧好王爺的,萬一遇到什麼事兒,再叫你就是了。”
在這方世界,需要長時間手術的機會很少,不像前世有些手術需要幾個小時乃至十幾個小時那麼高強度,小草的生物鐘沒有形成習慣,不怎麼熬得住,自然也就沒有拒絕,將具體的事情交代了一番,草草的吃了些東西。
老太妃同樣是熬了這麼長時間,而且上了年紀,現在定北王情況穩定了,她也該好好的去睡一覺才是,可不能讓身體跨了。小草甚至不放心的又給診了脈,想了想,乾脆開了個方子,加了安神的藥。
做完這些,才放心的進了專門給她準備的房間——她自己的要求,就在定比王的主院——矇頭就呼呼睡起來。
這個過程中都沒太注意到其他人,就好比聞人瀅……
在她能見到小草的時間裡,目光基本上沒有從她這個四姐姐身上離開過,雖然一開始就對她抱著極大的信心,認為她可以改變更多的事情,但是沒走到那一步的時候,這心裡總是懸著的落不到實處。
現在卻不一樣,定比王被四姐姐硬生生的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用一種聞所未聞的方法治療他的斷腿,定比王日後會跟正常人一樣。
——聞人瀅還不知道定北王腰傷同樣嚴重的事情。
老太妃至今依舊好好的,沒有中風臥床不起。
定北郡王府的命運已經徹底改變,就越發的堅信她能改變更多的事情。
雖然聽她娘說,定北王差一點就沒了,若是四姐姐再慢一步,人必死無疑,讓聞人瀅還是有些吃驚,畢竟在他上輩子,可沒出現過這麼一樁事情。
——就算沒有親眼見到,她也可以肯定,一個人都已經沒氣了,大概除了她四姐姐,沒有其他人還能將人救回來。
上輩子沒有她四姐姐,定北王沒傷的這麼重,就算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也可以肯定,定北王回到皇城的時間也對不上,上輩子她回到皇城的時候已經進入四月了,也不是他的部下抬著他用雙腿跑回來的,而是正常的護送回來,定北王妃的遺體也是同行的。
她一直以為,她們這幾個變數,都在皇城裡,對其他地方的影響應該是比較小的,尤其是北疆,畢竟她們幾個都跟北疆扯不上關係,但是顯然事情並非如此。
不過定北王妃還是可惜了,如果她能撐到皇城,四姐姐一定能救她的。
或許很多事情,已經不能用上輩子所發生過的事情去衡量。
這一晚,定北王有人輪流看守著,定時定點的吃藥,而且也吃下去了更多的東西,看上去情況還不錯,並沒有發生意外狀況。
小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間倒是一如往常,不過因為睡的時間早,這一覺比其他時候倒的確是長了很多。洗漱一番,第一時間就去看看定北王的情況。
沒有用銀針,衣服倒是穿得好好的,打理得妥妥當當,倒是有幾分病弱貴公子的氣質。
對於定北王的腿,小草心裡是有數的,只是檢查了一下傷口,比預計中還好些,再次上了藥,主要還是腰上的情況。
續骨續筋膏四個時辰一換,倒是已經換過了。
小草在邊緣的位置摁了摁,一邊詢問定北王情況。
“疼痛感明顯的減輕了,四姑娘的藥很有效。”這麼好的效果,定北王幾乎是已經排除了最糟糕的結果,就現在的恢復狀況,他都還能癱了,那還真是……
昨晚韓氏回去了,不過聞人瀅想辦法賴在了定北郡王府,而這個辦法就是陪長寧郡主。
這一早起來,知道小草在定北王這裡,也徑直過來了,只不過才跨進去一隻腳,就迅速的退了出來,定北王下半身倒是好好蓋著的,這上面卻沒穿,而且四姐姐這“趴在”人家背上,就算聞人瀅知道,從了醫,自然不可能那麼多忌諱,但是,看到這場景,聞人瀅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長寧郡主後一步,“瀅姐姐怎麼不進去?”
“四姐姐應該在給王爺檢查傷勢,這會兒不太方便進去。”
“這有什麼,畢竟萱姐姐……”長寧郡主說到一半,想到祖母的囑咐,緊緊的閉上嘴。
“我四姐姐怎麼了?”聞人瀅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這麼說,我們這會兒的確不太適合進去,走吧,去找我祖母。”之前不說了,因為擔心,但是情況既然已經穩定了,這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便是兄妹也該如此。
聞人瀅總覺得長寧郡主沒說出來的話,應該是很重要,旁敲側擊,想要弄個明白,耐不住長寧郡主突然間在這事上敏銳起來,就是問不出來,也只得作罷。
後來,宣仁帝身邊的太監洪易又奉命來了定北郡王府一趟,見到已經醒過來,看上去恢復了不少的定北王,心中吃驚,一度懷疑,他的情況是不是真如之前所說那般危險?
不過,董御醫已經親自向陛下請罪了,按照董御醫的說法,如果是他,定北郡王府這會兒該辦喪事了。
那麼問題來了,董御醫精通外傷,太醫院無人能比得過他,他認定必死的人,不過短短十幾個時辰,就恢復得不錯了,這聞人家的四姑娘,真這麼厲害?
洪易回去覆命,宣仁帝也驚訝,更多還是高興,而對董御醫的話也並未懷疑,倒是對小草,起了幾分好奇之心。不過,聞人家的祖墳冒青煙了?這一連就出了兩個奇才?!還是一胎龍鳳雙生。
只是此事暫且不提,宣仁帝將魏亭裕叫了來,讓他去一趟定北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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