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妃的孃家在北疆,定北郡王府的根——覆滅的整個穆氏在北疆,但是現在,定北郡王府的主子都在皇城,誰都沒想過定北王還能重回沙場,那麼重的傷,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不能上戰場的定北王,就只能在皇城,那就沒有將定北王妃安葬在北疆的道理。
“自然是我們在哪裡,她在哪裡。”老太妃不容置喙的說道。
那是她的孫媳,生是他們穆家的人,死後自然也是穆家的英靈,只要穆家還有一個人在,她就該享受穆家的香火供奉,沒人能夠輕忽。
接二連三你的打擊,昨夜又沒有休息,讓老太妃精力越發不濟,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可是她很清楚這會兒不能倒下,不僅僅需要她主持大局,她這會兒倒下,那不是跟著添亂嘛。
強撐著吩咐下去,“你們休息兩日,再辛苦一趟,去將你們王妃接回來,府裡就這幾個人,沒法親自去接她,是我們對不起她。北疆那邊,也通知一聲,看看他們都有誰來參加葬禮,記得處理好。”
並非老太妃多此一問,畢竟所處不比其他地方,定北王妃的出身也不高,父親就是普通將領,家裡的叔伯兄弟也多在軍中,沒有允許這些人都不能擅離職守,定北王這種情況,嚴格說起來,都是要受到到懲處,除了定北王妃的娘等不屬於軍中的人,才沒有限制。
一旦定北王妃處在軍中的親人要來,定北郡王府這邊就要為他們準備好通行手令。
“老太妃請放心,事情我們會處理得妥妥當當的。”
老太妃沒有胃口,吃不下東西,尤其是想到她那個曾孫,才到娘肚子裡,就沒了,娘也跟著沒了,他們家子嗣本就不豐,每一個都很寶貴,現在孫媳沒了,孫兒傷重,還能不能有孩子都是兩說,看到別人兒孫滿堂,也惟有羨慕在心。
韓氏跟長寧郡主在一邊勸著,老太妃好歹是用了些吃食。
韓氏陪著用完之後,她打算回家去一趟,畢竟家裡還有客人呢,只是,看情況這邊一時半會萱兒是脫不開手的,自然就沒時間去“帶孩子”,反正,該怎麼做,杜家人自己也清楚,那孩子要恢復正常,也不是一兩日之功,自己回去慢慢來吧。
小草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衣服還是特地派人去聞人家取的),老太妃讓人給她準備了一碗薑湯,小草倒也沒有說什麼,直接端起來,一口氣就悶了下去。
為了不讓小草分心照顧她,老太妃強打著精神,不讓小草看出端倪。
小草還在想著定北王的傷勢,有些走神,沒注意到老太妃,倒是真叫她給瞞過去了。
要給定北王治傷,就得完全的確認傷勢情況,在沒有各種機械幫助的情況下,小草不僅要親自上手,還需要看看傷者的反應,以及詢問傷者各種情況,這前提當然就是讓定北王醒過來,定北王的情況穩住了,要讓他醒過來,倒也不算是難事。
“老太妃,要不要跟王爺說說話?”
老太妃先是一愣,隨即滿是驚喜的開口,“萱丫頭能讓他醒過來?”
“能的。”
老太妃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頭的陰霾都散去不少,雖然說情況暫時穩住了,但是,沒看到人醒,總歸是不那麼放心,但又因為出於對小草的信任,沒懷疑她是為了故意寬她的心,心裡到底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我讓人給準備些吃的?”
小草點頭,“可以。”人醒了,除非小草讓他“睡”,否則他就沒有繼續昏迷的可能。
說是給他們王爺準備吃食,後廚的人都喜不自勝,而知道的每一個人,都難得的露出笑容,等到小草動手的時候,能進屋的那都進屋了,喜悅中又帶著幾分緊張。
比起定北王之前那糟糕的形象,現在看上去倒是好了許多,雖然依舊消瘦,但是鬍子刮乾淨了,便是頭髮都仔細的洗過了,變得乾淨又柔軟,身上那股異味也沒了。
一路上,護送他的人不可能不為他打理,但是,一群糙老爺們,能指望他們將定北王打理得多幹淨?粗手笨腳,小小翼翼的抬一抬搬一搬還行,更細緻的活,還是算了,別倒時候讓定北王傷上加傷,那才罪過大了。
其實從骨架來看,就能知道,定北王並不屬於那種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型別,而是身姿挺拔的俊朗,五官的線條比較深,只是臉型的線條卻比較柔和,不是那種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很驚豔的俊美,卻很耐看,當然,這不是小草關注的重點,僅僅是收拾乾淨的人,總歸更為順眼。
只是老太妃看著現在的孫兒,再想想之前的樣子,之前沒在意,現在最深層的恐懼跟擔憂消散,總部自覺的想到別的地方,之前你糟糕透頂的模樣,萱丫頭怎麼就下得了嘴?
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當然,老太妃也就是想想,那種事,救人的時候或許是迫不得已,但是,事後,是萬沒有拿來說嘴的,提都不能提,這不相干的男女,不僅有了“肌膚之親”,還嘴對嘴的“親”了,如果是換個場合,或者是有人拿這個做文章,那基本上就是“不嫁也得嫁”了。
作為姑娘家,寫出一本婦科手冊,名聲是不好,但是,得了太后的認可,多少女子都因此受益,自然沒有說嘴的理由,但是這一回不一樣,跟一個不相干得男人扯上關係,跟其他人無關,當真有那身懷惡意的,就說成是沒了清白失貞一樣嚴重。
萱丫頭或許不在意,但是,有些時候,流言蜚語真的能徹底毀掉一個人,便是她所鍾愛的事情,都將不能在繼續下去,偌大的皇城都可能再沒有容身之地。
當時一心只盼望著能將孫兒救回來,沒想那麼多,現在想來,萱丫頭,犧牲太大了!
這事兒一定要捂死了,斷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
當時在場的,不值得信任的,都有誰?哦,太醫院的董御醫,老太妃眼底甚至染上了一點點的殺意。
“王爺,王爺你醒了?太好了。”
“王爺醒了,真是太好了。”
……
七嘴八舌的聲音,老太妃回神,果然,她昨晚還命懸一線的孫兒醒了,是真的醒了。“小北……”老太妃又一次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祖…咳,母……”“睡了”太久時間,一時間居然好似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別說話別說話,快點,拿誰來。”老太妃親自餵了他水喝,潤潤嘴。
定北王穆北定定的看著老太妃,他最後的意識,是在回來的路上,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下面的將士卻固執的不肯放棄,他無力再去勸說,就想著,算了,如果能在死前,在見一見祖母跟小妹,那麼就算死了……也依舊不能瞑目。
因為那一股執念,讓他活到了現在,見了祖母。
可是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他死了,祖母怎麼辦?小妹怎麼辦?對定北軍同樣不放心,可是有時候不是他不想就能成的,他現在大概是迴光返照了,“祖母……”眼中飽含了千般萬般不捨,一滴眼淚就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小北,哭什麼,回來了,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別哭別哭。”老太妃顫抖著手給他擦眼淚,她自己的眼淚卻止不住。
“小妹……”定北王不捨,卻狠狠的移開目光。
“大哥,我在呢,我在呢。”長寧郡主慌亂的抹了一把眼淚。
“我不在了,要好好聽祖母的話,……”
“胡說,哥哥怎麼會不在了,萱姐姐一定會醫好你的,你昨晚都沒氣了她都將你救了回來,她那麼厲害,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長寧郡主哭得更兇了。
小草在一邊看著,沒打擾他們,畢竟險些失去的痛苦,必然是肝腸寸斷的,總要給他們一些“治癒”的時間,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聽到了,感受到了,痛苦才能快速的減退。
只不過,這看著看著,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味兒,定北王這是覺得自己要死了?
“王爺多慮了,我只是暫時用銀針封閉了王爺的感官,所以才什麼都感覺不到,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才將你救回來,怎麼可能輕易讓你死了。”雖然有點破壞氣氛,小草還是不得不開口,畢竟這誤會大了,太過傷神,對誰都不好。
哭的人都愣了愣,所以,搞半天是鬧了烏龍嗎?氣氛莫名有點尷尬。
不過,那股子讓人心酸不已的悲痛,瞬間就消散了許多。
好似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小草順手就拔了定北王身上兩個銀針,還是腿部的,然定北王體會一下徹骨的疼痛,好好感受一下還活著的感覺。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定北王慘叫出聲,卻只到一半,就生生的憋了回去,只是那張臉快扭曲得變形了。而小草又死死的按住他的腿,沒讓他動彈半分。
小草順手又將針扎回去,疼痛消失,定北王身體一下子軟了下去,就這麼一會兒,額頭上就滲出了汗珠,疼痛難忍,但是,卻讓他感受到最初受傷時的感覺,而不是後來,好似已經麻木了,日月無光,渾渾噩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徹底沉淪進去。
不是迴光返照,他的情況並沒有變得更糟糕,他還有可能……
從絕望到期望,只需要一瞬間,只是那嘴邊的笑容沒有完全綻放,就消失了,期望到失望,也只需要一瞬,就算他不死,他也將成為廢人,再也站不起來,甚至坐不起來。
定北王垂下眼臉,掩去眼中的痛苦,告訴自己,能活著就很好了,至少還能讓祖母跟小妹有個寄託,死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這麼一鬧,老太妃的情緒穩定了些,“小北,別胡思亂想,你會沒事的。”
他麾下的將士也將眼淚給憋了回去,“是啊,王爺,聞人姑娘可厲害了,她一定能治好你的。”他們現在對小草,當真是充滿了迷之信任。
當定北王扛起定北郡王府,繼承父輩的遺志,鎮守北疆,他就將他所有不該有的東西都深深的埋葬,任何時候,都要挺直了脊樑,不會痛苦,沒有軟弱,只有無所畏懼,百折不撓。
剛才的失態,只是太過不甘,太過不捨,自以為臨死了,放縱了自己。
所以,只是這短短時間,穆北看向小草的時候,就像變了一個人,眼神堅毅,帶走一點淺淡的笑,“想必小妹他們說的就是姑娘了,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日若有需要,穆北必竭盡所能,報答姑娘。”不管多狼狽,也不損氣度。
對他這麼快速的轉變,小草心下詫異,轉而又覺得理所當然,年紀輕輕就能被認可,鎮守一方,而且能得麾下的人如此擁戴,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王爺不必如此,就如你一樣,我也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僅僅是職責,也因為摯愛。你鎮守北疆,守護祈朝,是有所求嗎?”
定北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沒錯,職責所在,亦是摯愛。”
因為肩負的責任,也因為摯愛這個國家。
小草笑了笑,“接下來需要給王爺好好檢查一下傷勢,在確定治療方案,然後才能知道能恢復到什麼程度。這個過程中,不會給你隔絕感官,王爺做好準備,還要保持清醒,我需要從你口中知道更詳細的東西。”
“好。”穆北毫不猶豫的點頭。
小草說動手就動手,還說什麼準備好,是半點不給人準備的時間。
即便如此,穆北這一次卻僅僅是悶哼了一聲。
小草的手直接按壓在定北王腿上,還是用了力的一寸一寸的捏,“忍著,別動。”
可以說是相當冷酷無情了。
穆北唯一親近過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現在跟一個女子如此的接觸……可惜,他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感受半點多餘的東西。
咬緊了牙關,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不想其他人擔心,殊不知,有時候,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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