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洲的秋來的雖然晚,但也終究是來了,天氣漸漸轉涼。
李楚看著那些依舊花枝招展、穿著清涼的女香客們,略有一絲疑惑。
“她們不冷嗎?”
“這種不論天氣冷熱都願意露出優美身段的姑娘,和仙女有什麼分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送上火熱的目光,給她們提供一絲溫暖的慰藉。”餘七安振振有詞道。
李楚似懂非懂。
臨近正午的時候,前院的香客隊伍裡起了些騷亂。
有人叫道:“哪個小婊砸敢插隊!”
“把她拉回來,不要臉!”
“想見小李道長也得守規矩不知道嗎?”
“都讓開!我是朝天闕門下紫衣衛,誰敢擋我!”
“……”
李楚趕緊去把來人領到後院。
李辛夷髮絲凌亂、柳眉倒豎,坐在石桌旁撅著嘴,雙臂環胸,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當然,不氣也是鼓鼓的。
李楚給她倒了杯茶。
她看著小道士,幽幽說道:“現在想見你一面可真難吶。”
李楚點頭:“最近觀裡的香火是很旺。”
李辛夷語氣酸酸的,“是啊,如今你成名了嘛。我前陣子回杭州府,都聽到有人在談論你了呢……”
李楚淡淡地道:“也就多賺了很多錢,出門很多人認識,做事很多人吹捧……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的。”
李辛夷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一些會被遮蔽的言語就在嘴邊。但看看李楚的臉,她終究是忍住了。
她李女俠在江湖上打拼了這麼久,圖的是個什麼?
不就是這些嗎!
你居然還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在那些小李道長被傳揚的事蹟裡,也未嘗沒有過她的影子。
但大多是一些諸如“抱大腿”、“躺贏”、“混子”、“朝天闕的小嘍囉”這類評價。
真令人氣憤。
更氣的是,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自己還是要來求李楚幫忙……
自打怨靈案之後,她就一直駐守在餘杭縣,原本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她也該回杭州府了。
可前兩天李楚又跟她說了自己被幾名鬼物算計的事情。
李楚只是例行公事告訴她一聲,畢竟是有無辜的人因此被害,但李辛夷一下就從中聞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能在白晝出現的鬼物,通常稱為日遊鬼,每一隻日遊鬼都絕非善類。
因為鬼物的天性就是喜歡黑夜,即使能夠扛住白天猛烈的陽氣而不死,實力也會被削弱許多。
還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兇的,那就不是普通的日遊鬼了。
說不定都是鬼將級別!
按照李楚的說法,至少有三隻鬼將聚集在餘杭鎮,雖然被他殺了其中兩隻。
但這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魚!
她越發想要探究怨靈案背後的真相,說不定能揪出一隻鬼帥!
如果真解決了這件事,那自己不說揚名立萬,起碼升職加薪是跑不了的。
所以她才索性留了下來。
至於李楚為什麼能在三隻鬼將設下的陷阱裡毫髮無傷還反殺兩隻這種事情……
她已經不想問了。
問的多了,人生會失去動力的。
話說回來,今天她來找李楚的事情倒是和怨靈案無關。
她在餘杭縣的時候,縣內的詭案周大福都會直接報到她這裡,一些小事她都隨手處理了。
但近日有一件怪事,卻是她也搞不定的。
迎著習習的涼風,她慢慢給李楚講道。
在妙風山腳下有一座葛家莊,也是餘杭縣所屬。
葛家莊只有一個大地主,就是葛老爺家,莊子裡其餘百姓基本都是給葛老爺種地的佃戶。
這種土地主不像是鎮上的王家、趙家那樣經商發財,但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真比家底可能也不會輸。
到了葛老爺這一輩,他雖然娶了七房姨太太,卻只有一個獨女。
他漸漸上了年紀,也看得開了,不打算再要兒子,只把這一個女兒當做掌上明珠疼愛。
葛家小姐姿容俏麗,性格活潑,一向招人喜愛。葛老爺也盼著能招個好點的上門女婿,尋尋覓覓,遲遲沒有給女兒選定夫婿。
葛小姐從半個月前開始,精神突然開始萎靡,整個人都變得病懨懨的。
但是請了許多郎中,都看不出是什麼病症,都只能說是心病。
問葛小姐有沒有什麼心事,她也只是臉紅不說話。
有小丫鬟去半夜伺候小姐,聽見她每晚都會說些夢話,聽她夢囈竟像是和人談話一般,有問有答……而且若仔細聽那內容,頗有些不堪入耳。
次數多了,小丫鬟也不敢隱瞞,就把事情報給了老爺。
直到此時,葛家人也沒有往邪祟那面去想,只覺得葛小姐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葛老爺想,女兒莫不是年紀大了沒成親,開始想男人了?
於是他就尋思開始著手招上門女婿,一放出風,頓時十里八鄉的俊後生都慕名而來。
這下葛小姐不再沉默了,她強打起精神,好一番尋死覓活,一哭二鬧三上……
在鬧得亂哄哄的時候,葛老爺勸說了一句,你遲早要嫁人的,早一些嫁也沒什麼不好。
誰知葛小姐回了一句,我這輩子已經認準了張郎,除他之外,我誰也不嫁。
這一句話出來,全家都驚了。
原來小姐早有了心上人?
難道她這陣子病懨懨的,竟是因為相思病嗎?
葛老爺倒也不想攔她,女兒有心上人是好事,不管誰家小夥子,他豁出來把家財相贈,也得給女兒謀個幸福。
可是女兒卻死活不肯說出這張郎到底是誰家的男子。
最後連哄帶騙,她才道出來,原來這張郎是最近一個月來,每天晚上都會來到她夢裡的一個人。
他容顏絕世、堪稱丰神如玉,才華橫溢,能出口成章。知情識趣,懂得女兒家的一切小心思。
總而言之,世上簡直沒有比他更完美的情人。
葛小姐在夢裡,也早與他共赴巫山、幾番雲雨、大雨傾盆……
也是這連日暴雨之後,葛小姐醒來才總是覺得精神越發萎靡。
但她不覺得這是張郎的過錯,只當是自己思慮過度所致。
她不知張郎是從何而來,也不知他們將去往何處,但她覺得和張郎這些日子的相處,簡直是之前二十年從未有過,哪怕死也甘願。
葛老爺大驚。
這哪裡是什麼心上人,這分明是鬼迷人啊!
他不敢怠慢,趕緊報了官府,想請朝天闕的大人來誅除了鬼怪。
可惜葛小姐十分抗拒,李辛夷也沒法與她瞭解太多情況。
她在葛小姐臥室外間守了兩天,也沒有任何邪祟的影子。
但葛小姐的夢囈仍舊存在。
好像……
這不是什麼邪祟的幻術,而是這邪祟就是在夢境中來往。
她想起一種傳說中的鬼物。
魘。
這種鬼物就是專門進入人的夢境中吸人陽氣,藉以修煉,十分難纏。
無奈之下,她只好來找李楚。
這已經快形成了一種慣性思維了……
李楚對處理這種鬼物倒也沒有什麼經驗,但他並不推辭。畢竟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妙齡少女被鬼物害死,總要試一下。
當下,他就和李辛夷一起來到葛家莊。
整片葛家莊,只有一座佔地極為遼闊的大宅邸,毋庸置疑,這就是地主葛老爺家。
來到葛家府上,葛老爺自然千恩萬謝,握著李楚的手一通許諾。
只要除掉害人的鬼物,好處絕對少不了二位。
不過,李楚現在也不是那種沒見過錢的青澀小道士了。
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道:“我會盡力除掉鬼物,救回葛小姐……這絕對不是錢的事兒。”
葛老爺感受著小道士明顯重了七分的手勁兒,連連點頭:“我懂,我都懂,小道長怎麼會在乎這些俗物呢……但是我也只有這些俗物了,若是我女兒這次平平安安,剛才許諾的報酬,還可以再翻一倍。”
李楚的手勁兒也雲淡風輕地翻了一倍,捏的葛老爺齜牙咧嘴。
一番寒暄過後,他親自帶著二人來到了葛小姐的住處。
剛進跨院,就聽見葛小姐虛弱卻尖利的聲音傳出來。
“你們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張郎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二人早已許諾三生!我就算餓死,在這裡上吊,也絕不會對別人動心,滾!”
接著就是一陣噼裡啪啦的砸東西的聲音,一群媒婆打扮的女子灰頭土臉地溜了出來。
李辛夷咂咂舌,小聲道:“這葛小姐……越來越難搞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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