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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誰能比我慘?(1/2)

作者:裴不了
三月末時,南方已是草長鶯飛,北地依舊料峭未消。冬日的積雪已經化得乾淨,天際的陽光依舊迷濛半暖。

春晝尚短。

在北地吉祥府的府城裡,一座湛青色的王府中,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過路人似有些好奇,但眼剛張望過去,瞥見那府邸的漆金牌匾,頓時就不敢再多看了。

比不得東海州、天南州、中州那些繁華富庶之地,遼闊的北地只有三府建制,是為黑水府、吉祥府、遼東府,三府並屬“大寒州”。

大寒州境內,自然只能有一座王府,便是“寒王府”。

北地寒王!

不同於那些被各種削弱的王爺,也是託了此地民風彪悍的福,寒王府一直掌控著北地極多的軍政大權。

尤其是這一代寒王,姬邦映。

他行事全憑喜好,素來乖張難測。平民百姓生怕什麼不小心的舉動就會忤逆了寒王,乾脆就遠遠繞開。這寒王府前,因此常空空如也。

“王爺若是不憐惜奴家,奴家便回青樓裡去也就是了。何苦讓我在這偌大的王府裡,夜夜空守閨房。還有那麼多姐姐妹妹,挖空心思想來害我。”

起初只是一聲女子嬌啼,後來就變成嚎啕大哭,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越過這層層高牆,能看到,在寒王府的側廂,一座頗大的跨院裡,一個圍著白色錦裘、身著青花貼身長裙的女子,正敞開著大門,席地而坐,上身伏在一把椅子叫嚷。

她以手掩面,一時看不清面容。但是僅看身段,當真稱得上是凹凸有致、跌宕起伏、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讓人看了不得不驚歎,不愧是能嫁入王府的女子。

“唉……”

一旁門檻外,一位身著錦繡華服的男子皺眉搖頭,看他面容年紀不算老,白鬢微須,仔細看倒還有幾分斯文氣質。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寒王本人。

和外界猜想的乖戾模樣不同,這行事張狂的北地寒王,模樣倒有些像是讀書人。

“紋香啊,你不要讓我為難好不好。”姬邦映看著眼前的女子,搖頭道:“你說府裡別的夫人給你下毒,你又拿不出個證據。你說你中了毒,卻又沒什麼事,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誰說我沒事?”

那女子一抬眼,露出一張媚態天成的濃顏,噘著嘴,道:“奴家的胸口一直痛得緊,心臟也一直嘭嘭跳得厲害,不信王爺你摸摸。”

說著,她猛地站起身,朝寒王走過來。

“呀呀呀……”寒王連忙擺手,“本王信了,本王信了!”

看著女子的胸口,他是真信她心跳很快了,震得外面都顫巍巍的了。

“紋香啊,你明知道大夫給本王開了滋養的藥,要戒色三個月,你就莫要勾引我了。”寒王深深嘆氣道。

“呸,不要臉。”名叫紋香的女子啐了一口,“人家站起來就是勾引你嘛?你自己身子稍有不舒服就知道請名醫,奴家這毒都中了幾日,也不見你找個名醫來看,還說關心我……”

“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誒……”

“整個吉祥府的大夫都給你請來了,你還想怎麼樣?”寒王攤手道。

“那都是些什麼臭魚爛蝦?”紋香以手扶胸,“根本看不出來人家哪裡不舒服。”

“不行了、不行了。”寒王閉上眼,默唸了幾聲佛號,一睜眼,怒道:“來人!給我將九夫人送到藥王鎮去!請長春叟醫治!一天醫不好,不……我一天沒結束禁慾,都不要回來!”

姬邦映大袖一揮,吩咐下人道。

“誒?”

紋香眨眨眼,似乎想說什麼。但姬邦映似乎是多看她一眼都怕破功,大踏步就趕緊離開了這座跨院。

不一會兒,幾個丫鬟就帶著大包小裹站到紋香面前,“九夫人,咱們走吧?”

“哼,走就走。”紋香一轉臉,蹙著眉頭跟著下人離開。

出了院子,上了一輛金漆紋龍的華貴車駕,車伕一揚鞭子,便車輪滾滾而去。

直到出了王府,那馬車的小簾子才掀開一角,一雙漂亮的眸子凝望著漸行漸遠的寒王府,似乎……

意味深長。

……

藥王鎮。

坐落在吉祥府郊外,一處偏僻的荒郊。起初這裡本沒有鎮,住的人多了,才變成了鎮。

而之所以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在此,其實只是因為一個人,長春叟。

早年間,長春叟發現此間土質絕佳,很適合種植一些珍稀的藥材,便長駐於此。被人得知以後,便有天南地北的病人蜂擁而來。

隨著病人來得多了,許多大夫也瞄上了這塊寶地。

一方面是在這裡,能夠看到長春叟如何種植藥材,如何給人治病,哪怕多看到兩眼都是福分。另一方面,有許多病人其實根本用不著長春叟親自出手,自然就被旁的醫生撿了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叢集效應。

長春叟性子極為恬淡,不像懸壺翁那般廣收弟子,組建了懸壺山莊。也不像白石公那般廣納姬妾,將畢生所學都用在了自己的下三路。

但像他這樣的名醫,就彷彿是一個漩渦,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會有風雲圍繞著他而動。

如今的藥王鎮外,哀嚎遍野。

因為鎮子外面的圍牆被封住,僅有的大門卻緊閉著,門牆上站著一名青年,正重複著高聲喊道:“輕傷、小病、非疑難雜症者請自行離去,不要給藥王鎮增加負擔!”

儘管他接連呼喊,下面還是聚集了起碼上百人,不停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外圍有新來的人,便好奇地問道:“這藥王鎮是怎麼了?不是一向來者不拒的嗎?”

“唉……”前面那病人搖搖頭,道:“最近這幾個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藥王鎮裡每天只收十個病人,專挑疑難雜症,尋常根本不準進入。就算都是疑難雜症,也要看輕重緩急,必須夠慘才能入內,也不知是怎麼了。外面這些人,都是來求醫而不得的。”

“啊?”那新來者一驚。

正交談著,就見一輛華麗的車駕從人群中穿過,車伕一邊高喊讓一讓,一邊用鞭子抽著兩邊堵路的人,極為兇悍。

但旁人見了,非但不敢生氣,反而不迭躲開。

這車駕行到門牆下面,朝上面道:“寒王府九夫人來此求醫,還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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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遲滯,吱呀一聲,大門洞開。門口一排服色整齊的青年守在那裡,將企圖隨著車駕混進來的人再推出去。等馬車行進去,再緩緩關閉大門。

“誒?”那新來者又一驚訝,“為什麼這輛馬車上的人看都不看,就放行了?”

“你新來的吧?”前面那人看了他一眼,道:“那可是寒王府的車駕,你敢攔?”

“好傢伙,北地寒王,還真是狂。”那新來的感嘆道。

前面那人回過頭,仔細掃了他一眼。

但見此人身材瘦高、一張黑臉,相貌頗為老成淳樸,還身穿著一身道袍。

不是別人,正是江南德雲觀小李道長目前的開山兼關門大弟子,杜蘭客。

那人看著老杜,嘿嘿笑道:“老兄,我看你面無病容,一把年紀,想必也是因為那房事不諧、有心無力而來吧。我勸你打消念頭吧,長春叟才不會屈尊看這等病症。”

“……”老杜無語了一下,翻了個白眼道:“老哥你誤會了,我連老婆都沒有,看這病做什麼?”

“這麼一大把年紀沒老婆……”那人又仔細打量著他,“哦我明白了,你是想來整容的吧?長春叟也不精通這個啊。我勸你還是回去多賺點錢吧,比這些歪門邪道靠譜多了。”

“老哥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杜蘭客呵呵兩聲,懶得理他,轉身就走了。

離開人群,來到外面,李楚和王龍七正等在那裡。

“怎麼樣?”一見他回來,王龍七立刻緊張地問道。

“情況不妙,裡面現在卷得嚴重啊,來求醫問藥又不能硬闖,恐怕還得七少你親自出馬才行。”老杜道。

雖然按小神醫的情報,長春叟應該是不在藥王鎮的。可是藥王鎮內外卻沒有這個訊息傳出,而且就算要詢問他的去向,也非得進入不可。三人來時倒是沒想到,會在這第一關大門處被卡住。

“好,我去!”王龍七一咬牙,腳步蹣跚地向前。

其實他體內的毒藥與病症都被冰靈散凍住之後,現在他的身體狀況應該是比平時還要好些的。不過當一個正常人知道他體內被種了那麼多毒,他自然而然就會變不正常了……

這很合理。

……

“我!三歲得天花,五歲得痢疾,十二歲發燒燒得腦袋壞掉,至今都不會算百以內加減法。三年前被狗咬斷了一條腿,從此又成了瘸子。今年又不知得了什麼病,已經接連咳血三十天了!咳咳……”

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正侃侃而談,說到一半,彷彿是為了證明什麼,就又開始重重地咳了起來。咳到動情處,彷彿支氣管就在上顎處懸著。

半晌,他舉起自己衣襟上的鮮血,一臉睥睨,傲視四野道:“怎麼樣?夠不夠嚴重,夠不夠慘!還有誰?”

“唉……”

後面有的病人眼看此狀,也不知是心生不忍,還是自覺不敵,嘆了口氣就搖著頭離開了。

“哈哈哈!區區雕蟲小病,也來賣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後方傳來一道朗聲大笑。

眾人驚疑,抬眼看去,就見四位壯漢抬著一頂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名漢子。

“某家自東海州北上而來,一路求醫見過重病者不計其數,你這又算的了什麼?”

他開足嘲諷之後,繼續大聲道:“我!祖上傳下來的骨血怪病,自我向上數八輩,個個短命,我爺爺甚至六歲那年就因病夭折!”

“我十二歲時候兩腿病發,就再也站不起來。十六歲脊椎都直不起來,從此徹底成了廢人。直到今天,我除了一張嘴,渾身再無什麼可用之地。我問你們,誰能比我慘?”

他的話語中大有藐視天下群雄之氣勢,但卻又沒有人敢站出來反駁。因為他的實力,也確實冠絕場間。

“呵呵呵……”

就在全場病患都被這擔架大俠鎮住的時候,一聲陰陰的冷笑響起。

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柺杖緩緩走出來,“我道天下男兒,不過如此。班門弄斧、插標賣首,更無幾個有些真材實料。”

眾人低頭看去,才發現這是個矮的可怕的老嫗,蒼顏白髮,滿臉褶皺,老得不像樣子。

“我只問你們一個問題,看看可有人能答的上來。”老嫗開口道,“可有人知道我今年多少歲?”

身旁人看她這一臉病容,自覺地向下猜了猜,道:“五十歲?”

“哈哈哈,遠矣。”老嫗笑道。

“六十歲?”又有人問。

“更遠矣。”老嫗不屑地撇嘴。

“該不會是三四十歲吧?”人群中有難以置信的聲音。

“呵呵,都是蠢材。”老嫗搖搖頭,冷聲道:“本姑娘今年正值二八年華,如假包換的十六歲年紀!青春正好!”

“嘶……”

眾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這老嫗的病竟恐怖如斯!

竟能將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變成如今這副樣子,當真是威懾群雄。

“我的衰老速度,自幼就比常人快上五六倍。如今十六歲的年紀,身體卻已經與九十歲的老人一般。”

“諸位,誰說女子不如男啊!”那老嫗的脊背稍稍挺直一點,傲然環視。

“你們這些男的,可有一個能比我慘?”

“……”

被她目光逼視之人,紛紛抬起頭來,竟沒有一個人敢低頭與她對視。

顯然,這老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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