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蘭客在房中靜坐片刻,本想休息,忽然聽到耳畔響起那冥水谷中傳來的,幽幽的摧心魔音。
這魔音聽來並不刺耳,甚至有些好聽,就像是一個女子在輕輕地低吟,對人訴說著什麼。
這聲音一直在你耳畔揮之不去,可當你想聽清其中的內容時,卻又發覺無論如何努力,都聽不清她具體在說什麼。
就像聽力考試。
聽著聽著,老杜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只覺自己的神魂一陣恍惚,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跌坐在了地板上。
那女掌櫃明明說這店裡是聽不見摧心魔音的,怎麼回事?
他大腦艱難地反應過來……
不對!這店有古怪!
八成是家黑店。
杜蘭客掙扎著想要爬起,卻又眼前一黑,轟地暈了過去。
暈倒之前,他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是。
不知這次是劫財還是劫色,如果劫財,請去找我師傅。
如果劫色,衝著我來!
……
李楚獨坐在房中,聽著忽然響起的摧心魔音,也覺有些詭異。
只是這魔音聽在他耳中又有所不同,如泣如訴、意義難明,但隱約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情緒。
是懷念與怨恨。
再仔細去聽,似乎還能聽到些許內容。
“……”
“戾……”
“虢……”
“……”
“殷……”
“惑……”
“……”
“芝……”
李楚心中默默記著這些音調,覺得像是一首詩,又像是另外一門深奧的語言,莫名還有些熟悉。
他猛地想起,先前在騎牛道人的葫蘆洞天裡,最後從那枚最深處的寶葫蘆中鑽出一個通體聖光的女子,她口中吟誦的就是這樣的語言。
二者之間可還有什麼聯絡?
這樣想著,他繼續閉目仔細聆聽。更加奇怪的是,過不多時,這摧心魔音中似乎又混進了一個老嫗的聲音。
她在用沙啞的嗓音,叫著:“李楚……”
“李楚……”
“魂兮魂兮……旦夕拘來……”
……
與此同時,在他們的頭頂,一隻蜘蛛精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客棧的頂樓。
此時她雖然仍舊保持著人身,但肋下與背後各自彈出了幾條扭曲的骨節長足,支撐著身體半懸於空。也正是靠這蛛足,才能做到悄無聲息地移動。
這蜘蛛精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接待李楚一行人的那位女掌櫃,即蜘蛛群中的二姐。
她們因為久居此處,雖然也還是會受摧心魔音的影響,卻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狀態,不會像初次經歷那樣暈厥過去。正是因為這一點可以幫助她們吸取許多陽氣,她們才在這裡定居多年。
“呵呵。”二蜘蛛來到李楚的屋頂,邪魅一笑。
“此時日落已然半個時辰,想必那小道士一行人都已經在摧心魔音中昏迷。而我與姐妹們約定了今晚三更動手……這中間大好時間,豈不浪費?剛好我先來找小道士吸他一波陽氣,也算不白白暴殄天物。”
就見那二蜘蛛爬到李楚的屋頂天窗,蛛足發力,掀開上面的瓦片,以一根透明的絲線連線著身體,婀娜的形體瞬間就倒吊了下去,無比絲滑。
“小道士……”
這蜘蛛精落下來,第一眼就盯上了坐在床上的李楚,見那道士盤膝靜坐,似乎是已經暈迷了。
她正欲吐出一張大網,將他徹底纏住。
忽然見那小道士竟又睜開了眼睛!
二蜘蛛頓時瞪大了眼睛,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
但下一秒,她的身子忽的又一僵,由那透明絲線牽引著,似乎定在了空中。
可是……
李楚並沒有出手。
他當然沒有昏迷,只是聽著那詭異的呼喚聲,感覺似乎有人在牽引自己的神魂。雖然那牽引的力度很小,幾近於無,但還是能感受得到。
他剛剛正想弄清楚這呼喚的來源,以至於沒有分神關注外界的狀況。
不想屋頂突然就倒吊下一個蜘蛛精來。
可奇怪的是,他還沒出手,這蜘蛛精就忽然不動了,雙瞳瞬間黯淡,彷彿失去了靈魂……
他認出這是白天裡那位女掌櫃,可還是沒有搞懂她在幹什麼。
李楚又謹慎觀察了半晌,才確定這其中並沒有什麼詐。
她似乎死了?
不,肉身沒有傷口,只是神魂離體了。
大半夜的,突然空降一具妖怪軀殼下來……
這是幹嘛?
是什麼詭異的客房服務?
李楚緩緩皺起了眉毛,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碰瓷?”
……
在距離此間十里之外的一處空曠山坡上,不知何時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石頭法臺,法臺之上畫滿了詭異符紋,還灑遍了兀自溫熱的鮮血,不知道是何生物的血液。
張神婆一身綵緞,穿著不知南蠻哪一洞的服飾,右手打著一面白色的靈幡。
“李楚就在那家客棧的頂樓左手第一間,摧心魔音也已經開始許久,可以做法了。”法臺邊上,懸空的小小木人提醒道。
張神婆望著那面夜色中蒼涼的冥水谷,神情竟有些朝拜般的肅穆。
頓了頓,她才瞥向木人王,“你的打神鞭也要準備好,我的拘魂術一旦施展,神魂出現只是瞬息之間。”
“放心好了。”
木人王嘴上說著,五指一翻,向下一按。
轟——
一聲爆鳴,憑空出現一具七尺肉身,就像是他從土中拔出來的一樣。
這具肉身是一名身形普通的男子,通體抹著墨色的顏料,似乎有某種神異。額頭上印著一道符籙,極為繁複。
雖然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但是從那濃郁的死寂之氣可以感受到,這大概是一具屍體。
木人王手一揮,那符籙瞬間燃盡。接著他將身一縱,忽地化作一道流光,打在了這屍身的天靈蓋,轉眼消失不見。
下一秒,這軀體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這具魔傀,是南疆一位斬衰境界的魂修,當初也是赫赫有名,想必你也聽過他的名號。江湖上還要許多人不知道他已經死了,還請張神婆不要宣揚出去。”
他又緩緩開口,發出滯澀的聲音。
“放心吧,只要咱們這次合作愉快,老太婆絕對守口如瓶。”張神婆笑道。
木人王驅使著傀儡,雙指點目,一下子在雙眼中點亮了兩道魂火,之後又一翻掌,將打神鞭握在手中。
他自信地說道:“以此身駕馭打神鞭,虛境之中,當無敵手。”
張神婆不再與他搭話,而是轉回手,提起一個白色的大孔明燈,點亮了燭火。
隨著她點亮這燭火,燈籠的幾面外皮竟同時倒映出黑色的人臉!
“魂燈一盞,長照幽冥!”
張神婆悠悠喊了一聲,一把鬆開手,孔明燈便朝高天飛去。
孔明燈離手之後,她又取出一把滿是銅鏽的小刀,以那小刀在手腕生生一割!
嗤——
一道鮮血飛濺出去,高臺之上嘭地燃起一團滲人的綠火!這一團魂火瞬間蔓延開來,幾乎將整個高臺都籠罩其中。
張神婆站在火焰後方,雙手搖晃,像是在圍著篝火跳舞。
一道幽光從這鬼火中發出,照在半空的燈籠上,仿若無形,卻又照破長空,遠遠地折射到了那家客棧的一處視窗。
那裡正是李楚的房間。
在虛無的世界裡,那道幽光已經輕而易舉地穿透一切阻隔,籠罩了整個房間。
“李楚……”
“李楚……”
張神婆口中開始夢囈般的吟誦。
“魂兮魂兮……旦夕拘來……”
“李楚……”
“魂兮魂兮……旦夕拘來……”
“李楚……”
“魂……”
“旦……”
“……”
良久,木人王看著在那邊唱跳的張神婆,納悶地問道:“你這樣罵他會有什麼幫助嗎?”
“別打擾我!”
張神婆的額頭已經滿是大汗。
她厲聲道:“我的拘魂法陣已經籠罩了那整間屋子,何況還有摧心魔音為我助攻,他的神魂在裡面萬萬沒有幸理!”
“可是他還沒被拘過來誒。”木人王提醒。
“我知道!”張神婆頓喝道。
她嘴上喊得大聲,其實心中也是一陣打鼓,根本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自信。
張神婆不知道旁的修者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是什麼時候,對像她這樣修行拘魂術的人來說,就是現在了!
在摧心魔音的範圍內,方圓百里的神魂她只覺想拘誰就拘誰,陸地神仙也跑不了。又有打神鞭在一旁為憑為恃,不必擔心拘來也打不過。
可是……為什麼那個小道士的神魂,卻依舊穩如泰山?
究竟是哪裡不對?
正內心猶疑之時,她周遭的魂火猛的一抖。
“來了!”張神婆驚喜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就在她堅持不懈地召喚之下,那小道士終於……
木人王也精神振奮,抄起打神鞭,凝神戒備。
嘭——
魂火一躍,憑空具現出一道神魂虛影!
“呔!”
這虛影甫一出現,木人王已然高高祭起打神鞭,重重落下!
轟——
“啊!”一聲女子慘叫響起。
沒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那道神魂就已經被打神鞭打得稀碎。
沒辦法,仙器的威力實在太大,神魂遇上打神鞭,可謂沾著死、碰著亡,如此大力砸落,必然是崩碎消無的下場。
“嗯?”
這一擊成功,但張神婆與木人王都沒有露出喜悅。
反而面色凝重。
“剛才那叫聲……聽著像是個女的?”張神婆狐疑。
“別懷疑,就是個女的。”木人王面色凝重。
“你說有沒有可能……”張神婆道:“那小道士男扮女裝,其實就是個女的?”
“這合理嗎?”木人王凝視著她。
張神婆撓撓頭,“那就是這小道士的房間裡,還有一個女的,可我將那女子神魂拘了過來。”
“這很合理。”木人王這次表示了認同。
“可恨。”張神婆道:“我繼續做法!”
說罷,她再度圍著這團魂火,口中吟唱,手舞足蹈……
木人王道:“我這打神鞭畢竟是有傷損之處,不知道還能祭起幾次。但若是不提前出手,又可能會給那小道士反應的機會。所以還望神婆穩妥一些,直接將那小道士的神魂拘來。”
張神婆咬著牙道:“下次一定!”
……
李楚將三蜘蛛的屍身取下,放在地板上,仔細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傷口,似乎就是元神出竅或是神魂滅亡的表現,只不過後者頗為少見。
正在思忖該如何處理的時候,房頂忽然又傳來一道氣息。
李楚眉頭一揚,回到床上,重新閉目盤膝。
同時心目已經盯上了這道氣息。
來的是蜘蛛精中的大姐。
“呵呵。”她以蛛足撐地,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屋頂的天窗,而後邪魅一笑。
“三妹與那小道士有仇,可偏偏白瞎了這一副大好皮囊。我特地吩咐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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