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的工事不比松江城,無論是75山炮的6.5公斤榴彈還是92步兵炮不足4公斤的炮彈,只要正面命中機槍工事,機槍工事和其中的槍械以及人體都會被炮火吞噬。
“躲是死,不躲也是死!弟兄們,跟他們拼了。”負責其中一門機關炮射擊的軍士射手怒吼著坐上機關炮射擊椅。
機關炮發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咚’怒吼,將渡河的日軍射得鮮血四濺,甚至有人體生生被炮彈削成兩截,一分為二的落入水中。
一時間竟然不得死的日軍非人類的淒厲長嚎別說讓他的同僚寒毛直豎,就連對面的中國軍人都覺得頭皮發麻。
那究竟是得有多疼,才能喊出那樣的聲音?
頂著日軍兇猛炮火射出的炮彈和重機槍在小河掀起一片血雨腥風,將日軍步兵重新壓回河的另一邊。
但重火力點這樣做的結果卻是將自己的方位不斷向日軍陣地上的炮兵觀測手進行展示。
日軍的山炮部隊沒有配備電臺,但步兵炮卻已經是抵近到一線1200米的區域,通訊兵不斷於前線和炮兵陣地中狂奔,將前線炮兵觀測手的座標不斷彙報給日軍炮兵。
步兵炮射的越來越準。
那名最勇敢的軍士,在進行火力壓制後的第五分鐘,剛剛打空7個彈板,一發步兵炮彈正中工事前沿。
三層沙包也沒能阻擋住小口徑直瞄炮的轟擊,厚達一米多沙包雖沒有被徹底擊穿,但鑽入沙包深處的炮彈爆炸形成的氣浪卻把機關炮連同坐於其上的射手掀出環狀工事。
幾個負責上炮彈的輔兵也是被彈片擊中紛紛倒下,一個機關炮工事裡除了藏在工事旁戰壕裡負責運炮彈計程車兵,近乎全滅。
除了警備營的火力支援連,配給兩個警備營的十門機關炮和幾挺重機槍都是連人帶槍一起支援過來的,不算是警衛營的人。
可是,人家為了自己連命都不要了,自己哪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不管?
雖然知道危險極大,附近還是有警衛營士兵冒著炮火衝出戰壕想去救他。
可是,都還沒爬到被機關炮死死壓住的軍士旁邊,幾名士兵的淚就流下來了。
機關炮高高昂起的炮管都被氣浪扭曲成麻花狀,同樣被氣浪席捲的軍士還能活嗎?
但這還只是其一。
沒讓他們將沉重的機關炮從軍士射手身上搬下來的原因是,無法搬。
勇敢的機關炮主射手死了。
可就算是死了,他被氣浪灼成焦炭的雙臂也還緊緊握著機關炮的操控杆,他的脖子怪異的扭曲著,耷拉在機關炮殘骸上。
就像,摟著自己的愛人。
他們想搬開,就必須要拉斷他的雙臂。
只能先放在那裡。
這種姿勢,竟然一直保留到戰後。
無怪,他生前,老天爺沒有給他好運氣,沒有讓他躲過日軍密集的炮火。可犧牲之後,竟然,再無一發炮彈光臨他遺骸的周圍。
慘烈而悲壯。
這一幕,被戰後隨著唐刀踏足小山丘的澹臺明月拿著筆在自己私人日記本的扉頁上畫了下來。
正如她在這副草圖一邊的註釋中所寫的一樣:“山丘極小,卻為明月生平所見過最慘烈畫面,此戰士與其武器融為一體只為其中之一,特留畫於我華族後人,他的身軀,即為此戰之豐碑!”
是的,當山丘上重點放置的機關炮和重機槍不顧日軍的炮火對日軍步兵進行射殺過後,第36步兵旅團前線指揮官神田正種也注意到了這個在戰後被中國政府命名為“孤陵”的小山丘。
“看來,中國人把絕大部分的重火力都安放在那裡,企圖居高臨下射殺我軍步兵。”神田正種面沉如水。“只是,將重火力陣地孤懸於他們的防線之外,中國人也真是夠瘋狂的。”
低頭仔細看了一下作戰參謀根據戰場觀察畫出的作戰地形圖,沉聲問道:“第47步兵聯隊支援我軍的三個步兵中隊有幾個投入戰場了?”
“聯隊長閣下,有一個已經進入戰場,還有兩個步兵中隊正在後方待命。”一名作戰參謀翻看著戰報,忙回答。
“那就讓他們負責攻擊那座小山丘,我方火炮會替他們做火力掩護。我45步兵聯隊繞行右翼的一個步兵中隊也會抽出兩個步兵小隊配合他們進行攻擊。”神田正種不再看地圖,轉身面向戰場,冰冷的聲音傳來:“還有,替我轉告他們,我不需要傷亡數字,我只要結果,500兵力若是還拿不下那個山丘,他們的兩個陸軍大尉就切腹吧!”
中方或許並不知道,為了1500米防線,日軍曾一波攻擊中投入4個步兵中隊進攻,但為了一個不算起眼的小山丘,神田正種就一次性投入了兩個半步兵中隊。
但那個山丘上,卻只有一個警衛連150名步兵和不足50人的機槍手。
而且,在日軍瘋狂的炮擊中,已經有一個機關炮班失去戰鬥力,十幾名步兵傷亡。
日軍參與進攻的步兵,三倍于山丘上的守軍,在遠方,還有更多的日軍步兵充作預備隊,雖然日方並沒打算這麼做。
無論是在神田正種這個陸軍大佐,還是位於第一線的兩個日軍大尉看來,500兵力,在火炮的支援下,都已足夠。
但他們錯了,全都錯了。
如果說這場位於曠野中的阻擊戰是整個嘉善地區抵抗日軍作戰中最慘烈的一戰話,位於中方戰壕防線右前方200米外的這座擁有十幾米高度的山丘發生的戰鬥,則是慘烈中的慘烈。
‘孤陵’擁有高度的優勢,但如同神田正種所說,那條阻擋日軍前進的小河,也將小山丘和小河另一面挖了戰壕的中國防線之間割裂開。
防線上的中國人若是想支援山丘,也必須得跨越那條寬五米的河。
所以,觀察了老半天地形的日軍用六挺重機槍和近十具擲彈筒對小河進行封鎖。
由山丘另一面繞行的兩個步兵小隊日軍雖然因為中國軍隊迅速向側翼機動無法跨越那條河,但他們不斷髮射照明彈,阻斷了中國軍隊的支援之路。
那也意味著,從那一刻開始,‘孤陵’上的100多名中國軍人,就是孤軍。
除了直面己方防線的這一面,以及輕重機槍能夠覆蓋到的另一側面,另外兩面全部在日軍的控制範圍內,最少,也會遭受日軍兩面圍攻。
而日軍,卻是更為堅決的採用了三面圍攻。
兩個步兵中隊,由戰壕處火力無法覆蓋的兩面進攻,側面,則由先行繞過去的兩個步兵小隊實施誘攻。
既牽扯山丘上中國守軍的精力,也讓位於戰壕方向的中國守軍輕機槍火力點不斷暴露。
為此,日軍在300多米外佈設了不少於15具擲彈筒,對中方暴露出的火力點進行瘋狂打擊。
還是老套路,炮火覆蓋之後,就是步兵衝擊。
日軍步兵,由三面進攻,黃呼呼一片,在山丘下蠕動著。
“各排自行攻擊,不必等我命令!”親自坐鎮小山丘的刀疤老趙從戰壕中探出頭,看著密密麻麻的日軍步兵,眼中沒有多少恐懼,低吼著對身邊的通訊兵下令。
悄悄縮回戰壕,輕呼一口氣,將壓滿了子彈的六個彈匣輕輕擺放在最順手的位置,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但額頭上的刀疤在不時爆閃的火光中就像一條活著的蜈蚣,微微扭動。
顯然,他的心情並不像他剛剛表現出的那般鎮定。
面對日軍近乎瘋狂的攻勢,少校,一樣恐懼。
恐懼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家鄉。
哪怕,坐鎮這個地勢無比重要的陣地是他自己的選擇。
摳門老周想和他爭,都被他堵回去了。
老周,可是有四個娃要養呢!狗日的,他老婆咋那麼能生?老周這貨是不是吃啥藥了?這可能是刀疤老趙一直想問卻沒來得及問的話。
戰爭,就是這樣,讓太多的人,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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