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讓這個遭受‘惡魔’屠殺的步兵小隊更悲哀的是,他們的死亡,並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重要。
他們,不過是個引子。
用死亡做出的引子。
就像是地底的蚯蚓,被釣魚人挖出當成了魚鉤上的誘餌,釣魚人最終的目標,是魚。
大魚!
“納尼在打槍?”被槍聲和爆炸聲驚醒的日軍第13步兵聯隊聯隊長橋本欣五郎一骨碌滾下簡易行軍床,驚聲怒問。
這名日軍大佐沒有走出指揮部觀看漆黑一片的戰場,多年的從軍生涯告訴他,爆炸聲彷彿距離他的指揮部並不遠,這本能的讓他察覺到了危險。
白天的戰鬥中,中國人躲在暗處打冷槍的不在少數,不少尉官和軍曹成為他們的重點目標,導致戰損急劇加大,以至於少尉以上軍官都不得放棄更輕便的南部十四手槍而拿上了沉重的三八步槍。
他自然不會傻乎乎的走出去成為敵人的目標。
這還是日軍大佐並不知道他的師團長閣下其實已經犯傻了,在古城的晚霞中走完了一生,壯志未酬!就是沒人給他敬酒,這會兒應該已經變硬了。
“大佐閣下,似乎是來自西面第二道防線,那裡有第4步兵大隊的一個步兵小隊。”一名大尉急衝衝的跑進指揮部給驚怒的日軍大佐彙報。
“不過問題好像不是太大,槍聲和手雷造成的爆炸聲並不激烈,想來他們應該解決了潛伏進來的小規模敵軍。”
“不,此等戰況下萬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派人去問問怎麼回事,如果有擊斃的中國人,將他們的屍體抬到這裡,我要將這些膽大包天的中國人的膽挖出來,看看他們的苦膽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大。”橋本欣五郎臉上的表情凝重,但眼裡卻是閃爍著猙獰的光。
不是因為打擾了他短暫的睡眠讓他惱怒,而是,中國人的頑強讓他這個號稱第六師團最精銳步兵聯隊聯隊長心碎。
被稱之為精銳的部隊在遭遇困難的戰鬥時一定要成為長官手下最鋒利的戰刀,這是慣例也是自己的覺悟。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中國人這塊鐵板會這麼硬,讓第六師團最鋒利的戰刀也砍豁了刃。
第六步兵大隊近乎全體玉碎,第4第5步兵大隊在兩天的戰鬥中也戰損接近三分之一,相對於同樣投入戰場的第23步兵聯隊,他的兵力已然嚴重不足,現在之所以還能當前線第一指揮官,那純粹是坂井德太郎給他面子。
胸中的惡氣難以發洩,唯有中國人,哪怕只是幾具屍體。
惡魔般的心思在此刻已經在屠夫的心中像春天的野草,不斷蔓延滋長。
“嗨意!”負責衛護一線指揮部的聯隊護衛中隊中隊長低頭領命而出。
宣洩完怒火的日軍大佐再也無法入睡,只能坐在小馬甲上仔細觀看地圖,那是帝國情報機構多年的智慧結晶。
松江城周邊的情形哪怕是一條小河也標註其上,但遺憾的是對於松江小城的描述規劃就稍顯簡陋了,就是幾條主要街道將松江城分割成的幾個規則城區。
想來,誰也沒想到,一個彈丸之地會成為帝國大軍的攔路虎。
其實讓橋本欣五郎頭疼的不是松江城內錯綜複雜的地形,而是中國人頑強至令他也只能側目的意志。
在還算平坦的華北戰場上,中國人所有的堅韌都被聯隊或是師團攜帶的大炮炸成粉碎,他們裝備的那些可憐的小口徑迫擊炮除了能對步兵造成一些殺傷外,全無用處。
但在這裡,迫擊炮反而成了最犀利的火器。
足夠堅韌的意志和足夠犀利的火器導致中國人牢牢把持著城內的防線,雖然在帝國士兵無數次的衝擊下搖搖欲墜,卻奇蹟般地守住了。
如果中國人在每一座城市都這樣據守,帝國該怎麼辦?難道帝國的飛機和大炮能將每一座城池都炸成粉糜?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世界上從沒有僅僅只依靠炮火就摧毀一座城市的先例。
這一點,日軍大佐頭腦倒是很清晰。別說是現在半機械化的日軍,就算放到90年後,裝備著導彈武裝到牙齒的米國牛仔們也不行,想征服一座城市,最終還得依靠步兵。
人類這種生物,脆弱時可能一場感冒都能要了他們的命,但頑強時,就算曆經數十天甚至數月的轟炸,都還能在廢墟的角落中射出復仇的子彈。
當然了,日軍大佐或許沒想過,他的國家和民族將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兩顆‘大胖子’炸彈征服的先例。
未來人類頭頂上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旦落下,再堅韌的意志也會成為飛灰,和城市一起。
人類從製造出這種科技的那一天,就面臨著重回原始社會的危險,那不在普通火藥型熱武器的範疇。
日軍大佐的沉思並沒有持續太久,五六分鐘過後,日軍大尉臉上帶著幾分驚惶之色跑進指揮部彙報:“大佐閣下,我們需要抽調回直屬中隊對指揮部加強防衛,第二道防線真的有中國人潛入,那個步兵小隊大部分玉碎,僅倖存一人。”
“納尼?”日軍大佐猛然站起身,眼裡閃爍著寒光。
“那名倖存計程車兵的在什麼地方,讓他來指揮部,我要親自問話。”
“嗨意!他就在外面。”
“等等,他的身份核查過嗎?”
“已經核查無誤!是第4步兵大隊橋田中隊屬下的一名上等兵。”
“讓他進來,其餘人注意警戒!”日軍大佐聞言揮揮手讓自己的直屬中隊長出去。
走進門來的人身材高大,比身高不過一米六三的日軍大佐高了大半個腦袋,這讓需要仰起頭看他的日軍大佐沒來由的心裡一驚。
但身材高大,不是主要理由。
這樣魁梧的身材在日本陸軍中雖然不多見,也不是真的就沒有,還不興短腿基因突然變異一下啊!
反正日本人從來沒覺得自己身高有什麼問題,也就是西洋人那些洋毛子茹毛飲血時間太長才長成那個大猩猩樣。
而是,這名上等兵雖然軍裝上不見什麼血跡,但一絲濃郁的血腥味兒不斷衝入日軍大佐的鼻腔。
這傢伙殺過人,還殺過不少人。
只是,殺過如此多人,為什麼他的軍服只有硝煙和灰塵?
眼神猛然變得凌厲,手悄悄也撫上了自己腰間掛著的指揮刀:“士兵,報告你的編制!”
穿著日軍上等兵軍服的唐刀展顏一笑:“大佐閣下,你既然都準備拔刀了,還需要知道那麼清楚嗎?”
“中國人?”橋本欣五郎驚駭欲絕。
他驚駭的不是中國人本身,而是,對手的自信從容。
能透過警衛盤查抵達這裡,他一定是沒有武器的,而自己卻有手槍和指揮刀,他卻敢在自己剛起疑竇的時候就坦白承認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瘋子,便只有一種可能。
他很強。
就像他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兒一樣,那應該都是他的對手的。
或許,那個所謂絕大部分玉碎的小分隊,應該都死了,而那正是他的傑作,他只是藉此原因好接近防守嚴密的指揮部。
他的目標,是自己。
電光火石之間,橋本欣五郎的大腦竟然高速運轉,將事實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來”竭力抽出自己指揮刀的日軍大佐的高聲怒吼迎來的是一個缽盂般大小的拳頭。
鎮關西當年在魯提轄手下是啥感覺,看過水滸的日軍大佐應該是體會到了。
鼻樑直接被打骨折不說,門牙還被生生砸掉。
至於說剛抽出來的刀,那還用說,直接成了唐刀的戰利品。
面部的痛感剛剛生起,唐刀一個鞭腿抽在下意識抬起手臂的日軍大佐臂膀上。
帶著鐵釘的軍靴徑直將臂骨踢骨折。
曾經縱容士兵屠殺了數千人之多的日軍大佐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在自己的指揮部內被虐殺。
而且,還是一箇中國人。
而屋外,卻還有足足瞪大著眼珠子警惕看著黑暗的二十幾名衛兵。
這真是一個無比痛苦而更顯諷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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