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日軍重炮旅團的150、240大口徑榴彈炮一炮下去就是直徑達數米的一個大坑,殺傷半徑更是達到令人咂舌的50米。
幾乎意味著一顆炮彈下去,兩個籃球場面積大小的區域都在其摧毀殺傷範圍。
但那,也不意味著面積達到兩點幾平方公里的松江城就沒有安全地方。
日軍一個重炮旅團總計有30門150mm榴彈炮、20門240mm榴彈炮、10門305mm榴彈炮,一輪飽和式攻擊,也就是投擲60發炮彈,哪怕一發炮彈可殺傷範圍達5000平方米,能被炮火和氣浪籠罩的區域也絕不會超過總面積達兩百餘萬平方米的松江城區域的八分之一。
這不是說日軍的重炮旅團不夠牛逼,而是,相對來說,原本就不算小的松江城靠著足夠的縱深還留有活路。
若是換成十幾年後在五聖山的米國牛仔,集合數百門大炮和數以十計架次的飛機狂轟亂炸,那松江城才是真的連城帶人成了粉糜。
就比如這個看到日軍‘大氣球’的機關炮工事裡的67軍機關炮射手,雖然周圍不斷炸響的隆隆炮聲已經讓耳朵裡塞著棉花的他喪失了聽力,但眼神還是不錯的。
透過濃濃硝煙,他看到了飛在半空中有著大腦袋還拖著長尾巴的那個怪東西。
做為防空營的機關炮射手,這玩意兒在華北戰場上莫松子沒少見過,日本人往往拿這來觀察對手的陣地並引導火炮炮擊。
華北平原本就平坦,日本人靠著這玩意兒往往對對手的陣地一覽無遺,只是因為隔的太遠,最遠的甚至能達十公里,中國軍隊就算有這種對空作戰射程達到2500米的厄利孔機關炮,也沒法對這種遠在射程之外的大氣球有威脅。
反正莫松子在前線都對著這玩意兒打過兩個彈板,結果是鳥用沒有。唯一對大氣球有威脅的,只能是飛機。
可華北的天空,那曾有過中國的戰機?做做夢還行。
但現在,大氣球竟然到了他用肉眼都能看清的地方,這是不是叫自己找死?
“起來,起來,都特良的起來,有活兒幹了。快,快!”莫松子看著縮在牆角抱著腦袋的屬下們,一腳一個都踹起來。
喊,只是下意識的行為,他自己的兩隻耳朵除了嗡嗡作響,其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士兵們臉上的恐懼未消,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軍士班長的催促下幹活兒,有的拿布擦去機關炮上的灰塵,有的去搬彈板,有的則湊到專門的火炮瞄準鏡上看向莫松子所指的天空,趁著硝煙被風吹散變淡的那一刻找到還在天空飄蕩的大氣球,不斷向已經坐上射擊位的莫松子報告方位。
莫松子則利用搖把不斷調整炮口,以炮管上的準星鎖定直線距離在1500米外垂直高度百米的大氣球。
那恰好是工事內機關炮射角的極限。
設計機關炮工事的唐刀也沒想過拿機關炮防空,主要是拿來平射打步兵的,莫松子只是本能的將射擊孔擴大了些,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一個被日軍重炮轟炸不斷顫抖的城市,一個危如累卵隨時可能被轟上天的機關炮工事,一群被恐懼支配卻依舊抖抖索索操控機關炮的中國軍人,拿著一門佈滿灰塵的機關炮,瞄準了天空上的土鱉氣球。
不過,日軍這種觀察用飛艇或者說載人氣球可真不是什麼土鱉,為了這個在未來看來極其土鱉的玩意兒,日本從十九世紀中葉就開始投入巨資進行研究。
日本將氣球作為軍事用途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治時期的內戰,西南戰爭時期政府軍被西鄉隆盛部圍困在熊本城,與外界中斷聯絡,最後靠城內的工部大學研製的一個氣球將情報傳回京都。
此後,日本海軍開始了氣球研發,並於1877年4月中旬研發成功。但是在試飛過程中發現,氣球仍然不太穩定,安全性沒有保障。而後,不服氣的日軍陸軍也單獨研發出了一個氣球,但試驗結果你懂的,陸軍土鱉也沒有比海軍馬陸強多少,還是不求行。
又過了十幾年,習慣性搞拿來主義的日本決定,個闆闆的老子不投錢搞研發了,老子買。
花巨資從法蘭西引進了一整套氣球裝置,但日本這個倒黴孩子沒這命,在運回國途徑印度洋時,由於高溫高溼使氣球表面的橡膠塗層變質融化,氣密性難以保證,在隔年的試飛當中仍然以失敗告終。
直到1903年,一個民間人士製造的一款“山田”式氣球在參加陸軍演習中,發揮了不錯的效果,被迅速推廣。
說白了,莫松子眼裡的那個土鱉氣球,真的是土鱉研發出來的。
只不過,就算這個土鱉玩意兒,在中日兩國的戰場上,依然也是很難得的,甚至可以從技術上說得上高精尖,從作用上對於日軍的幫助極大。
戰場偵察對於這個時代的軍隊來講無外乎有兩種方式:陸地上偵察兵偵察,天空中偵察機偵察。
但日本人卻是用這種被稱作繫留氣球的玩意兒多了一種方式,甚至比那兩種都要好。
繫留氣球比起飛機有幾大優點:一是可以懸停在空中,360度觀察目標,透過觀測儀器最遠可以發現10公里以外的目標,而一掠而過的飛機很難清楚地觀測;
二是氣球上連線了電話線,隨時可以將情報傳遞給前方,而當時的飛機卻是做不到這一點。
三是氣球不受時間影響,可以在夜間升空;
四是氣球升空沒有聲音,不易被覺察到。
日本人靠著這個,可以給火炮精準的引導,在華北戰場上給中國軍人造成了極大殺傷,尤其是在未來一個月後的金陵大戰中,更是將其優點體現的淋漓盡致。
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國空軍已經損失殆盡,日軍甚至能在10公里外升起大氣球,啥玩意兒防空高炮都對其只能乾瞪眼。
不過,想升起這種氣球絕不容易,光是繫留車就重達5噸,繫留繩多達10多條,升空時需要先展開沉重的氣囊,再灌入氫氣,這需要40多個士兵操作,同時需要平坦的大道和廣闊的空間。
所以,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就算松江城內的火炮打得日軍哭爹喊娘,日本人也沒弄出這玩意兒來讓自己的火炮實施報復,一直等到重炮旅團抵達,做為松江城下最牛逼的大佬,第六師團長谷壽夫覺得,機會來了。
就是沒成想,重炮旅團太牛逼,激起的硝煙把松江城罩的嚴嚴實實,有特殊觀察儀器的氣球也看不到城內具體情況,谷壽夫一怒之下讓氣球部隊從2000多米外抵近到1000米,但氣球部隊的指揮官不是傻叉,悄悄留在1500米外就不再前進了。
倒不是怕正在受虐的中國人的機關炮,而是,他是怕自己人的火炮。
重炮旅團就在黃浦江北岸,氣球就在和炮彈飛行的大致方向上,雖然沒有氣球被自家炮彈給砸下來的先例,但萬一呢?
再說了,距離城牆那麼近,沒死的中國人拿重機槍衝這邊打上一梭子怎麼辦?
日軍氣球部隊的指揮官腦子絕對夠用,考慮了諸多的萬一之後,選擇將大氣球懸浮在距離松江城1500米外的曠野上。
距離近一點兒,自然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惜,距離死亡也就近了幾分。
“咚!咚!咚!”67軍643團軍士射手莫松子開炮了。
為了保證命中率,莫松子一口氣打空了二十發彈板後,立刻換上新的彈板繼續開炮,繼而再換,再射!
莫松子沒考慮太多,選擇在這個時候對空開炮並耗費了整整60發炮彈,其實主要還是想對抗隨時可能被一炮轟上天的巨大恐懼。
不經歷這種戰況,沒人能理解士兵們心裡竭力壓抑的恐懼情緒的。
先前的105榴彈炮和75山炮還好說,你知道只要不是正好轟在工事上,保住小命的機率大於百分之九十五。
但現在的150、240榴彈炮,只要擊中目標,一米以上的混凝土牆壁都能擊穿,堅固的工事和工事裡面的人,直接被炸碎加活埋了。
整個松江城,除了防空洞讓人內心還多少有點安全感,其餘地方,全部是賭運氣,賭自己知道的神仙名有多少。
那幾乎是類似死刑犯跪在刑場邊上等著上斷頭臺一樣的恐懼。
人和炮隨時都有可能炸飛,那還節約個球啊!還不如都拿起打‘球’了。
莫松子其實就是抱著這樣一種心理。
一個小小的軍士,竟然悄然改變了一場戰爭的走向。
如果不是谷壽夫太著急,如果不是重炮旅團開炮太快,等著觀測氣球先升空,如果氣球距離再遠一點
任何一種如果發生了,都有極大可能性使得松江城內的炮兵陣地遭遇重創。
但,沒有如果。
觀測氣球違反規定抵達了距離敵人1500米的區域,一名中國機關炮軍士射手因為拒絕恐懼,開炮!
第十軍擁有的兩個觀測氣球之一,被20毫米機關炮在空中打成了篩子。
昂貴的觀測儀器和士兵從百米高空掉下來砸成了一地零件。
另一個,則早就出故障了,還沒來得及修好。
傳說中的屋漏偏遇連夜雨,說的就是第十軍。
從這個時刻起,第十軍喪失了最犀利的‘眼睛’,那是航空兵都沒法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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