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兵在極度的疲憊中,再度沉睡。
澹臺明月連夜發出她的戰地新聞稿件,講述爆發於金山衛最前線無人得知的戰場。
雖然那裡,其實早已經被大人物們在地圖上畫上大大的叉。
那裡的守軍,從軍令下達後,就已經被做為棄子。
他們所有的作用,只是用來阻擋日軍一個小時,或是一刻鐘。
包括松江,所謂的三晝夜限時,其實不過是大人物們隨意在自己可以接受的時間線上劃出的一個刻度,至於說守軍是不是在三晝夜之前就已經全軍覆沒,那就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了。
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些棄子們,發揮一些作用,讓他們儘可能的回本。
正在瘋狂撤退中的數十萬大軍,是他們維繫自己權柄的力量。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算是棄子,也有自己的倔強。
僅是金山衛不過兩千人守軍,就拖住了日軍第十軍的腳步高達十二小時。
當松江指揮部將這個資訊傳給燈火通明的戰區指揮部時,臉色鐵青的將軍們無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日軍第十軍主力竟然還在金山衛一帶,67軍和43軍兩軍更是做出保證,必當守至9日夜。
這麼一算,怎麼說都還有96小時的時間。
而透過金山衛的戰況,日軍第十軍的戰力也沒想象的那麼牛逼,2000人都抵擋了12小時,67軍和43軍以及松江保安團超過3萬人,拖延個兩三天絕不是不可能。
這樣一想,老子們貌似又行了。
一道道軍令連夜發下去,嚴格規定前線各部的撤退時間,雖還不足以讓軍心已經渙散的大軍重振旗鼓,但比之先前不管不顧,甚至頂著戰區執法部隊的機槍也要硬衝上大路的慌亂可要強的多了。
各軍長師長不是不知道路一旦堵死大傢伙都要徹底完蛋的惡果,只是危機之下,沒有誰想走在最後一個,現在突然多了差不多快一天的時間,心中自是安定了不少。
原本已經準備丟棄在路邊的傷兵,被不少營團又給抬上了。
可以說,強三娃這個上等兵差點沒跑死送來的戰報,雖然無法拯救危局,卻挽救了至少超過五萬傷兵的命,真正的大功勞,絕不亞於他的團長和近千袍澤盡墨於金山縣城。
松江指揮部向戰區司令部發完電報,在兩名中將和以唐刀為首的參謀部的指揮協調下,利用這難得的十二小時,重新部署作戰計劃。
在唐刀的建議下,第一道命令,是發給各騎兵部隊,他們需要重新返回松江城,攜帶一個擁有大口徑迫擊炮、37毫米速射炮和20毫米機關炮以及炮手組成的臨時炮營,沿黃浦江兩岸,尋找到合適伏擊地點。
他們的目標,是肯定會連夜沿黃浦江南下的日軍艦艇部隊。
艦艇的艦炮是厲害,但他需要足夠的射角和射程,而迫擊炮這種曲線炮,躲在丘陵後面,幹他們不要太爽。
雖然迫擊炮的破甲威力小,炸不爛裝甲厚實的輕型驅逐艦,但揍得他一臉血還是可以的,如果遇到小炮艇,速射炮和機關炮對付他們是最合適不過。
如果他們敢讓步兵登陸,六個騎兵連線近一個加強步兵營的兵力也絕對會讓日軍狠狠栽上一個跟頭。
哪怕是日軍步兵超過想象,騎兵們帶上炮兵撒丫子跑路就是。
總之,唐刀提出這個建議的策略是,就是讓你不得好過,每前進一步都得付出代價。
何況用地面火炮打位於江裡的艦艇,可不是唐刀獨創,曾經時空中即將渡江的那支部隊就這麼幹過,把日不落帝國噸位達3000多噸的中型驅逐艦都給幹趴下過。
雖然兩名中將對唐刀這種有些冒險式的主動出擊有些疑慮,但最終還是被唐刀說服。
黃浦江距離松江最近距離不到十公里,松江城大半都在日軍艦艇裝備的大口徑艦炮射程內,那一炮轟過來,就憑現在這種靠著十幾個小時壘出來的工事,毫無抵擋的能力。
一發炮彈如果轟中,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步兵排完蛋。
與其坐等著這樣被日軍艦艇炮擊,不如按照唐刀的想法,搏一把,趁著日軍主力還未抵達,給先沿著黃浦江南下的艦艇兜頭來一棒。
唐刀的作戰計劃,代號就叫‘大棒’。
如果這一棒砸好了,日軍艦艇自然不敢肆無忌憚,松江面對的威脅也就相應減小。
搞不成,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六個騎兵連和一些炮損失慘重,三萬多人把命都擱這兒了,還怕這個?
這也就是兩人已經抱上了搏命之心,若是兩軍換成旗鼓相當,兩個中將可萬萬不會做這樣冒險的舉動。
他們是軍人,不是賭徒,絕不輕易去做什麼單車變摩托的賭注。
幸好,唐刀說服了他們,他心裡也是鬆了一口氣。
曾經的時空中,黃浦江上可也不是一片平和任由日軍輕型驅逐艦肆虐。
中國已經不多的空軍在此役出動,投彈重創了一艘軍艦,可從數十公里外趕來的日本海航戰機多達幾十架,中國空軍再遭重創。
淞滬會戰,中國七十萬陸軍精銳打的很英勇很頑強,但在所有參戰之軍中,其實他們算不上最英勇的那一撥人。
最英勇的那一撥,也是最弱小的那一撥。
中國空軍。
中國是最早退出戰局的軍種。
以300對2000,以落後的霍克III對日軍明顯領先的九六戰機,不足一月半,淞滬上空幾乎再也看不到中國戰鷹的身影。
不是退縮,而是,近乎全軍覆沒。
那些出身名門的戰士,用碧血灑長空的壯舉艱辛了杭州覓橋航校的校訓: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於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
或許,那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學校,它的校訓宗旨,竟然是教育他們的學生去死,試問,這世上還有第二所這樣的學校嗎?
沒有,縱觀人類歷史,從未有過。
可他真實存在,存在於中國最激盪也是最偉大的年代,那所學校的學生們,沒有辜負自己的母校教導。
在整個衛國戰爭時期,全國一共有4321名空軍戰士戰死長空,出自那所學校的,就高達1700人。
他們的畢業合影,永遠會站在那座讓他們去死的校訓碑前。然後義無反顧,踏上征途,踏上那條永遠也不可歸來的路。
能操控飛機的,莫不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原本可以背靠著不錯的家世以自己不錯的才幹去做一份絕不會有多勞累的工作,但那些人依舊選擇成為戰死率最高的戰士。
他們死了,但唐刀記得他們。
他並不希望這些已經碩果僅存的火苗前來松江送死,他們的機場已經轉移至三百公里之外,但松江距離日軍停在海面上的航空母艦卻不足百公里。
所以,他得先幹掉那些在江中橫行霸道的傢伙們。
除了派出機動性最強的騎兵去打日軍輕型艦艇的伏擊,兩名中將還下達了全軍修整四小時的軍令。
從唐刀率隊抵達,就已經開始構築工事,到現在已經高達16個小時,很多士兵卻休息了不足兩小時,67軍更是全軍急行軍10小時抵達之後就投入勞作。
人體是有極限的。
已經有超過百人被生生累暈在工地上。
有了這寶貴的十二小時,他們終於可以讓自己計程車兵們稍稍休息一下了。
軍令一下,不用五分鐘,松江就陷入安靜,除了個別人累極撥出的鼾聲,從將軍到士兵,都進入沉睡。
就那麼合衣睡在工地上相對乾爽一些的角落,東南深秋的夜溫度已經降到七八度,已經算是寒冷,那就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互相依偎著入眠。
沒人浪費時間,四個小時後,就是清晨,他們將繼續起身完成還未徹底完工的工事,等待著日軍的到來。
澹臺明月記者半個小時前已經在廣播裡告訴所有人:“金山縣城失陷了,在黑夜來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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