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30日晨!
夷陵街頭人潮湧動,但和人潮不相匹配的是,大大小小街道上竟然安靜的可怕。
除了胸配白花提著槍沿街警戒計程車兵,更多的是手持招魂幡表情嚴肅看向遠方像是在期待什麼的中國民眾們。
他們在等待一個人,或者說他們在送一個人。
整個衛國戰爭3年來,中國戰死於一線戰場上的最高將領的靈柩,將在這個早上的8時半,穿越夷陵城區而過,抵達更西面的機場。
據不完全統計,當日出門迎接張將軍靈柩的民眾,超過了十萬人,那幾乎是整個夷陵城內人口統計的百分之九十。
或許,除了襁褓中的嬰孩和耄耋老人,只要能動的夷陵百姓傾城而出。
因為他們都知道,張將軍是為他們戰死的。
伴隨著戰局的發展,中方最高指揮部不得不承認,他們犯了個錯誤,日軍發動這次戰役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為了佔領夷陵城。
他們企圖以此為橋頭堡,以海陸兩軍沿著長江攻擊山城。
遠方,清晨的薄霧中,出現一隊緩緩而行的黑影,人群騷動起來。
伴隨著那隊人馬越走越近,人們終於可以看清,走在最前方的,是兩列衣衫襤褸、臉上硝煙和血痕都還沒來得及擦拭的軍人。
他們軍裝左胸銘牌上書寫著‘第33集團軍、總司令部’字樣,右臂臂章上則書寫‘還我河山’,每個人表情皆無比悲愴,但他們的步伐卻依舊有力而堅定。
或許只有瞭解軍隊編制的人才會知道,這支不過區區數十精悍軍人組成的前隊,竟然就是當日陪同張將軍血戰一線的第33集團軍特務營官兵。
全營官兵600餘人,為搶出將軍遺骸將之送往後方,該營付出百分之八十五陣亡為代價。
他們盡力了,他們無愧於第33集團軍最精銳部隊的稱號,但他們依舊自責,認為他們沒有保衛好自己的司令官,以至於他們甚至不願做任何休整,就那樣日夜守衛在將軍靈柩之前。
如果算上戰時,他們很多人已經是連續數日夜沒有閤眼,光是熬,都能將這支33集團軍最精銳部隊的殘部給生生熬死。
還是昨夜坐專機抵達夷陵的副扶靈官唐刀上校勒令他們立刻去睡覺,原因很簡單,明日清晨送將軍穿越夷陵城時,他們將做為前隊為將軍開路。
這是殊榮,亦是尊重,更是激勵!
用唐團座的說法:“你們是我張大哥最精銳的衛隊,也是33集團軍對陣日軍時最鋒利的尖刀,若你們死去,最開心的將是日本人,最痛心的則是我中華。
將軍陣亡於前線,已是我中華之巨大損失,若他九泉之下再見爾等,問爾等如何至此,我中華已是何等模樣,你們如何回答?告訴他,爾等因自責,故以勞累徇死?還是告訴他,吾不知如今中華模樣,因為離去之時,戰火依舊熊熊?”
唐刀的一番話,說得這支殘軍皆低頭不語,但卻在靈柩20米之外席地而臥,睡足5小時。
他們的軍裝雖殘破骯髒,他們的臉依舊未洗,但精氣神已歸,手握鋼槍,為自己的最高指揮官開路。
隨著他們緩緩而行,其後則是三輛卡車,每輛卡車車頭上掛著白幡和巨大的白花,但掀開篷布的車斗裡卻是一臺雙聯裝機關炮,炮口高高朝天。
那是為防止日軍飛機,67軍所能拿出來的最後防空火炮和卡車,整個車隊裡有這樣機關炮的卡車前後加起來就6輛。
直到4名軍人抬著一張戎裝照片走進長街,兩名陸軍中將,一名少將和一名陸軍上校。
三名將軍胸前銘牌皆為‘第33集團軍’,那說明都是將軍直屬麾下,唯獨那名陸軍上校胸前銘牌書寫‘第二戰區總司令部’。
四人的身後,就是一輛書寫著大大的‘奠’字的卡車映入人們的眼簾,車斗裡安放的是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木。
據說,那是荊門當地一位富商聽說將軍戰死後,將自己尚未去世的老父親存了20年的楠木棺給捐出來以放將軍遺骸。
卡車的兩側,是兩列胸佩白花的人,他們有身穿制服的將軍,也有穿著長袍的老者,還有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人。
或許只有熟悉他們的人,才會知道,這些護衛靈柩前行的人,盡是陪都山城內軍、政、文、商界的精英。
街邊開著門的商鋪裡的收音機傳來女播音員沉重的聲音:“第33集團軍上將司令官於日前抗戰前線英勇為國犧牲,享年49歲,國府頒發榮字第一號榮哀狀,對將軍進行國葬”
“將軍千古!”佇列一名長衫老者突然撕心裂肺的喊起來。
“將軍千古!”民眾們跟著一起喊了起來。
“跪送將軍!”
隨著車隊緩緩前行,民眾們哀傷情緒濃至極點,不管男女老幼,竟然用上中華最樸素也是最濃重的送別禮,雙膝落地,頭觸地!
“將軍爺爺,一路好走!”一名不過五歲稚童在母親的帶領下跪在地上,脆生生的呼喊。
或許,稚童並不懂什麼是生死,什麼是離別,什麼是犧牲,但他依舊學著母親的模樣,為這個並不在他世界裡的中國軍人送行。
等他長大,他會懂的,也會學著他眼前的這些軍人大叔一樣,昂首站在那裡。
中華之傳承,向來如是!
“還禮!”走在最前列負責開路的一名陸軍中尉淚水滾滾而下,突然厲聲吼道。
他如今已是第33集團軍特務營最高指揮官,他們這些殘部,要替將軍感謝夷陵軍民的大禮。
所有軍人們將手中的槍收起掛在肩膀上,右臂抬起,行標準軍禮,向著大禮送行將軍的民眾們。
四名抬遺照而行的將校,也齊齊將木架放於左手,抬起右手!
軍人知道,他們之犧牲,值得!
民眾們也知道,所犧牲之人,盡是父輩和弟兄!
十萬軍民,在那一刻,互相對望,皆淚眼婆娑。
天邊隱隱傳來轟鳴聲!
。。。。。。。。。
做為海軍第二聯合航空隊的第12航空隊第1中隊的中隊長,進騰三郎大尉其實很不願意執行本次任務。
但上峰言猶在耳:“中國大將戰死前線,實是我大日本帝國之幸事,但中國人最擅於用宣傳煽動那些麻木的底層人情緒,我們必須將這種可能性給徹底扼殺,絕不能讓中國人將之安然送回首都並因此激發更強大的反抗情緒。
進騰君,和能讓更多的帝國勇士回到家鄉比起來,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呢?”
遙遙看著遠方的殘破小城和地面上猶如搬家黑螞蟻一般的人群,進騰三郎大尉知道帝國情報機構沒出錯,那名中國大將的棺槨果然在今天被運入夷陵城。
他和他所率領的合計4架零式戰鬥機的任務其實很簡單,就是用機槍掃射送葬人群,並用機翼下方懸掛的2枚航彈對中國大將的棺槨進行轟炸。
消滅他的軀體,讓他的靈魂也回不到家鄉,進一步摧毀中國人的反抗意志。
雖然這很不道德,但這是軍令,兩國交戰也容不得他曾經堅持的那些禮儀底線。
“各機準備進入戰場,自由尋找目標進行攻擊,不過諸君務必小心,中國人一定會有防護力量!”進騰三郎大尉在無線通話器中下達命令。
“進騰君多慮了,就中國人那種拿陸軍重機槍當高射機槍使的防空力量,能對帝國最新式戰機造成什麼威脅?”一名日軍飛行員輕笑道。
“呦西!讓中國人在帝國新式戰機風馳電掣的速度面前狠狠顫抖吧!”又一名日軍飛行員在無線電頻道里大笑。
也無怪這些日軍飛行員們會如此驕傲,實在是帝國剛服役的零式戰鬥機效能太優異了。
高度4000米時,最大空速270節;爬升到6000米高度僅僅只需要7分30秒;攜帶各種無線電裝置,包括定向裝置;內部燃油航程可達2200公里,加裝副油箱可達到誇張的3300公里。
這樣效能優異的戰鬥機,就算放眼全球,也是頂尖的存在,更別說在中國戰場上了。
中國人裝備的尹15、尹16和霍克III那種老式雙翼戰鬥機,在他們眼裡,就是笨重而緩慢的活靶子,就更別說什麼地面上的陸軍型重機槍改裝的高射機槍了,能吃到他們的尾氣,就算中國人厲害。
事實上,這群日軍飛行員們還真沒盲目自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一個半月後的璧山空戰中,他們就會在這位進騰三郎大尉的率領下,以13vs30,以24比0的戰績,讓中國空軍收穫整個抗日戰爭史中最恥辱的一場空戰。
地面上的中國人顯然不是聾子,他們都聽到了來自空中的發動機轟鳴聲,抬頭望去,天邊出現的6個小黑點正在越來越近。
日機的高度絕不會超過3000米,他們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按常理來說,人群看到這個,最應該做的是立刻四散逃離,以街道上此時的人群密度來說,騷亂和可怕的踩踏已經是在所難免。
就連親自為張將軍整理遺容和穿上軍裝的那位陸軍中將,面對這種情況也是眼中爆出驚怒交加之色。
日軍來此一招,不僅會驚擾將軍英魂,更可怕的是將會對十萬送行百姓造成巨大殺傷,這讓身經百戰的中將師長此時也有些束手無策。
他知道,他但凡大吼一聲警戒,百姓們會更為慌張。
哪怕是那位身邊頭號智囊,8人扶靈官之首的身穿中山裝的男人,此時臉上亦閃出惶色,將目光投向唐刀。
畢竟,唐刀可是那位欽點的負責安全保衛之人。
“落!”唐刀卻是語氣沉重卻堅定的輕吼一聲。
四人立定,將抬著將軍照片的木架子放在長街上。
“所有防空高射炮一級火力準備!所有當兵的,都給老子拔出槍。”唐刀的聲音繼續在長街上回蕩。“將軍英靈不遠,且看我今日中華軍民殺幾個鬼子為您送行。”
長街上原本有些騷動的人群竟然安靜下來,就這麼看著六輛卡車計程車兵堅定的坐上雙聯裝機關炮射擊座椅,不斷地在炮兵班長的口令聲中搖著把手,把長長的炮管對準天空日機來襲的方向。
“找制高點,給老子打狗日的。”最前方的中國陸軍中尉眼中閃過戾氣,揮手下令。
雖然不過數十人,拿的更多的不是步槍就是衝鋒槍,但這些精悍士兵們依舊聽從軍令,穿過人群,衝向兩側房屋的屋頂。
軍人們都站在屋頂上,以手裡的槍對準高空日機俯衝而來的方向。
面對高速衝來的敵機,他們知道他們手裡的槍比燒火棍強不到哪兒去,日機只需要一波掃射,他們就會血肉橫飛。
但他們依然要這麼做,也必須如此做,就算無法將一顆子彈落在敵機上,他們也要當讓敵機掃射的活靶子,而不能讓日機將子彈留給還站在街邊的民眾。
陸軍中尉穿過人群時,和緊緊拉著五歲稚童手臉色蒼白的少婦擦身而過,本已經奔出數米,而後又返回,蹲下身摸著稚童頭頂:“等會兒記得拉緊媽媽,但不要睜眼,等叔叔打完鬼子,就送你一袋子彈殼做禮物好不好!”
“真的嗎?”稚童不由有些歡呼雀躍。
要知道,子彈殼在如今的玩伴圈裡可是十足的硬通貨,不僅可以讓地位提升,甚至還可以找到貨郎換糖吃,連大人們都可以用收集的子彈殼去換一些糧食。
一袋子彈殼,那得多少。
“我叫陸為真,從不說假話,只要你能做到,我一定說話算話。”陸軍中尉鄭重承諾。
“那我們拉鉤!”孩童睜著無邪的大眼睛,伸出小手。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陸軍中尉伸出粗糙的手指,和稚嫩的小手勾在一起。
“等會兒,儘量離這裡遠一些,幫我捂著他的眼睛。”陸軍中尉臨走前,低聲丟下一句話。
少婦哭了!
她做為軍人的妻子,如何不知道眼前這位軍人想表達的意思。
這裡,就是他們和日機決死的戰場。
他們,沒有半分勝利的可能。
但他不想讓這個孩子看到他們這些軍人叔叔們血肉橫飛的慘狀!
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是不是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想起這個,少婦的心就是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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