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兩軍交戰,從來都不只是一家哭!
哪怕該無名高地上的那個步兵排擁有一個可藏所有人的坑道,75毫米山坡對其毫無威脅,但陣地上必須留有足夠的觀察哨,日軍衝上來也不可能只靠炮火支援。
那個日本陸軍少佐的分析其實很對,獨46旅孔旅長的策略就是開戰就全力以赴,給日軍當頭一棒,先把他們給嚇住,能給已經無比疲憊之軍爭取一晚上休息那是最好。
但哪曾想日本人會如此頭鐵,第一波進攻被揍的麻麻都不認識了,仍然一波接一波的衝來。
那炮彈就不能這樣用了,否則就算四行團那邊儲備夠多,也不夠全軍堅持三日的。
後面連續擊退日軍4波進攻,主要還是靠陣地上的官兵自己,也幸虧是攻破芮城時繳獲不少日軍物資,很多東西沒法帶,但日式甜瓜手雷獨46旅卻是帶了不少。
足足4萬枚,平均到每人差不多是10枚的樣子,無名高地上就囤積了800枚,另外加上單兵攜帶的4枚手榴彈,絕對是攻擊到40米區域範圍內的日軍的噩夢。
無名高地上的少尉排長是個腦筋很靈活的人,認為日式甜瓜手雷重量輕、威力小,投擲遠沒有拉弦手雷方便,於是在挖掘戰壕休息的間隙發明了一種大號‘瓜雷’。
所謂大號‘瓜雷’就是把甜瓜手雷用繩子綁一圈綁在一根粗木棍上,中間再夾一個拉弦手榴彈,如果遇到日本人衝得近了,就拉響手榴彈,而後將綁有6枚甜瓜手雷和一枚手榴彈的木棍當做標槍一樣朝日本人投過去。
這不就是未來的爆破筒的雛形嘛!而且甜瓜手雷在受到炸藥猛烈衝擊後會在空中飛行才爆炸,各種破片的殺傷範圍往往超過兩百平方米,堪稱步兵噩夢。
也正是這種在未來被推行全軍的自制‘爆破筒’,成了無名高地上該步兵排擋住徹底上頭的一個日軍步兵大隊拼命衝擊的關鍵。
等那位日軍少佐終於從滿腦子充血中清醒過來,整個步兵大隊的步兵基本已經被他嚯嚯的差不多了。
但無名高地上的步兵排其實也沒好太多,原來52人的步兵排到了晚10點的時候,僅餘5個人。
日本人上頭,中國人拼命!
在戰鬥最艱險的時刻,日軍步兵距離戰壕最近的時候只有不到五米,眼看只需要幾個大步就能站上戰壕前沿。
但戰壕內一個受傷的中國傷兵卻把日軍勝利的最佳時機給生生掐滅了。
中國傷兵的一條胳膊已經被重機槍子彈給生生打斷,來不及包紮的胳膊就靠著一點筋肉連著吊在身前,胸前也是一個血窟窿,那應該是三八大蓋尖頭子彈的傑作。
受了如此重的傷,留了如此多的血,又在這種數九寒冬的時候,這名傷兵大機率是活不到明天天亮了。
傷兵應該也知道,所以,他沒有選擇苟延殘喘,單臂抱起‘爆破筒’,用牙齒扯響拉弦。
炮火閃光的瞬間,日本人和中國人就看見這樣一個身影從戰壕中滾下,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撲到五名日軍的身前,‘轟’的一聲巨響,士兵用自己的血肉化作彈片,籠罩住徹底驚呆的五名日軍。
日軍的攻勢就在那一刻徹底被打跪了,所謂的上頭,不過是短時間內的情緒爆發,再遇見更狠的人之後,冰冷的恐懼終究會佔了上風。
用此戰僥倖活下來的一名日軍少尉的原話:看到中國人抱著炸藥撲向我帝國勇士的那一刻,就如同有一隻悄無聲息落在後背的蜘蛛,沿著脊柱迅速爬至頸部,脖頸上的汗毛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蜘蛛腿柔軟的絨毛
不得不說,這段日軍少尉的內心獨白還挺文藝,但那一刻洶湧澎湃的恐懼感卻是真的。
中國人需要榜樣,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雖然少尉排長几次嚴令重傷員都必須進入坑道,但還有著清醒意識的重傷兵往往都是慘笑著回應自己的戰友:“兄弟,活不得了啊!”
還能作戰計程車兵也只能垂淚無言。
自從他們走上這塊陣地,就知道,在接下來最少一天的時間裡,他們不會有援兵。
連裡三個步兵排需要守衛兩個高地,另一個高地面積要大不少,同樣是殺聲震天,營部就算還有預備隊,但那也不是第一戰就會拿出來的。
如果這一戰他們抗不過去,不僅他們會死,所有失去抵抗能力的傷兵會死得更慘,受到重創的日軍一旦攻克陣地,必定會拿他們洩憤。
至少有十名重傷兵選擇了與敵同歸於盡!
而之所以說整個高地戰至10時還剩下5個人,那是少尉排長在搬起一挺輕機槍射擊的時候,日軍一發擲彈筒榴彈精準落在他身側不到一米的位置,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直接被炸斷,半邊身子血肉模糊。
但奇蹟的是,少尉排長沒死,還保持著足夠清醒的頭腦。
命令士兵用死去士兵的軍服給自己簡單包裹,還剩下半邊身子的少尉竟然指揮著剩餘士兵又打退了日軍兩波進攻,直到10時,整個高地上還能作戰計程車兵僅餘10人,加上他這個半殘,不足一個步兵班。
但這些近乎絕望計程車兵們或許並不知道,他們創造了又一個神話,20比1的戰損比,足以驚豔整個中條山戰場。
高地上年齡最小的一個士兵充當通訊兵跑回連部彙報高地上此時情形,站在戰壕裡的少校營長聽聞後當時就落淚了,直接就派出自己的警衛班隨同通訊兵潛回無名高地。
無名高地上的兵力重新達到2個步兵班,但能抬回981主高地坑道里的重傷兵卻不足5人,少尉排長沒有走,他的兄弟大都在這兒,生死都在一起罷了。
少校營長尊重了自己屬下的選擇。
而就是這場對於整個九龍山戰場來說算是規模極小的防禦戰,卻讓四行團付出了2枚特等功勳章12枚一等戰功勳章。
那是戰後三十八軍幾位主官受唐刀邀請來四行團駐地參與新年聯歡時,孔大旅長看著四行團發放的各式勳章很是眼熱,拿著發給龍巖的特等戰功勳章愛不釋手,說他手下的弟兄如果能有此勳章證明他們的功勳,哪怕是死了也應該是心甘情願。
三十八軍可沒四行團那麼豪,戰死官兵的撫卹也就是校級200大洋,尉官150大洋,軍士80大洋,上等兵和二等兵則只有60大洋,那已經是白髮將軍出售了這次對日作戰所有的繳獲以及集團軍撥付下來的獎勵才湊起來的了。
唐刀懂這位陸軍少將的意思,他不是嫌棄給自己麾下的將士撫卹金太少,白髮將軍已經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大洋是錢,倒是可以養活幾年家人,但錢花完了也就沒了,那些個曾經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中國軍人還用什麼來證明他們曾經來過?
唐刀考慮到兩軍在九龍山並肩作戰的情誼,決定三十八軍各部戰功評定一律和四行團同等待遇,並要求後勤部門連夜趕工,在新年後的第三天,就將所有勳章送到三十八軍軍部。
四行團為此支付了近20萬大洋的資金,可把三十八軍一眾將軍們給感動的不行。
獨46旅九龍山那一戰除了給日軍打出心理陰影有了‘傷心嶺’的傳說,新年來臨之前澹臺明月對該步兵排存活於戰後的那名還不滿17歲計程車兵的專訪更是給整個中國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發表於‘第二戰區簡報’、‘八十集團軍日報’等報刊頭條的那個‘他們為什麼不怕死’的標題,淚目了整個華夏大地。
“除了我方官兵英勇奮戰的戰鬥過程,我想知道還有沒有讓你印象很深刻的事兒。”澹臺明月生怕激起有些靦腆的年輕士兵內心的傷痛,換了個角度切入。
“那天晚上和日本鬼子打完,我負責給劉排長換藥,我知道他很疼,他的身體一直在發抖,他的腿斷了,露出骨頭,他的胳膊上還嵌著幾個彈片,但我沒有藥,我手裡只有從營部拿來的繃帶,那玩意兒沒用。”年輕計程車兵低著頭,眼中噙滿了淚花,聲音顫抖的厲害。
對於這名還只是個少年計程車兵來說,那一戰是繞不開的坎,不管澹臺明月提不提,永遠都在。
從做這個專訪開始,對於年輕計程車兵來說,就無比的殘酷,那是要重新揭開他本來都沒有癒合的傷疤。
但那是政治任務,不管是三十八軍高層還是澹臺明月,他們都需要讓全世界知道,中國軍人是怎樣在戰鬥。
活著比死去更艱難,那也是年輕士兵必須經歷的。
澹臺明月沒有催促,而是靜靜地在筆記本上書寫,耐心等待著年輕士兵平復心情。
“劉排長是承德人,他的臉原本曬得很黑,但月光下他的臉色卻是白的,我很慌,我怕他就這麼疼死了,沒了排長,明天我們不知道還守不守得住高地,我只能拼命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於是我問他,為什麼排長和張老三、黑米粥、朱二哥他們這麼不怕死。
張老三就是第一個抱著炸彈衝出戰壕和鬼子同歸於盡的7班班長,他老家是東北那邊的。”
士兵平復了下心情,陷入回憶喃喃自語。
“嗯!這個戰報上記載的有。我們一起敬弟兄們。”澹臺明月遞給年輕士兵一根菸,自己竟然也點了一根抽了一口,而後將之輕輕放在泥土上。
戰爭,不知改變了多少人,澹臺明月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
這是戰爭前的澹臺明月不可能觸碰之物,但在軍中日久,她竟然對這種會產生辛辣煙霧的玩意兒也不排斥了,甚至在看到傷兵就在自己眼前無助的離去內心忍不住滴血的夜晚,她竟然也選擇用菸草來撫慰。
見大記者竟然給自己和那些戰死的弟兄們點起了煙,年輕士兵臉上露出感激,也勉力從憂傷中暫時掙脫出來,繼續講自己在戰場上的經歷。
“排長當時真的很疼,說話都很困難,但當聽到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卻是吸著氣要了根菸,狠狠抽了幾口才回答我,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見過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年輕士兵低沉的聲音在冬夜的油燈下有些飄忽。
澹臺明月的心忍不住一抽。
“小子,我給你說說我的故事吧!在家裡我是老小,上面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家裡啥活兒爹孃都不讓我幹,家裡雖然不是什麼富裕人家,但老玉米加包穀面多少還是能管飽。那會兒的我可比你娃要細皮嫩肉的多,整天就知道到處瞎玩,下河網魚,上山套兔子、狍子。
直到民國二十二年,日本人從東三省那邊打過來了,那會兒我的年齡應該比你還小一點點,有一天我從山裡玩回來,卻看見莊裡黑煙滾滾,我慌忙跑回去,卻看見”
年輕士兵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因為那一幕他記得太清楚了。
連腿和胳膊炸斷了都沒流一滴淚的少尉排長那會兒卻淚流滿面。
“我大姐已經嫁人了,就嫁在本村,姐夫家就在村口,我第一個推開的就是她家院門。
我姐夫就倒在院子裡,身上被戳了不知道多少洞,那血啊!都流成了河,大姐的公婆也死了,死在我姐夫不遠的地方,我跌跌撞撞推開門,我大姐赤身果體躺在炕上,胸口插著剪刀,我不到2歲的外甥,就在炕頭前的地上。
那個奶聲奶氣天天喊舅舅的小娃娃,頭上有個可以放下他小拳頭的大洞,那是狗日的日本人生生摔的啊!
我不知道怎麼回的家,我也不知道最後我是怎麼還能活著的。
我爹、我娘、我二姐,我大哥,都死了,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了。
整個莊子,就剩下和我一起上山的黑米粥了,我們整個莊子,可是有200多口人啊!”
年輕士兵看著雙目赤紅的少尉排長,腦海一片空白,他總算知道排長所說的‘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麼了。
“張老三他們幾個都是是東北的,那塊兒被日本鬼子佔了好幾年了,他們幾個從不說家裡的事兒,但打仗時玩兒命不怕死,你現在知道是為啥了吧!
我其實早就想死了,但我不想白白的死,不弄死200個鬼子,怎麼給我莊上200多口賠命,狗日的黑米粥,他倒是輕鬆了,抱著炸彈和鬼子同歸於盡,只留下老子一個人完成老子兩人發的誓。”少尉排長艱難而平靜的說道。
“那,現在呢?”澹臺明月低著頭,筆不停地在紙上寫著。
她甚至不敢直問這名年輕士兵‘你們排長呢?’,那樣一個頑強的青年,就這樣離去,該有多可惜啊!
“我們排長沒了,在第二天晚上沒的,但他是笑著走的,因為我跟他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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