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幸之助坐在依山而造的旅團野戰指揮部裡看著窗外不斷飄落的點點雪花,滿臉憂色。
營地裡還能有火光的區域極少,就連他這個距離前線達數千米的少將旅團長的野戰指揮部,馬燈也被迫調到最低亮度。
這一切都是因為對面中國人展現出的足夠強的戰鬥力。
中國人不僅有大量迫擊炮,還有敢在這樣的戰時潛伏於戰場上的神槍手,大熊幸之助可不是傻子,尤其是聽說了第三師團頻頻被中國人偷襲損失慘重的‘事蹟’之後。
他第4師團西突支隊絕不會給中國人這樣的機會。
但當一個人安靜下來後,日本陸軍少將的愁容依舊爬上眉頭。
倒不是因為中村正雄晚間來電要求他必須在明天發動強攻以探清對面中國人真正實力,那簡直就是拿帝國勇士的命去交換,實屬愚不可及,哪怕其上報給板垣四郎他也不怕,板垣四郎能在所謂的西進兵團威風,可威風不到他第4師團或者華北方面軍。
大熊幸之助少將憂心的是他該如何選擇,臨行前師團長可是提點過他,打毛熊那是的確打不過,第4師團可以戰術性保留實力,但打區區中國人,完全沒必要。
這一戰,就是重整師團威名的關鍵一戰,斷不可縱容默許官兵出工不出力。
但透過這兩天的戰場,大熊幸之助可是知道,他那位上司真的是想太多,中國人可沒那麼孱弱,就這兩天中國人表現出來的實力,若是依了中村正雄那個古板老頭的戰術,縱算是攻下對手陣地,那必定也是死傷慘重。
而且,戰功還是中村正雄和板垣四郎的,關他這個負責打下手的什麼事兒?
事實上中國人的兇猛還不僅僅只在白天激戰之時,那群混蛋到了晚間瞅見自己這邊陣地上有火光,立刻用迫擊炮對火光區域炮擊,其炮彈成片成片砸下來,彷彿僅僅只是為了‘滅火’之用,讓大熊幸之助都想罵對方一聲敗家子兒,火炮那有這樣用的?
不過,從這點上也完全可以看出他對面這支中國軍隊絕不是像情報中所說的那樣缺乏彈藥,那明明是充沛到可以浪費。
於是,在他的命令下,不光前線的3000多人不能點火取暖,甚至為了防備中國人動用步兵夜間偷襲,還不惜用光輜重大隊的儲備,在戰壕前方五十米全部拉上了鐵絲網。
這搞得不像是他西突支隊在圍攻中國人,而是中國人在圍攻他一樣,你就說憋屈不憋屈。
憋屈,大熊幸之助也能忍,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做生意的時候遇到喜歡刁難的顧客,只要能忍氣吞聲滿臉堆笑,最終還不是能把對方的錢放進自己口袋?
有時候,這生意裡不僅只有錢,還有做人的道理。
大熊幸之助苦惱的是,面對這樣一個對手,他是該聽從師團長的,還是該遵從自己的內心。
從內心來講,他大熊幸之助是帶著這幫好小夥們來中國尋找財源的,而不是把命丟在中國的雪地裡,那回到大阪以後他大熊幸之助怎麼面對那些白髮蒼蒼找他要兒子的媽媽們呢?
可師團長的意志也不可違背,站在他的角度,已經揹負上“窩囊廢”師團名聲的第四師團不能再承受失敗了。
大熊幸之助少將拄著自己的指揮刀擰著眉頭凝重的看著窗外,希望中國北方寒冷的夜能給他一個答案。
門突然被開啟,寒冷的風從門外衝了進來,大熊幸之助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露痕跡的將自己佐官呢子軍服的領子緊了緊,回過頭看著闖進來的臉色有些古怪的旅團參謀長小野滿大輔,沉聲問道:“小野君,如此匆忙,是中國人又有什麼動作嗎?”
“支隊長閣下,是的,有件奇怪的事需要您來決定。”小野大輔點點頭,臉上的古怪之色更濃。“支隊於後方的警戒部隊抓到一箇中國人。”
“中國人?在這裡出現的,都是敵人,統統死啦死啦的。這點小事還需要向我彙報嗎?”大熊幸之助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同時更多的是不滿。
雖然他並不想像有些師團一樣去燒光中國老百姓的房子搶光他們的財產並像屠殺豬狗一樣殺了他們,在他看來虐殺平民實在是有損一名軍人的榮譽,但這並不代表他在損失了數百名士兵後不想殺中國人來出氣。
尤其是現在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當口,有一個出氣筒總是好的。
只是,就這樣一個小事還需要他堂堂少將旅團長來做決定?什麼時候,第4師團的官佐們如此沒有擔當了?殺個猶如螞蟻般的中國人而已,帝國皇軍的威名那裡去了?
“不是,支隊長閣下,那個中國人要見您。他說,您會見他的,在見了這個之後。”小野大輔回答道。
“而且,那個中國人,有著一口極其流利的帝國語,如果他不自己說他是中國人,誰也會將之當成帝國人的,這也是佐藤中尉他們層層上報到我這裡的原因。”
回答的同時,悄悄把一個小瓶子遞到了有些不明所以然的大熊幸之助手上。
大熊幸之助在看到盒子上以中文書寫的三個大字後,兩眼猛地一睜,親手開啟瓶子,看到還真是曾經見過的白色粉末,臉色變得和他的參謀長一樣,滿滿的都是古怪。
這會兒,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參謀長為何這麼古怪了。
一個在如此的雪夜闖入戰區精通帝國語並送上珍貴禮物的中國人,想幹什麼?
兩人都沒說話,各種疑問在日本陸軍少將和陸軍中佐眼神交流之間展開。
沉寂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的大熊幸之助開口了,“小野君,去把那個中國人帶到這裡來,還有,通知佐藤中尉馬上趕到旅團部,記住,讓所有知情人都閉住他們的嘴,這是方面軍情報課的人。”
“嗨意,職下明白。”小野大輔重重的點點頭,轉身出了以原木搭建的臨時旅團部。
半個多小時後,重新歸來的小野大輔帶著一名五花大綁身著棉袍長褂、渾身上下有幾大塊汙漬顯得頗為狼狽的高大青年人進入臨時旅團部。
如果有認識唐刀的人,絕對會驚訝萬分,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唐團座又是那個?
只是,這會兒唐團座可沒有往日的英挺,反而像是一個受了不少欺凌的中國商人,尤其是當他眼神中噴湧著滿滿的憤懣的時候。
坐在桌子旁邊就著馬燈看地圖的大熊幸之助很淡然的抬起頭,看著眼前明顯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中國青年,臉上閃過一片厲色:“中國人,你的明白不明白,任何出現在兩軍交戰區域的中國人,都是大日本帝國的敵人,都會死了死了的?”
這貨的氣質咋如此眼熟呢?這應該是唐刀走進這間野戰指揮部後的第一個念頭。
眼前這個扛著日本陸軍少將軍銜的中年人有著一身圓滾滾的身材,呢子軍裝根本阻擋不住大腹便便的肚子要凸顯出來的慾望,腦袋相形之下就顯得略小,但兩個腮幫子卻又是因為剛剛的嚴厲顯得高鼓起來。
如果給他一件披風再來個雙手叉腰造型,可不就是一個妥妥的魔人布歐嘛!
真的,在那一瞬間唐刀甚至懷疑鳥山明就是看到這貨後才有了‘胖布歐’的創作靈感。
“閣下,這就是所謂的大日本帝國皇軍的待客之道?我沈老六聽說第四師團威名不顧槍林彈雨之險特意從淞滬趕來和您來談筆生意,不僅大冷天的水酒都沒有一杯不說,竟然還受此毫無禮貌的對待。
來,來,將軍閣下,有本事對這兒來上一槍,爺們兒要是皺皺眉,就不是好漢。反正你們日本人也不是什麼好鳥,生意不成仁義更是子虛烏有。”唐刀滿臉悲憤,努力掙脫著後面兩個日軍的鉗制,大聲說道。
唐團座毫無羞恥感的借用了某個老六的名字,反正除了自己人,也沒人知道他是誰。
而那一口流利的日語,雖說先前小野大輔已經提示過了,但依舊讓日本陸軍少將的目光微微凝固了一下。
當然了,相對於中國人一口流利的帝國語,讓大熊幸之助感覺到對方不易對付的,卻是對方表現出的頭腦。
畢竟,這裡可是他的地盤,隨時能決定其生死的地盤。
mmb,如果大熊幸之助會這句話的話。他一定會如此吐槽。
眼前的這個中國青年絕對是個談生意的好手,就衝著這混不吝的流氓勁兒,就已經讓他嗅到了濃重的奸商特有的氣息,猶如青樓女子身上濃濃的脂粉味兒一樣。
看似因為出離憤怒的怒噴,其實已經悄然的透露了幾個關鍵點資訊,比如他就是衝第四師團來的,又比如他來自淞滬,那個在東方赫赫有名的商業之都,還比如潛臺詞中,錢是比命更寶貴的東西
這絕對是個在商界混跡多年的老手,別看他如此年輕。
做為生意人,大熊幸之助從不以年齡來判別是否能合作。
而大熊幸之助先前的那句威脅意味兒很濃的話,其實就是中國人古語中的下馬威,是商業談判中的一種常用手段,先要佔據心理優勢,才能更好的往下交流。
哪知眼前這個中國青年也很有一套,不僅不示弱反而給他來了混不吝的一招,那意思是,有本事你宰了哥,宰了哥,生意就沒得談了。
可生意,真的必須得談,在看到那瓶書寫著藥名的白色藥粉之後,大熊幸之助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和這個神秘的中國人談談。
大熊家可是阪市有名經營藥品的世家,一直保持和家族密切聯絡的大熊幸之助對如今的藥品市場依舊熟悉。
如果那些藥粉是真的話,就那一瓶藥,在本土的價格,已經高達每瓶200日元。
這個價格有多昂貴?一盎司黃金的價格現如今也不過100日元左右,這基本上就是2盎司黃金,而他這個帝國陸軍少將一個月280日元的軍餉,也不過才堪堪購買一瓶罷了。
而且,因為出產該藥品的米國公司竟然拒絕對帝國銷售,帝國不得不選擇透過其他渠道甚至是黑市購入,顯然,這導致此藥數量極其有限,除了那些達官貴族們能擁有,小老百姓或許連聽都沒聽過此藥,更別說拿來救命了。
但是這個頗為意外出現的中國人,卻竟然送上了這個能讓人撓心撓肝的好玩意兒,但他貌似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不過也是,敢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傢伙,又有幾個簡單的?
“哦?你我兩國為敵對之國,此地又是戰場,你覺得,我們會有什麼好談的?”大熊幸之助圓溜溜的眼睛虛眯著看向奸商味道十足的中國青年。
“呵呵,不知道將軍閣下您聽沒聽過一句話:戰爭從來都只是骯髒政治的僕從,卻能成為商業的催化劑。
摧毀和交易,從來不衝突!
這種事,見多識廣的將軍閣下你不說親眼見過,光是聽過的也應該不是一件兩件吧!
當然了,若您依舊固執的以為,戰爭就只有打打殺殺,那將軍閣下您就當從未見過我好了,那瓶藥就當打擾將軍閣下休息的賠罪。”唐刀臉上露出一絲不屑,輕笑道。
“喲西!你這個論調有點意思,衝著你說的這個不衝突的摧毀和交易,我可以和你談談。”
穿著土黃色軍裝的魔人布歐站起身,和比自己高大許多的中國青年就這麼意味深長的互相對望著。
但可能包括魔人布歐在內的第4師團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個有著極其嫻熟談判技巧的中國青年,竟然就是整個日本華北方面軍懸賞50萬日元要其頭顱的四行團團長。
只要殺了他,就能50萬日元到賬,那不比做什麼生意都強?
當然了,站在已經內心騷動的大熊幸之助的角度,那還真不一定。
因為,那瓶藥背後代表的利益,絕對是個天文數字,絕不是什麼50萬日元所能比擬的。
至於說唐刀是不是方面軍的心腹大患,就像那句話所說的一樣: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價格只要合適,大患也可以變為上賓!
唐刀身上的繩索終於被解開,指揮部裡也只剩下佩戴著手槍和掛著指揮刀的大熊幸之助少將,其餘所有人包括旅團參謀長小野大輔中佐在內,都離開了這間木頭房間。
至於說旅團長的安全,對於日軍來說,不是沒人在意,而是沒人會相信這個中國人能在幾秒鐘內能對擁有手槍和刀的旅團長閣下造成什麼威脅。
屋外可還有足足二十幾名全副武裝計程車兵在警戒,幾名軍官可都目光炯炯的關注著屋內,一旦有所異動,就會立刻衝進去對其進行射殺。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