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重達5公斤重的鐵殼炮彈的初速絕沒超過百米每秒,經過幾秒鐘飛行,幾乎是球形的彈體設計在失去助推力後,彈體速度還減慢了。
以至於肉眼都能看得清其炮彈砸過來的軌跡!
但那,依然有著七八十米每秒的速度,不是說你看到就能躲的。
於是,不少日本人就看見,一個黑呼呼的球體越過山巔狠狠地衝著他們砸下來。
然後,就在距離地面大約七八米的高度,轟然爆炸!
夜月寨用的是自己土法制的黑火藥,也就是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古老火藥配方,這種火藥爆炸威力小,而且不穩定,火星或是劇烈撞擊都會發生爆炸,放未來基本都是用來做煙花之用。
不過,別看黑火藥古老,但只要裝得多,一樣是能炸死人的,更何況這種在夜月寨被稱為開花彈的鎮寨之寶,除了裡面裝填了1.5公斤炸藥外,還有高達2.5公斤的鐵片、石塊。
說白了,氣浪什麼的對於九黎族人來說太遙遠不在他們的世界,但被炸藥激發的鐵片、石塊是絕對能讓人見血的。
而且吧!這些鐵片和被專門打磨出來的花崗岩石塊可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過的。
九黎族人對外作戰的理念是:要麼不戰,要戰就得徹底把對方搞死!
他們不懂什麼細菌感染,但他們卻是也知道傷口被汙染之後很難治癒。
所以,這些只有對陣大敵才用的‘開花彈’裡面的鐵片、石塊都是放在積年的屎尿中浸泡過再晾乾的,生怕不夠髒,除了本寨自產,甚至還要搭配上狼、熊、豬等幾種肉食生物的糞便混合。
先別說那個味兒很上頭,就說那裡面富含的細菌種類,估計就是拿到未來,醫生也得拼命上各種抗生素才能保證被這玩意兒擊中的傢伙不會得上敗血症吧!
知道後面的開花彈要發射了,山腰上的夜月寨民們包括濃眉大眼男都把自己藏得死死的,那可比丟‘殺人蜂’蜂巢時還要小心謹慎。
畢竟,殺人蜂,他們好歹還有藥物驅散,但這玩意兒,捱上一片恐怕小命都懸了,那些被塞入開花彈裡的小玩意兒們可都是經過他們的手弄出來的。
“彭!”一聲巨響,臨空爆炸的鐵殼炮彈就像一顆超大號煙花,在四號區域山坡接近山道20多米處爆開。
只是,除了巨響和濃烈的硝煙騰起,沒有絢爛至極的煙花,唯有數不清的鐵片、石塊以360度無死角的方式向四周飛射!
一片慘嚎聲響起!
少說也有十幾名日軍被擊中,不管是趴著的還是蜷著身體的,除非是能將全身都縮在掩體下的,否則方圓五百米範圍內,極少有人能躲得過這種重型‘迫擊炮’的破片攢射。
這也就是在山區有不少天然掩體,加之日軍分佈的還算廣,若是老爺子的操炮水準再高一些,正好是在山道上方爆炸的話,估計被破片擊中的日軍還要多不少。
“八嘎!”已經被殺人蜂蜇成豬頭的春田酉物再度發出一聲怒吼。
為毛受傷的時候總有我?捂著左臂,看著左臂泊泊流出鮮血的日本陸軍大尉此刻對豬頭三郎少尉的痛恨直接攀升到了頂點!
不痛恨那貨能行嗎?如果不是那貨非要說保密要幹掉人家中國山民,他能跑這個鬼地方和中國山民死磕?
結果倒好,人家有人有槍有蜂還有炮!
更特麼令人憤怒的是,幾乎每一次傷害都有他這個指揮官的份兒。
上一輪馬蜂襲擊,如果不是他很明智的將自己的鋼盔遠遠丟出去,而後動作敏捷的鑽進一叢灌木,整不好他現在整個人都大三圈而不僅僅只是腦袋像豬頭。
結果,馬蜂都還沒飛遠,這炮彈又來了,還沒來得及躲進石下的他左臂上又捱了一記彈片。
也就是中國人造炮彈所用炸藥威力不足,要不然他這會兒恐怕就不是捂著左臂傷口,而是抱著一根斷臂在哭了。
或許,如果日本陸軍大尉有機會回到自家師團的野戰醫院,醫生看著他絕對會腐爛發黑的創口提出截肢的建議的話,他會收回自己這個堪稱‘幼稚’的想法。
在沒有抗生素的這個時代,這裡被彈片擊中的日軍步兵的傷口都會產生不同程度的感染,能存活的不會超過十分之一,遠低於正常的生存率。
只不過日本陸軍大尉有一點認知還是正確的,黑火藥的威力的確不足,爆炸產生的推動力遠比不上黃火藥,所以絕大部分被擊中的日軍只要不是被擊中要害,最脆弱的頭部又被鋼盔保護著,直接被彈片給乾死的只有兩三人,其餘都是隻傷不死。
至於說以後會因為細菌感染而死那是以後,至少現在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力!
但戰鬥力被削弱,卻是鐵板釘釘的。
老者的炮擊水準其實不錯,後面連續發射的五顆炮彈都基本在預定區域爆炸,甚至還有一顆正好落在狹窄的山道上,把日軍一挺輕機槍連同射手撕了個稀巴爛。
可土炮畢竟不是正規工廠出的火炮,其炮彈質量更是難以保證,五顆炮彈中竟然有高達兩顆啞彈,那是因為還沒來得及凌空爆炸就撞上地面破碎了,神奇的是不穩定的黑火藥竟然也沒因為劇烈撞擊而爆炸。
用日本人的話說,那可能是天照大神保佑。
更要命的是,在連續發射六發炮彈後,六旬老者悲哀的發現老邁的石臼炮無法再發射了,膛體上竟然出現了一條肉眼可見的裂縫,第六枚炮彈發射時沒有發生炸膛,絕對是夜月寨歷代祖先組團來保佑的結果。
老者也是個狠人,見帶了這麼多炮彈,結果炮卻不能用了,也不猶豫,手一揮,跟著他的20名青壯一人抱一顆炮彈向戰場這邊奔來。
用他的原話是:炮不能打,那我們就用人把炮彈砸出去。
如果那位建議見誰滅誰的豬頭三郎小隊長知道他們要滅的是這麼一幫硬骨頭,也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但這多少是以結果為導向的思維,而且這世上也沒有後悔藥!
就像龍英、龍巖看著自己的族民在日軍精準的射擊中不斷倒下,這姐弟倆有沒有後悔過?
從人性的角度上來講,一定有!
畢竟,要和沉老六兩人一起並肩戰鬥,那是龍英自己的決定,因為她也曾經是中國之軍,她知家國,她要和戰友一起。
而龍巖選擇戰鬥,那是因為自己唯一的姐姐要趕赴戰場,如果讓他看著自己的阿姐就這麼戰死,那別說今後的餘生會在痛苦遺憾中渡過,已經逝去的父母也絕不會原諒他。
華夏人,無論何族,都脫離不了血脈羈絆!那是他們祖先走下大樹開始團體狩獵後就鐫刻入基因裡的。
姐弟兩人都有不得不參戰的理由,夜月寨的人們呢?他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寨中子弟去送死,而且一位是頭人,所以就形成了這樣一條根本無法割斷的邏輯鏈。
但最後,承擔死亡的都是他們。
不過20分鐘激戰,死在日軍勐烈火力之下的鳥銃兵高達四十餘人,重傷者更是達50幾人。
為何如此慘烈,還真不是日軍的槍械有多牛逼,那大部分是因為日軍利用硝煙瀰漫的戰場潛伏進二十多米區域投擲手雷造成的。
連續的手雷投擲攻擊給鳥銃兵們造成了巨大的生理殺傷的同時,也造成了心理殺傷。
血肉模湖的戰場讓彪悍的夜月寨青壯們臉上首次露出驚慌之色,他們拼命的拽著自己親朋的身體躲向更安全的地方,不管手上的那具軀體還有沒有生機,甚至忘記了還擊。
要不是沉老六、張三以及龍英、龍巖帶著所存不多的步槍兵們拼命還擊,日軍或許都不會給他們搶救傷員的機會就已經破入山腰防線。
那死傷的或許不僅僅只是百人了,而是右翼山腰上整條防線的人都會死!
當然了,日軍也不是說沒有付出代價,270多名日軍,當場戰死者超過60人,身上帶傷者更是多達百人。
僅論傷亡率來說,三名軍士帶的一幫拿著土槍土炮的寨民,竟然還低於日軍。
這戰績,無論放到國內那個戰場,都足以自傲!
事實亦是如此,此戰過後,晉東前線指揮部將此戰命名為灑月谷之戰,並將參與該戰的夜月寨寨民納入撫卹範圍,戰死和受傷寨民全部按照正規軍發放撫卹!
經年後,重返晉東的程旅長親自手持鐵鍬挖下第一鍬土,為灑月谷之戰紀念碑奠基!
用他的話說:如果不是夜月寨寨民的英勇抗擊,讓這批日軍進入我防線後翼,將不知道會有多少將士為此付出犧牲!他們的犧牲,是為我們中國軍人而犧牲的,他們自當永垂不朽!
夜月寨寨民,也在那個時候,重返家園!既守護著那些死在這裡的英勇兒郎,也等著那些為復仇而離開的兒郎!
只是最終能有多少能歸來,無人得知!
而遙遠的山中,陸中達透過升起的紅色訊號彈,找到了僅用時25分鐘就高速奔跑七公里已經癱軟倒地的‘小雞’!
拿著沉老六寫下的字條,陸中達大驚之後是大悲,他如何不知以兩人之力帶著一群寨民和最少一個步兵中隊日軍對陣的結局?
尋求援軍?那自然是最為穩妥的,哪怕是一個步兵連,都能讓這批敢於穿插的日軍精銳飲恨大山。
可關鍵是,來得及嗎?不是來不及找到這批日軍,而是來得及拯救他的兄弟嗎?
來不及的!
沉老六兩人別說沒有三頭六臂,縱算是有,他們也絕擋不住200多日軍的。
陸中達腦海裡浮現出的,是副連長顧西水孤獨的身影!
“老陸,你知道嗎?我已經跑得很快了,用盡了我生平之力,可若是我能知道么妹兒在那樣的危險之地,我就算把我的肺跑炸了,血跑幹了,也要趕去跟她說一聲:我喜歡你!”顧西水說起這個的時候,語氣很平澹。
但陸中達卻是依舊能看到那名被譽為四行團最有前途年輕軍官低垂眼眸中的點點淚光。
“來不及啊!我來不及跟她說,真的好遺憾!哪怕我每次去看她的時候,都會坐上一夜,跟她說好多次!”
來不及傾訴的愛情,是顧西水生平最大遺憾,但來不及拯救的戰友呢?
陸中達僅用10秒,就做出了屬於自己的決定。
三顆紅色訊號彈打上天空,陸中達留下一人在原地等待,帶著小雞狂奔向夜月寨方向!
這片區域有超過3組偵察兵,20分鐘內會盡數趕來,一人回主陣地求援,另外所有人將都會全力趕赴夜月寨!
四行團的偵察兵們也很決絕!
只是,重重大山,阻礙了他們的腳步,哪怕他們已經拼盡全力,丟棄了除了槍械彈藥以外所有負重,但貌似還是有些來不及了。
此時的灑月谷,卻已經到了最後決戰時刻。
張三的千發彈鏈,已然全部打空,最令日軍顧忌的MG34機槍徹底失去了威力。
光憑沉老六的一杆半自動步槍和僅剩的20發子彈,就算再如何神準,也無法決定整個戰場。
龍英的兩把駁殼槍也是打空了所有彈匣,價值昂貴需要夜月寨存上一年經費的進口盒子炮就像兩塊磚頭一樣,被龍英毫不吝惜的砸向正在朝上攀爬的日軍。
而鳥銃,更是早早的沒用了,不僅是鳥銃兵大量的傷亡,而是這種近乎原始的火器根本無法承受高強度的射擊,很多都直接爆膛。
在對手火力大幅度削弱下,同樣殺紅眼的日軍甚至已經不再搞什麼火力掩護了,除了為數不多的機槍兵,其餘全體投入進攻。
山腰防線早已失守,日軍已經開始攻上山頂!
伴隨著手雷不斷的轟然爆炸,濃烈的硝煙騰起,一名接一名的日軍端著步槍躥上山頂。
日本陸軍大尉也在其中,來自肉體的極度痛楚使得他原本已經消失的銳氣竟然復甦,親自指揮著殘餘屬下狂攻中國人最後防線。
支撐著他如此勇敢的,或許是深入骨髓的痛恨!
他的這個加強型步兵中隊,都還沒來得及和中國軍隊作戰,就已經戰鬥力減半,超過一半人帶傷不說,還有高達70具遺骸倒伏在中國的大山裡。
這樣的傷亡率已經毫無懸念的將一頂指揮不力的帽子結結實實扣在他頭上,被削去軍職已經是最高等級的奢望了,以殘暴聞名的旅團長或許都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